心弦之间(19)
“没事。”魏司哲冲他摆摆手,“我就是血压有点高。”
楚嘉禾实在憋不住了,笑得肩膀直颤。
下午两点五十分,魏司哲送魏桥前往活动中心去听《道德经》讲座。楚嘉禾等在楼门口,望见魏司哲从里面走出来,他迎上去,忽然感觉自己好像很难再维持以往和对方单独相处时,轻松自然的心态了。
此刻的关系尚未挑明,中间仍存在一层朦胧的隔挡,将近不近,但又远胜于普通朋友,楚嘉禾正在慢慢适应这种改变。
“我们有两个小时的时间。”楚嘉禾问,“魏先生想做些什么?”
魏司哲双手插兜,回答:“有你陪着,做什么都行。”
说话的语气、掺杂的情绪、对望的眼光都与过去不一样了,楚嘉禾收回视线,指着主楼后方的一条小径,提议道:“天气这么好,我们去散散步吧?”
魏司哲说:“正合我意。”
踏上石子路,杨树枝桠在头顶交错,两人踩着洒满地面的光斑,狭长的小径通向养老院南侧的一处花园,茂盛的冬青丛围出供人通行的窄道,道旁生长着色彩鲜艳的蔷薇和月季。
魏司哲晒着和暖的阳光,惬意地伸着懒腰,上午的座谈会开了三个多钟头,熬得他脖颈僵硬、四肢疲乏,不过好在,有个人总能舒解他的疲劳。
魏司哲:“啧。”
楚嘉禾闻声转头:“怎么了?”
魏司哲叹道:“太不公平了。”
楚嘉禾一脑袋雾水,魏司哲放缓步调,说:“你想知道关于我的任何事,随时都能问我爸,他会对你事无巨细地坦白所有。”
“但我就没这个条件了。”魏司哲故作沮丧地说,“楚嘉禾在我这儿,太神秘了。”
楚嘉禾环住臂肘,笑道:“别挖苦我了,我哪儿来的神秘感啊。”
“口味、喜好、童年趣事,还有你的学生时代。”魏司哲耸了耸肩,“我对这些一无所知。”
快走两步,楚嘉禾转身站到魏司哲面前,挡住他的去路:“我向你保证,我在你这里没有秘密。”
魏司哲勾唇:“行,那我问你个问题。”
楚嘉禾点头:“一定如实回答。”
不管是童年经历、还是学业成绩,不管是亲戚关系、还是社交人际,只要是魏司哲想了解的,楚嘉禾绝对毫无保留。
可他万万没料到,魏司哲问的竟然是:“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楚嘉禾一愣,半天没动作,唇齿微张只剩凝望。魏司哲软下嗓音,目光柔和,他继续问:“养老院的工作是你喜欢的吗?”
楚嘉禾仍在茫然,对于自己的工作,他始终认真努力地完成,从没有过其他的想法。奶奶离开后,他一个人似乎怎么生活都可以,他对人生没有要求、没有期待,顺其自然就好。
“你会当护理员,是因为你奶奶吧。”魏司哲抬手划了下他的鼻尖,“奶奶去世之后呢?你自己有没有真正想做的事情?”
楚嘉禾没来由地眼眶发烫。
“楚嘉禾,跟我讲讲吧。”魏司哲说,“你原本渴望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22章 心弦22
只要魏司哲开口问了,无论是什么,楚嘉禾必定全数交代,一个字都不会隐瞒。可出乎意料的是,魏司哲根本不在意楚嘉禾有怎样的过去,他的目光是朝前的,他想带着楚嘉禾往前看。
内心的波澜快要压不住了,楚嘉禾沉吟几秒,勉强表现得还算冷静:“为什么问这个?”
“过去了解得再多,我就算有心,也无力改变什么。”冬青丛上落着一片月季花瓣,魏司哲随手拾起来,放进楚嘉禾手中,“倘若你对自己的未来有明确的布局和规划,我想我还是可以为此努努力的。”
蹙眉收起情绪,楚嘉禾低下眼睑:“魏先生。”
后一句话他酝酿半晌,才小声呢喃道:“别对我太好了。”
感情的发生时常带着令人不安的慌乱,当局者尤其害怕陷入有恃无恐的境地,变得完全依赖对方,越是觉得美好,当变数出现时,越难全身而退。
都是三十岁的人,魏司哲自然明白楚嘉禾的顾虑,但他并不打算刻意收敛。其一,他清楚自己对待感情的态度,值得对方的信任;其二,从认识到现在,心上人的小动作太多了,楚嘉禾这么好,他只想做得比他更好:“以后不收你礼物了。”
楚嘉禾怔住:“为什么?”
魏司哲答非所问:“也不吃你做的饭了。”
脸上的神色蓦然变了,楚嘉禾语速焦急:“是我哪里做错……”
“体会到了吗?”温和地打断楚嘉禾,魏司哲揽过他的肩膀,与他一起在漫漫绿荫中闲庭信步,“我此刻的心情和你是一样的。”
“‘别对我太好了’,这句话我们谁都做不到。”魏司哲的声音又轻又稳,“如果能理智地把控好这个度,只能说明我们对彼此还不够信任。”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一时也无法自证。”魏司哲道,“‘承诺’不如‘付出’来得实际,希望你能用这段时间,认真地看清楚我是怎样的人。”
指尖捏着鹅黄色的花瓣,楚嘉禾的心脏被魏司哲的话语泡软。
“在我想要对你好的时候,我是不会瞻前顾后、权衡利弊或者有所保留的。”魏司哲说,“因为每次一见到你,我就没再把心思放在自己这里了。”
“平时的工作太累了,只有你可以让我彻底放松。”
道路转折,他们沿主楼绕了一整圈。来到栽种在院角的那片草莓地前,楚嘉禾捡起一旁的小铲子,精心翻土、浇水,然后摘下一颗熟透的草莓送给魏司哲。
“这颗颜色这么红,应该是甜的。”楚嘉禾弯起眼角,说,“花瓣的回礼。”
咀嚼两口,魏司哲将草莓吞腹,点头评价:“确实很甜。”
铲了几下土,调整好木架的角度,茎叶顺着木棍攀爬生长,楚嘉禾拍拍手站起身,看向魏司哲,回答他的提问:“我只在高考前对我的未来有过一点想法。”
上了大学,奶奶便住进了养老院,在这之后,楚嘉禾的生活一直是被时间和现实推着走的。久而久之,习惯了这份工作,也习惯了这样的状态,楚嘉禾没再想过做出什么改变,始终安于现状。
“不是什么值得谈论的事情。”楚嘉禾坦言道,“我曾经想开一家宠物店。”
魏司哲问:“这是你的梦想吗?”
“称不上是梦想吧。”食指关节蹭着鼻梁,楚嘉禾抿唇说,“魏先生是做大事的人,身边的朋友各个事业心强,目标宏大、目光长远,我是没办法和他们比较的。”
魏司哲笑道:“不用去跟我的朋友比较,更不用在乎他们会怎么看你,站在我的角度,我遇到的人中,只有你能平衡好工作和生活,你可比他们强多了。”
“眼光是别人的,心情是自己的,只要有目标、有方向,脚踏实地朝着它努力就好。”
取出兜里的怀表,牢牢攥进掌心,楚嘉禾迈步上前,抬眸望着魏司哲,说:“奶奶的怀表我用了七年。”
魏司哲凝视楚嘉禾干净的双眼,他想永远住在里面。楚嘉禾轻声道:“魏先生送的这只怀表,我会小心使用,好好保存的。”
会意地笑了笑,魏司哲说:“没关系,用坏了或者用旧了都不要紧,我再买就是了。”
怀表只要不磕碰,基本不会“用坏”,配件的寿命很长,不容易老化,“用旧”不知猴年马月,魏司哲的寓意明显,楚嘉禾同样会意,于是道:“下次再买的话,还让店员往礼盒上绑蝴蝶结吗?”
魏司哲笑着回答:“送给心仪的人当然要绑啊。”
柳枝摇晃,起风了,大橘子在渐暗的阳光中蹿上矮树,窝在凹陷处眯着眼打盹。魏司哲发觉与楚嘉禾相处的时间总是流逝得特别快,两人边走边聊,远方的天色隐隐透出一片黛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