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错身(45)
他这一声大哥喊得毫无感情,隐隐带着挑衅。高允恭刚要跳脚,就有一把威严嗓音截住他话头。
“是不是要我放个扬声器,让全场客人听清你们在吵什么?”
是陈知沅。他一出现,高允恭舌头打结,脸色苍白地喊母亲。一边的陈芳泽身子缩起来,嗫嚅着叫了句伯父,躲在高允恭身后不敢再出声。
陈知沅面色不佳,给两人下命令:“你们两个少理会闲事。允恭,带着芳泽去和你三姨婆问个好,再去给商会的几个叔父打声招呼。”
只这一下,高家的食物链就很清晰。高允恭连连点头,他不敢多留,怕惹母亲生气,飞快带着陈芳泽溜了。
两人走后,陈知沅才转身,面向高允哲沉声道:“让你今天过来是参加舞会,不是和你大哥吵架制造麻烦,这里几十双眼睛盯着,还嫌我们在小报上留下的话柄不够多吗?”
他收了目光,落到褚易身上:“这位是?”
褚易主动伸手:“您好,我姓褚。”
他的姓氏引来陈知沅的兴趣:“启曜的大褚先生与永霈身前是同个高尔夫俱乐部的成员,褚家的几位褚先生褚小姐我都认识,怎么唯独没见过你?”
“我叫褚易,大褚先生是我叔叔。”褚易想想,又补充:“上次慈善晚会我也参加过,可惜未有机会交流,陈先生。”
陈知沅挑眉,他显然对褚易称呼自己本姓而非高夫人的举动有些满意,也就没有多为难他,而是瞥一眼高允哲,说:“贴上你的抑制贴,不必在此耀威扬威,并不是所有人都怕你的e型alpha信息素,与其在我面前耍这种虚张声势的把戏,不如好好想一想怎么在后天的董事会上交代你之前犯的错误。”
高允哲眼神渐暗,一股硝烟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不愧是以往纵横三山的狠角色,陈知沅居然完全不怕高允哲的信息素,相反,他气势凌厉,丝毫不露下风。
褚易夹在他们中间,被两股信息素搞得浑身不舒服,只能借口有朋友找,从两人对峙的圈子里逃了出去。
他在这里哪有朋友。脱逃后嫌厅内拥挤,干脆找个露台出去吹风。晚上十点的夜风萧索,吹得人头脑清爽不少,褚易靠着露台的窗户看室内的社交场景色:舞会还在继续。人们跳舞、欢笑、闲聊。高允恭并没有按照母亲的指示去与大人物们打招呼,而是离开了陈芳泽,跑去与一个omega调笑并跳了几支舞,留配偶独自站在边上当塑料花瓶;之前来敲打他的高永霖坐在阔太圈中,他沉默些,低头玩手腕上的首饰。褚蔷好不容易挤进去与他说上了话,也不过挑个几句回两声,徒留对方在大部分时间里享受尴尬;陈知沅则回到他主人的角色,穿梭在各色宾客之中,周围永远不缺热络交谈的对象。
而高允哲。他站着,即便身边时不时会有人上前攀谈,但碍于那张冷脸与过激的信息素,上来的人几乎不敢多谈,草草说上几句就走。高允哲也不请任何人跳舞,哪怕好几个omega故意在他面前走了十多个来回,他还是无动于衷,直直站在那里,那股信息素仿佛他的天然屏障,将他与舞会上的其他人隔开——他是众星捧月,也是孤独一人
那群与他同姓、名义上的家人有对他怨恨与不屑一顾的,也有当他是一件用来谋利的工具,或者视他为眼中钉,要处处碾压。褚易想起周助理说过的那句根基尚浅。高允哲不贴抑制贴,也许是除了e型alpha信息素这样东西作为武器以外,他没有其他可以使用的工具能在这里保护自己。
在高家,在这个不缺身影行走的舞会上,他与自己一样,是真真正正的一个人。
褚易轻轻叹了口气。他推开露天窗户,重新进到厅内,走回高允哲身边。
“你怎么不找人跳舞?”他问:“旁边那几个柑橘还是柠檬味的omega都偷看你好几次了,你过去伸一伸手就可以。”
“我不想动。”
“那我呢?”
褚易站到高允哲面前,他伸手:“我改主意了,下一首曲子好像又是慢三步,你愿不愿意冒被我踩的风险再跳一次?”
——
褚易和高允哲连着跳完三支曲子,实在是累得不行。跳舞是体力活,尤其后两支变成了快三,他时刻都在紧张自己是否跳错。下场时背上出了一身汗,扯着领巾对高允哲说这里面实在太热,我要回露台吹风去。
自己也算仁至义尽,陪着高允哲履行了社交场的全部礼仪,让孤傲的小高先生不至于在舞会上像根不会动的竹竿子那样杵着被人指指点点。
走去露台,夜色比刚才出来时更深一些。今夜无星,空中一弯新月,褚易正欣赏,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没回头:“你干嘛跟我出来?”
“里面太闷。”
褚易转身。只剩他们两个人了,独处时高允哲的信息素不再那么气势汹汹,暗示其身体的主人放松了紧绷的心情。
他忍不住问:“你是不是不喜欢这种场合?”
高允哲不答,却也没有否认。
褚易倚着露台的围栏:“之前游轮那次我也有这种感觉,也不能说拘谨,就是纯粹不喜欢,甚至你是感到有些烦的,对吗。”
“人多的话会很吵。”
高允哲说半句又咽回去。他看了褚易一会,用手指挑开他的领巾,露出脖子上的那枚颈环,抚摸了一下。
颈环仍旧是冰冷的。
“我有个问题。”褚易说,“如果哪天我们结束了,你会给我解开这个吗?”
高允哲看着他:“也许会。”
“是吗,有个可能也好的,谢谢老板。”
高允哲听了眉头一拧:“你叫我什么?”
“你不喜欢我叫你老板?那我学小周,叫你东家怎么样?”
“不行。”
“那要叫什么,你总得选一个吧。”
高允哲别过视线,不看他:“你不是一直叫我名字。”
“你确定?”褚易微微惊讶:“叫了就不改了,以后你让我叫别的我都不会叫的。”
“你少两句废话我更确定。”
心里有什么痒痒的。褚易觉得今晚的高允哲不是高允哲,他是那轮新月,不完美,身上好多破绽,自己随便戳一戳就能戳到一个洞,手指会跟着陷进去。
他咬一咬嘴唇,凑到对方跟前,轻声说:“高允哲,我好像发病了。”
他是beta,发病没有征兆。他说是就是,高允哲不会知道的。
alpha低下头:“褚易,我说过,我不是你的补充剂。”
“嗯,你不是,你是alpha。”
他勾住高允哲脖子,蹭了蹭他的下巴,在对方唇上吹一口气:“高允哲,我今天的表现应该还不错吧。”
那股有些呛人的、冷冷的,却又令他舒服的信息素将褚易包围。下一秒,他们嘴唇相碰。这是治疗,褚易猜,是高允哲对他、对那三支多余曲子的奖励。
厅内人来人往。那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而咫尺之外的露台中,alpha与beta正避开所有人尽情热吻,消耗一世纪。他们吻得凶狠,谁也不服谁,又吻得谨慎,似乎谁都有点可怜谁。吻的意义在一次次的交换中变质,但谁也不去了解。反正今夜月光朦胧,就暂且沉浸当下罢。
第41章 问题
上流舞会累人,回方宅后,褚易在床上躺了两天才恢复精力。他一觉接一觉睡,最后一次醒来时,想起两天没给高允哲发汇报短信,赶紧摸出手机写一条发过去。内容简短,大致说自己这几天累了,睡迷糊了,连房子大门都没迈出一步。
发完,他继续躺着发呆。几分钟后手机震了震。
高允哲回复:我知道。
褚易坐起身,他看着屏幕。三个字足够让心跳加快一次。
之后的一段时间,一切照旧。高允哲在高家和新利和之间辗转,一周最多现身一次。褚易则调整了作息,起得早了一些,以免浪费上午时光。
他无聊,就跟着园丁学习怎么打理花园。园丁倒也不藏私,手把手教他该怎么对付花花草草。唯独花园中央的那棵树,他每次想要去浇点水或是堆些枯叶时,园丁都摇摇头,说褚先生,这株树之前都是东家亲自过来侍弄的,我也不敢多碰,您要是不小心弄出点事情,怕是要惹他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