喑哑(99)
期间裴湛帮了他们很多,吴叔也宽慰说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让大人处理就行。
但裴梧坚持亲力亲为,他沉默着四处奔走像个陀螺一样忙碌不停。
裴梧只请到三天假,张子樾跟他一起,秦主任亲自批的假条,批的时候欲言又止起码八回,完了还是无可奈何。
张子樾见到何野时两人都有些感慨,他说我快要认不出你了。
何野不知如何作答,最后只好扯开嘴角笑了一下。
笑得张子樾无比惆怅。
这段时间天气都不怎么好,连绵阴雨让人心气烦躁,特别是不得不每日出门奔忙显得尤为更甚。
在第二天的时候他们见到了所谓的‘家长’。
何野接到电话时他正在丧葬用品店里决定花圈样式,老板介绍了一堆,三言两语可以说完的话给他长篇大论念了两个钟头。
何野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最终那通电话将他暂时拯救出来。
他赶过去的时候叙旧门大开着,堆满摩托车和部件的逼仄大厅里或站或坐着一些人。
何野在门口就听到他们的议论声,走进去的时候所有人都停下来看着他。
吴叔和一个身形挺拔高大的男人在商量着什么。
裴湛站得远几步也听着,还有裴梧舅妈也在,坐在裴湛身后的沙发边上。吴悦站的比较远,好像在刻意避讳。
有个女人咳嗽两声,不太舒服的站起来走出去透气。她皱着眉嫌恶的挥挥手,与何野擦肩而过时长卷发在他手臂上勾了一下,
女人长着尖俏的下巴和一双单眼皮,跟她弟弟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但何野认出来那是裴沂。
上次见她还是在学校里,她跟之前没有太大变化,不过没有原先那么狼狈不堪,妆容精致,一身华服,过分郑重的不像匆忙赶来奔丧而像要出席一场晚宴。
吴悦有些尴尬的朝他点点头,招呼何野进去。
何野看着吴悦,她跟裴沂差不多的年纪,但远没有那么奢靡无度,化着淡妆穿着卫衣牛仔裤被裴沂对比的朴素到寒酸。
但她远比裴沂更有姐姐的样子。
在裴沂厚着脸皮搜刮弟弟的生活费只顾自己潇洒时,是吴悦给他们做饭烧菜苦口婆心叮嘱他们不要逃课,要好好念书。
这里的人或多或少沾亲带故,何野应当算是完全的外人,显得格外突兀。
他垂着眼睛,几个男人的话语在他耳畔一边进一边出,直到裴梧到来。
张子樾跟他前后脚走进来,沉重的气氛在那一刻到达了顶峰。
几个议事的男人也都闭了嘴,一群人面面相觑,裴梧站到何野身旁,他身上还带着清冷的气息,冰冰凉凉冷得何野瞬间安下心来。
张子樾张望了一圈有些不知所措,最终还是向着他们这边挪了几步,站到了一起。
狭小的空间被划分出几个不同的阵营,空气里弥漫着非常微妙的氛围,按理说以他们的身份和年纪不应该发言插话,但在场没有人比裴梧更有资格。
最后吴叔说“这件事应该由小裴决定。”
于是那个高大的男人点点头,裴梧跟他一起走出叙旧白色的小门。
所有人都没动,裴沂开着一辆黑色的轿车等在路边脸上带着不耐烦,鲜红的指甲叩在方向盘。
何野站在原地不知道他该不该去,然后裴梧转过头说“一起。”
他们三人落座咖啡厅的时候,何野恍然想起他跟他爸何起群说要走的那天。
他当时还苦中作乐说是父子谈判,但眼下的场景远比那天还要荒谬。
男人穿着风衣和正装,戴着金丝边眼镜,非常人模狗样。气质温文尔雅,从发丝到皮鞋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手腕戴一块打眼看就知道极其名贵的表,散发着与小小江城截然相反的大格局。
除了高挺的鼻梁和挺阔的身形,何野很难从他身上找到裴梧相似的地方。
再加等在外面从血缘到面容没有任何共同之处的裴沂,何野瞬间觉得对比之下自己家要显得正常许多。
裴梧面色很难看,何野很久没见到他这样浑身戾气的样子,在僵硬到要凝固的氛围里,他们父子你来我往中敲定了葬礼的事项。
何野看不见半点寒暄,男人显然是个理性过分的人,对旧事绝口不提,刨去那点亲属关系,任谁看都像是丧葬公司在向客户提供一条龙服务。
唯独墓地选址略有争议,男人说要迁到北方故乡,裴梧觉得太远了不愿意。
但一句老人家想要落叶归根又打得裴梧哑然无言。
最后挣扎几许还是只能同意。
待到他们要起身离开的时候,男人说“那辆车还给你。”
裴梧猛地定住身形,何野担忧的看着他抿着唇静立两秒,竭力克制住翻涌的情绪,然后咬着牙说“滚。”
男人好整以暇的交叠双腿,双手搭在膝头,带着一点说教的口吻“你看看你在学校里干得那些事,整天不学无术就知道打架斗殴,学人弄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书不好好读。”
男人说着语气里不自禁带上了轻蔑“小裴你有什么事可以跟长辈说,我这些年来在物质方面从来没有亏欠过你吧?那点手术费我还是出的起的。”
“你有必要吗?”
有必要吗?搞得好像我是个抛家弃子拍拍屁股就走的人渣。
男人话音刚落迎面就迎来一阵拳风,他是真没想到这小子一言不合就能动手。这一拳头堪堪停在他面前,让他猝不及防,男人歪倒在沙发卡座上,眼镜被甩到地上,桌上的咖啡被撞得满桌都是。
这声巨响引起店员的惊呼,所有人都看着他们,站在人行道上玩自拍的裴沂也转头看着他们。
裴梧揪着男人的衣领面无表情的回答“有。”
有,必须有,一定要有。
想从你身边逃开,想斩断一切和你相关的东西,那些大人们不以为意觉得他不懂的东西都让他厌恶。
想被重视想有决定和选择的自由,就不应该倚靠他人而生存,从经济独立开始,一步步把自己剥离。
男人看着他赤红的眼,从喉咙里刮出的嘶吼,那股凛然威压竟让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何野同样愕然。
得是什么样厚颜无耻的东西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没有人会比他们更厌恶霸凌,裴梧虽然参与但动手次数寥寥无几,哪一次不是出于保护的立场?甚至从某种意义来说他是在“做生意”,他们出钱请裴梧出面帮他们解决掉麻烦,以自己的名义庇护他们,一个花钱一个出力,天经地义。
你情我愿的事,怎么到他嘴里就换了一个味道,凭什么就这么轻飘飘把裴梧跟那些小混混划分成一类人,空口否定他几年来的执念和努力。
在多少个晚自习里他不得已留在叙旧看店,在本该无忧无虑的年纪里早早尝到生活苦楚时,这个男人在哪里?
他在国外潇洒自如还他妈又生了个儿子,完了还跑回来说,叫你不用我的钱你活该,你这是自讨苦吃!
你瞧瞧这干得是人事?说的是人话?
何野惊愕过后当即喝道“你闭嘴!他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他没你嘴里那么不堪那么堕落,他在黑暗里蹒跚独行,像他的名字一样,长成了参天大树,不仅撑起了这个家还捡起了我。
他是我的光,是在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我深陷泥沼,不知道答案的人把我越踩越深,知道答案的人却没有一个愿意救我时,救了我的人。
男人好像也被何野突如其来的辩白吓到了,征征得张了张嘴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裴梧的怒气却在何野那句话后被抚平了一些,他没理男人,只是拉着何野要走出去。
男人呆坐在位置上看着他们一起离去的背影,凭借多年的敏锐在一瞬之间就捕捉到了那点不同寻常。
血缘大抵真的是蛮奇妙的,他黑脸时眉宇间的戾气与裴梧终于有了熟悉的相似之处。
但裴梧更像裴清,尤其是骨子里的性格,说一不二死不回头的倔强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他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有钱不拿,有好日子不过,他裴梧明明可以待在裴家继续当着他的少爷,吃撑了闲的才搞离家出走这一出,还把自己过成这副苦兮兮的样子让他看到就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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