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花的越冬方法(21)
作者:水在镜中
时间:2021-03-20 09:44
标签:狗血 HE 竹马竹马
郁青想,那大概是因为二毛心里难过。就像自己小的时候,遇上了伤心事,会喜欢粘在大人身上。二毛没有别人可以粘,只好粘在自己身上。有时候闹着闹着,他会抱着郁青咬上一口,似乎是种无法倾诉之下的发泄。
小孩子才爱咬人,二毛不是小孩子了。他明明越来越深沉,却在某些方面保留着幼稚。郁青没有责怪过他,而是很同情地想,要是自己身处二毛那种情况,大概也会慢慢养成些怪癖。反正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二毛要是能心情好些,就随他去吧。
比起这些,郁青开始更多地去思索未来。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将来能做什么。像妈妈一样做个医生好像挺好的,但他害怕血和伤口;奶奶总念叨希望他进厂,可是他又隐隐想离开这里,像大哥一样,到外面去看看。
从这点上来说,郁青觉得二毛大概和自己一样——不是讲不出理想,而是心里确实不知道。
小时候,郁青想着,以二毛的钢琴水平,可能将来会成为一个钢琴家;或者像傅工一样,做个工程师。总之都是十分受人尊敬的职业。可是后来二毛并没有去当个职业钢琴家的意思,他弹琴现在更多是娱乐,而傅工也几乎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郁青觉得润生大概不会愿意把他母亲当成榜样,虽然徐晶晶在工作上是个非常有本事的人。
润生将来会做什么?郁青想,也许可以做明星。润生在初升高的暑假终于摘掉了眼镜,据说是发现戴眼镜反倒没有不戴看得清楚,去医院一查,才发现远视已经不知不觉好了——医生也说不清楚原因,猜测是和身体发育有关系。没了眼镜,加上越来越眉目如画,润生现在走到那里都要被人多看几眼。不过郁青又实在很难想象润生做明星的样子,倒是觉得二毛安安静静读书的时候,看上去文质彬彬,很有学者的风范。
你可以做科学家。他对润生道:你那么聪明,做事又静得下心,将来肯定可以发明出了不起的东西来。
我才不要。润生没精打采道:你没听说么,造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
脑体倒挂也是当时的社会实际。说起这件事,郁青就想起了自己大哥。郁桓留在了燕京,一个月工资到手才九十多块钱。176厂年资最低的普工好歹也有一百块呢,更不用说技术员和领导干部了。说起来都成了怪事,饭店的服务员,学历只有初中,一个月也能赚上两百块。正经大学的毕业生,收入竟然连人家一半都不到。
李淑敏因为这个事,很是在家里埋怨了一番。埋怨完了,又开始数落郁芬那些不靠谱的想法,然后催促周蕙出去走走关系,可不能任由孩子自己瞎折腾了。
郁青觉得进厂没有很好,但也没有什么不好,但郁芬对这件事相当排斥。她当年放弃了考音乐学院,可梦想仍在现实的余烬里微弱地燃烧着。这是件令人感到痛苦的事。有时候她和郁青聊天,会流露出一种深刻的后悔。
人只有一辈子,郁青想。要是真的喜欢什么,或许还是不要轻易放弃得好。陷入悔恨和前途渺茫到底哪个更令人痛苦,以他的年纪和性格,其实很难体会得深刻。但他确实从姐姐身上窥见了关于抉择的无奈。
不过那些都是属于哥哥姐姐的烦恼了。郁青也有自己要面对的事。
高中生活不像他最开始想象的那么顺利。学校离家远,骑车要四十多分钟;课程的难度陡然增大,让人很不适应。而郁青分到的这个班,同学的友善程度也比初中时差得多了。
郁青因为个子矮,被分到了第一排,不知不觉间好像很多本该值日生们分开做的事就全部落在了他身上。他倒不介意多干些活儿,可那些活儿后来渐渐有了欺负人的意味。他为表抗议不做了,结果体育课上打篮球,所有男生都以他个子太小为由不肯让他上场。
领头笑话他的那个男生叫曹宇,生得也是气宇轩昂,用老师的话讲,是典型的“一表人材”。曹宇虽不认得丁郁青,但郁青是听说过他的——他爸爸是厂里财务科的科长。总之,从开学第一天起,这个人就是班上男生的头头;也从开学第一天起,他就拿郁青当个乐子。
郁青试图和他讲道理,结果永远只会收获嘲讽。人似乎总是天然会抱团,天然要簇拥起某个中心。曹宇很容易就成了那个中心,而郁青正相反,成了被男生集体孤立那个。
这是始料未及的事。郁青从小到大都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到哪里都能和其他人打成一片。他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或许就像他姐姐说的,世上的很多事都是没有道理的。
这让郁青想起了小学的时候,总是孤身一人的润生。比起润生遇到的事,自己的处境还不算糟糕——只不过是多做点儿值日,多受几句冷言冷语罢了。
而且说句心里话,他也并不为此感到难过。郁青对谁都很友善,平日里总是高高兴兴的,别人如果以糟糕的态度对待他,他也不会生气。认识他的人都觉得他活泼随和,但郁青知道,这只是因为自己不在意。
他只是来按部就班地上个学。别人肯和他做朋友挺好的,不肯也没什么。他有朋友,很要好的朋友。
班上的男生虽然讨嫌,但女生大都不错。加上初中时的同学林巧柔也和郁青在一个班。虽然她跟润生同样寡言少语,却让郁青感到了熟悉和安慰。
这些事郁青没有同润生说起过。他觉得润生那边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高建平最近似乎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徐晶晶,最近天天厚着脸皮到润生这里来找徐晶晶,说想要谈谈。他当然是找不到的,因为连润生自己都不知道徐晶晶去哪儿了。然而高建平很有几分锲而不舍的劲头,搞得润生现在有点儿不乐意回家,因为不知道回去后会不会碰见高建平。
郁青从学校里推着车出来时,天色已经黑了。冬天总是这样,天黑得一日比一日更早。他在学校对面小巷子的台球厅里找到了润生。几个同校的男生热情挽留道:“这就走了?再打一局啊?”
润生淡漠道:“饿了,回去吃饭。”说完把书包往肩上一扔,冲郁青道:“走了。”
后头仍在邀请他:“周末我们在区体育场打球!有空过来啊!”
润生摆了摆手,搂着郁青出门了。
他在那里开自行车锁,自言自语道:“姓高的简直有毛病。他今天可千万别来了……”
郁青好奇道:“他和徐阿姨怎么了啊。”
润生皱眉道:“谁知道。”
郁青想了想:“你要是不想见到他,今天就睡我家吧,我妈值班,家里就我奶奶在。他晚上等不到有人回家,下次自然就不来了。”
润生瞥了他一眼,舔了舔嘴角:“算了吧。以前在你家睡了几次,我觉得你奶奶早上起来看见了,挺不高兴的。”
郁青安慰道:“你想多啦,我奶奶没说过什么。你要是不好意思,早上悄悄回去就行了。”
润生的声音有点儿古怪:“搞得跟咱俩有一腿似的。”
郁青被逗笑了:“左腿还是右腿?”
润生伸手在他腰上掐了一把:“中间那条腿。”
郁青嘻嘻笑着躲开了。男生都爱这么瞎胡闹,但只有和润生胡闹时最自在。因为他们从小就是一起胡闹到大的。而且润生手底下有分寸,从来不会弄疼他。
两个人互相咯吱了一会儿。润生现在比他高很多,郁青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和他势均力敌了,只能耍赖一样猛戳润生腰眼。润生被他弄急了,伸手来抓他小肚子下头。冬天虽然穿得多,可那里毕竟是要命的地方。郁青赶忙告了饶:“我错了我错了,不闹了。”
润生气喘吁吁地抱着他,好像不太甘心似地揉了他一把。郁青护住自己:真不闹了,快走吧,要下雪了。
润生的脸红红的。两个人气喘吁吁,冬日里呼吸的水汽飘在空气里。润生抱了他片刻,恋恋不舍地松开手,不知怎么下意识地抬起手闻了闻。
空气好像突然一静。郁青看到了润生的手骤然僵在了半空,又慌忙放了下来。
郁青的脸一下子红了,轻轻推了他一把:“搞什么啊,跟变态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