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错身(8)
女郎走进包厢,对着高允哲有礼貌地喊声东家。高允哲挥挥手,示意让她去找任帆。
“怎么变成我主场了?”任帆接过菜单,哭笑不得:“明明是你家的店。”
珍琅轩吃的是江南菜,大都清淡,秋季的精选菜单主打开胃温补,任帆点完一圈,将菜单交给褚易:“小易,你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之前来珍琅轩的那次,褚易吃过这里的莲蓉酥。珍琅轩的厨师讲究,莲蓉是用新鲜莲子磨成,甜滑细腻,很合他喜好。褚易将菜单推回去:“其他无所谓,点心能点一个莲蓉酥吗?”
高允哲听见他的选择,罕见地抬抬眼皮。任帆扬起一抹笑:“你怎么和阿哲的口味一模一样!他也最爱吃莲蓉酥,以前在国外读书那会儿,还会定期买当地超市的冷冻酥皮回来自己做。珍琅轩这款就是照他口味改的。”
“任帆,你话太多了。”
“你不肯说,总得有人替你开口啊。”
两人简单说了几句,之后便等菜品上桌。奇怪,褚易边听边想,高允哲两月前才回三山,收购酒楼也是近期的事情,但听任帆话里的意思,他和珍琅轩似乎早有渊源。
不过按照目前的市场趋势,买下珍琅轩绝不算是明智之举。看起来高允哲的商业手腕并不高明,褚易暗笑,原来是个草包。
“我听说新利和除了酒店餐厅之外,在餐饮业上布局不多,前进脚步向来谨慎。珍琅轩虽然在三山只有两间,但在本市还有不少海味生意,体量不小,愿意接下这个赔钱买卖,小高先生的投资眼光很独到啊。”
他现在已经习惯以小高先生称呼对方,反正出口大多调侃。
“不算投资,回收而已。”
高允哲抿着薄唇,看起来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褚易却紧追一步:“真好,要是我抢到高家的一半财产,也想试试随意挥霍是种什么感觉。”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褚易已经隐约摸到了高允哲的底线。这人对于身世话题敏感,一旦提到高家就很容易产生情绪上的波动。果然,alpha眉头拧起,对他低声道:“你说什么。”
扳回一局,褚易得意,轻描淡写说没什么,听不清楚拉倒,开开心心提起筷子去夹虾仁。
筷子刚要落下,却被谁伸手抢先。褚易抬头,见高允哲面无表情地将抢到的虾仁夹进自己碗里,也不吃,筷子放到一边,双手环胸看着褚易。
“……”
哪来的小学鸡,真有够无语。
他暗暗咬牙,又和高允哲开始用眼神打架。任帆看完褚易看好友,左左右右,头摆得像电风扇。
将两人表情尽收眼底,他突然乐了,笑着发出一声感慨:“我好像真有几分做鹊桥的天赋。”</
第8章 债
一顿饭吃得像打仗,褚易和高允哲的较劲就没停过,不是你惹我,就是我刺你,饭桌上硝烟弥漫。任帆却保持微笑,做个快乐观众,兴致勃勃看他俩过招。
最后上甜品,莲蓉酥,小碟里放了三块。任帆不吃甜食,剩下一块,他做出苦恼模样:“不能浪费啊,不过你们都爱吃这个,让给谁好呢?”
他又假装灵感乍现:“不如把这块莲蓉酥当奖品,来玩局‘断手指’怎么样?”
沉迷打架的两人还没来得及同意,任帆就自顾自介绍起规则:“用一只手就行啦,五根手指是五条命,你们轮流说一件确信只有自己做过的事情,对方如果没做过就要按下一根手指,谁先断掉五根就算输——很简单的,是个能够加深彼此了解的游戏。”
褚易:“……任医生,你好无聊。”
任帆把莲蓉酥推到两人中间:“玩一局嘛,”他目光狡黠:“我给你们机会,看谁能用聪明才智,正大光明赢对方一次。”
要说心理医生有什么不得了,大概就是在说服人一事上天赋异禀。等到褚易回过神,他已经伸出右手,用五指做好了开局姿势。
他对面的高允哲也同样如此。新战斗开始了。
“我要先来。”褚易抢了个先机,“我是beta。”
高允哲哼一声,收起拇指:“我是alpha。”
“说过的事情不能再算的。”观战的任帆提醒:“这一回合当作练习,接下来就要认真开始了,如果你们想赢,最好说一些独特体验,确保对方不曾有过。”
好麻烦。褚易思索片刻:“我曾经连续吃过一个月杯面,胃出血被送进急诊室。”
富家子不会有这种体验。褚易想,他望向高允哲:对方表情不太好看,但还是按下了食指。
任帆苦笑:“多爱惜身体啊小易。”
我知道我知道。褚易敷衍地点点头,轮到高允哲出题,对方轻描淡写:“我眼睛受过伤。”
喔,右眉的那条疤。褚易服气,收起一根手指。
三个来回后,双方不相上下,都只剩下小指这一条命了。
现在是褚易的回合。他举起不比赛的那只手,用拇指碰牙齿。他必须把握这个赛点,仔细思考,说出一件高允哲从未做过,也不可能会做的事情。
肯定有的。他这种alpha,傲慢无礼,阶级观念强,还很看不起beta——想到了。
灵光一闪,制胜方式显而易见。但褚易犹豫了。应该用那个作为赌注吗?理智告诉他不要,可情感无法控制:他真的太想赢高允哲了。
他根本不在乎能不能吃到那块莲蓉酥,他要的是高允哲的一次惨败,好去击溃对方面对自己时的那份轻视与漫不经心。
他要看他输。
努力稳住声线,褚易开口,他语气很硬,吐出简单一句:“我喜欢过一个beta。”
这是他从未与人提起的往事。太隐秘,太不可信。他自己有时回忆起,都觉得很不真实。
但不真实的确存在过。也因不真实而显得如此独特。高允哲听后,并没有立刻做出反应,他很慢地眨一下眼,似乎要袭来一场暴风骤雨,却又在下个瞬间趋于平静。
褚易屏住呼吸。一分钟过去,高允哲仍未按下小指。
他心跳停拍,头皮发麻,立即起身:“你为什么不按?这个游戏要是撒谎就没有任何意义,请不要作弊!”
高允哲无动于衷。一边的任帆愣了愣,摁住要冲向好友的褚易:“不是的,没有作弊,我可以作证。”
怎么可能!褚易甩开任帆的手。这个傲慢的alpha会喜欢上beta?和自己一样的beta?这人有多讨厌beta,自己比任何人体会都要深刻。他不可能,绝不可能!
也太他妈可笑。
“我做过摩托车手。”
alpha用一个冷静的陈述句结束最后回合。褚易阴沉的眼神盯着他,隔了很久,才按下小指。
高允哲赢了。
这局游戏褚易输得很彻底。心有不甘和难以置信哪个占上风,他也分不清楚,他只知道喉咙堵着,泛出甜丝丝的血腥味,咽下去,甜味变质,变得非常苦。
任帆默默地将莲蓉酥推到好友面前,高允哲却不看一眼。他起身,系上西装纽扣,与任帆说:“公司还有事情等我处理,先走一步,账单挂我名字就好,回头见。”
他摘掉手腕上的抑制贴。贴纸离开皮肤的那一刻,空气中的湿度增加,那股烂泥般的信息素让褚易后背感到一阵寒意。
——
高允哲离开后,褚易和任帆并未久坐。临走前,侍客的女郎递上一个包装精美的餐盒,说是为客人准备的一点心意。
打开看,三枚莲蓉酥静静躺在里面。褚易眉毛几乎要打结,他将餐盒还给女郎,说谢谢,但不用了。
女郎有些担心,问您是不喜欢吗。褚易顿了顿,不是,他回答,只是今天实在没有胃口。
对方也没有强求,体贴地表示希望您下次再来。
取车路上,褚易和任帆谁都没有说话。他的这位主治医生向来能言善道,此时却罕见地不发一语。
直到两人上车,任帆才幽幽道:“唉,不该玩那个游戏,本来是想让你们能多了解彼此,没想到变成了揭伤疤大会,是我不好,对不起,小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