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火欲燃山(45)
病例页下面,宋行辉的签名更显青涩。而右上角则贴着一个男孩的一寸照片,他的肤色很白,漆黑的瞳孔却失去焦距,像完美无瑕的瓷器被抽离了灵魂。
多年前,他跟着博士导师接下还是个孩子的季秋寒的治疗案,当时新闻上关于5.23重大惨案的报道铺天盖地,而他的主攻的研究方向就是重大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康复与治疗。
在一次次特殊的心理干预与引导下,他发现了这个安静孩子的“异常”。书桌上死掉的仙人掌,土壤下面填塞着密密麻麻的药片。
“为什么不想吃药呢?吃了药就眼睛就可以重新看见了,还可以像其他小朋友一样一起去上学,踢球…,你难道不想把病治好么?”
男孩低着头,漆黑停滞的瞳孔遮隐在长顺睫毛的阴影下,他说的话却让宋行辉手里的钢笔一顿。
“…我没有病。”
“…治好了眼睛,我就有了。”
季秋寒从医院出来,刚掏出烟盒电话就来了,组里的方斌说在一幢民房内发现一具女尸,被残忍分尸后装在黑色塑料袋内,凶手未进行抛尸,疑似虐杀团队再次顶风作案。
季秋寒挂了电话立刻驱车赶往,事发地在一处职业技术院校的背后,周边村民自建的二三层小楼跟摊大饼似的蔓延,杂乱无章,家家户户都改造成了小宾馆,以极其低廉的价格租给学校的小情侣,或者是周围工地的工人,人流量大,鱼龙混杂。
季秋寒开车拐进小巷,方北一行人则停车在对面路口。
车上还坐了两个男人。本来自从季秋寒来了A市,江湛就撤掉了他们,只留了方北一个人,可最近又新添上了,而且跟的是全天不分性质的行程。
带鸭舌帽的青年抱怨到:“都这么多天了,他怎么还没跟咱们老大闹起来?……还是说他没发现我们现在时时刻刻盯着他?方北,我就说你刚才应该拐进去,明目张胆一点……!这样我和向南就能从无聊的看孩子工作里解放了!”
方北收回目光,道,:“…你也太小看咱们季哥的话语权了,他都不用闹到少爷那,他光跟谦少提一句,我保证你能立刻收获一次从肉体到心灵的“彻底解放”…”
鸭舌帽:“………”
见方北揶他,鸭舌帽又拐去招惹旁边坐着的黑衬衫:“向南,你说咱们老大是不是太多心了,在咱们的地盘,他又是警察,我瞧他身手也不差到哪里去,至于派我们三个人盯点么?无聊透了…,我还是更喜欢…”
帽檐下闪过的眼睛亮晶晶的,灵巧的指节捏的咔咔作响。
一旁被唤作向南的青年冷漠道:“你有说这些废话的功夫还不如祈祷他在我们的时间段内别出事,否则你就等着给自己收尸吧。”
鸭舌帽悻悻的撇撇嘴,翘起二郎腿:“……没劲,他能出什么事啊?最多就是给老大拦着那些不长眼睛乱扑上来的狂蜂浪蝶咯…,我猜这才是老大的本意吧…”
又等了一会,望向车窗外的鸭舌帽忽然道:“——哎哎,有辆警车出来了,……是狂蜂浪蝶?!!”
“什么狂蜂浪蝶?”
鸭舌帽目光紧追着车:“就是上回跟踪咱们季哥回家的那个警察啊!最后让方北绕掉了,是他开的车,开这么快赶着投胎去啊…”
莫名地,方北心一沉,这时,有三五个附近住户从那条巷子口出来。
“老李这下要赔惨了!他家那栋楼还是去年新翻盖的,这下还谁敢租他家的房子?”
“听说死的还是个女学生!没结婚就生孩子,那小孩跟他妈的尸体一起在房间里被锁了好几天,都臭了才发现!”
“…造孽啊!没看见老李家那进去的几个小辈都吓成啥样了,还有刚才那个警察,不也刚进去就吐的昏天暗地,直接被人架走了!”
方北陡然推开车门,“谁被架走了?那警察长什么样?”
“…谁哦!就开车拉走了嘞!”那住户看他面色不善,又开口说:“…没看清,人挺高的,好像长的特别白!”
方北脸色沉的像掉进了墨水坛子,关上车门的下一秒便拨通了电话,这次不是易谦,而直接是江湛。
病房里,在案发现场突然开始剧烈呕吐的季秋寒进蹙双眉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一只手紧紧按压着胃部。
“呕——!咳咳!咳!”
整个胃犹受再次攥挤,他偏头再次强烈的反呕起来,殷红的血丝混杂稀薄的苦水与胃液一同下落,胃里早已空空如也。
他胸膛起伏喘息,又跌回床上。
“季哥你再忍一忍,方斌已经拿检查报告了,医生一会就过来,先量一下温度。”吴储情急,拿着红外探测仪去测季秋寒的额头。
“别碰我…”
“季哥,医生说要看看你有没有低烧…”
不听他解释,温度计被突然扬起的手大力挡开,季秋寒喝道:“…我让你别碰我!”
火速赶来的方北在门口就听见季秋寒厉声呵斥,当即冲了进去,一把握住了吴储手中的温度计,“你没听见么?季先生说不要碰他。”
吴储诧异病房里忽然闯进来的三个男人,拧眉道:“你们又是谁?松开。”
方北没有回答他,直到另外一个蹲在季秋寒床边低声询问的青年站起来,朝方北点了点头,方北才稍许松了口气。
这幅关切的姿态令吴储更加不悦:“我再说一次,让开,我现在没工夫跟你们查明身份,季队需要测量体温。”
说着,他欲方北手中抽开温度计,方北不放,而另外两个青年也起身站定,牢牢地将季秋寒遮挡在身后,意思很明显:谁也不能强迫病床上的人做任何他不想做的事。
吴储不想在医院动手,气压剧降之际,方斌拿着化验结果回来了。
“医院人也太多了!吴储,大夫说血常规正常,季哥可能是受到了刺激…,我看那个大夫态度敷衍根本不靠谱,一个现场怎么可能让季哥吐成这样?...会不会是季哥吃坏了东西肠胃炎犯了?”
方斌发觉病房内气氛不对,以季秋寒的病床为中心,两方对仗,神色不明。
“这几位是...?”
“…方北,水…”
季秋寒的的声音沙哑,方北顾不上回应方斌,连忙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季哥,现在感觉好点了么?”
飘散在空气中的消毒水味令他产生无可抗拒的恶心,季秋寒撑着坐起来:“走…,回去,”
方北看着季秋寒手臂虚晃的撑在床沿,不敢执行他的话:“现在么?季哥,江哥马上就过来了,你现在的状况还是等…”
“怎么回事?”
吵杂的楼道,男人低沉的声音却格外清晰,吴储抬头,只见门口急匆匆走进来一个身形高挺的男人,而刚才对他颇为敌意的两个青年则一见到他,立刻恭谨地垂首站定。
男人没有看他们,而是神色担忧的直径向病床走来。
吴储刚想出声阻拦,却发现方才抵触任何人碰触的季秋寒,竟然主动向男人伸出了手。
他的手指轻轻地抓住了男人的衬衫拽了拽,就像密林中一头受伤虚弱的小兽在求援。
季秋寒向来不示弱的,这一下可把江湛心疼坏了,他俯身将季秋寒带进怀里,“不怕了,慢慢说,哪里难受?”
季秋寒的额头抵在江湛腰腹,两个人用只有他们听得见的声音交流着。
一旁目睹的这亲密一幕的吴储脸色差极了。
从他的角度,向来与人疏离冷淡的季秋寒,此刻竟任由这个男人像安抚幼崽一样一下一下地抚顺着他的后颈,甚至用额头相抵试探温度,他明明刚才还厉声挡开了他的温度计不是么。
江湛再三确定季秋寒的温度不烫后,才松口道,“好,我们不在医院,但是回家以后你要配合魏微检查,你乖一点我就带你走,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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