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帝们的八卦(40)
轻哼一声,斯文又将话题引了回去:“既然你们都不知道,那我就给你们补补常识吧。黄老师在文中写到张静的公司是国有制有限责任公司,既然你如此定义这个公司的属性,为什么不去查一查,国企转让股份的流程呢?”
“为了确保资产不流失,国企将企业股权转让给个人,必须经过国资委备案、审批和审计,这个流程走下来,就不止一周了。而且股权转让必须经过产权交易所,挂牌公示又得四周。请问你是怎么在一天内,做完这最起码五周才能走完的程序的?私下转让国有资产,那可是贪污犯罪啊。为什么你的女主角,犯了罪,却总是能够逍遥法外?”
斯文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睛盯着黄狐轩的方向,他觉得他应该是强弩之末了。
胃里火烧火燎的疼,视线也模糊不堪,最主要的是,演播室的强光和胃疼的双重刺激,让他一阵阵发昏,估计再过没多久,他的脑子就该转不动了。
那么在此之前,就让他做最后一击吧!
“还需要我举更多的例子吗?”斯文压着抑制不住的轻微喘息问,“一篇小说还没写到百分之五,已经出现如此多大大小小的错误,你们却还对小说如此满意。”
斯文轻哼一声,“是你们真的觉得黄狐轩写得好,还是迫于压力说着违心话?”
斯文的问题,陆颇和陆为无法回答,也不需要回答,因为他们知道斯文对他们的嘲讽,只是捎带的,被轰的体无完肤的,是坐在斯文身边,面色铁青的黄狐轩。
而且他们能做上访谈节目的主持人,也不可能真的一无是处,导演强硬的安排,他们不得不听从,但是若撇开导演的指挥,他们也有自己的想法。
黄狐轩的文章,并没有真如斯文所说那般一无是处,至少看看打发时间,还是可以的。
她的读者也不少,当然她的读者群集中在寻求放松不拘小节的人之中。那些喜欢秀智商,挖细节,顺逻辑的读者对于她的小说可能不屑一顾,但这些人毕竟是少数。谁没事儿死揪着那些个逻辑错误给自己找不自在,故事情节好看就行。
黄狐轩写的是大众小说,被斯文划归为快餐文化,许多人看这类人并不讲究其中逻辑关系是否严密,看小说就是求个放松,但图一乐而已。
只是写小说归写小说,读者不介意,并不代表作者就能得过且过。让一部作品逻辑关系严密,是作者对读者该有的尊重,从这点上来讲,口口声声称自己是在做艺术的黄狐轩那种不讲究逻辑,文中常识缺失,还不屑整改的做法,的确不好。
陆颇陆为也认识到斯文最终想表达的这个观点,所以他们没有做任何答复。
“黄老师,如果你只是想着赚钱,就别给自己抬轿,说什么自己愿意为了艺术牺牲,虚伪!”斯文压在上腹的两只手握的死紧,掌心也被指甲掐出红痕,印在受伤缝线的地方,看上去非常恐怖。
然后斯文说出了他在节目上的最后一段话:“你最满意的一部作品,百分之五时已经如此多的漏洞,是谁给你的自信,去改编我父亲已经写好的剧本?没能力就别接这个活,我见不得你糟蹋我父亲的东西!太可笑了,一个没常识没逻辑的编剧,为了钱,居然连死人都不放过!”
没能力却为了钱,就想染指他父亲的作品,斯文绝不允许!
但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放弃拍摄《独子》?
发泄完后,斯文逐渐平静下来,可越发剧烈的疼痛,好像要将他拉入混沌的空间,使得他无法清晰地思考对策。
不行,必须保持清醒,不能让疼痛夺去最后一丝理智。
意识到自己仍在镜头下的斯文,咬着唇,一手捂胃,一手撑在身前的三角桌上,说了句“告辞”,便勉力把自己撑起。
节目录到这儿,斯文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以前也不是没有嘉宾愤然离场,所以斯文早退,也不怕别人说他没素养耍大牌。
他迫切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想想对策。
只是在此之前,他得先确保自己毫无破绽地走出去,才能把刚才炮轰黄狐轩的威势留在摄影棚内,让他们在之后的录制时间内,无法逆转局势。
可惜天不遂人愿,久坐起身,大脑供血不足,外加疼痛带来的晕眩感,让他眼前一黑,别说走路,他差点看不清摄影棚的出口在哪儿。
然后在他找准方向准备迈出第一步的那一刻,撑在桌上的右手被突然扛起,勾到了另一人的脖颈上,随之而来的,还有左腰上传来,猛力而温暖紧实的触感,下一秒,他整个身体的重量,就靠在了来人的半边身子上。
他没有听见摄影棚内的惊呼,也没有感受到黄狐轩愤恨的视线,他甚至来不及侧头去看那个牢牢扶住自己的人,那人熟悉的气息就已经随着这一下碰触,传递到斯文脑中。
秦御……
仿若突然之间就有了依靠,好像只要这人在身边,就不需要再逞强。
当斯文将身体所有的重量都倚在秦御身上时,秦御担忧地侧头看了眼录节目时就表现异常的斯文。
即使有粉底遮盖,还是看出了滴滴冷汗滑落的痕迹。
还有怀里微微颤抖的身子,紧压在胃部的手掌,无一不证明着斯文现在的状态非常不好,而他强忍着痛苦的表情,在听到黄狐轩含刀带刺的话后,终于破裂。
黄狐轩说:“斯凝的剧本已经卖给璀璨,就是璀璨的东西,我想怎么改就怎么改,我要把它改得面目全非,这样拍出来的电影,你看了一定一辈子都忘不了!”
搭在秦御肩头的手,一下握的死紧,紧得秦御都能分辨出斯文手上抑制不住的颤抖。
“冷静!斯文!”秦御一声低吼让板直身子的斯文一下惊醒,而他咬牙的模样,却让秦御体会到从斯文那儿传来的深深的恨意和无奈。
秦御冷哼一声,视线扫过刚放完狠话,还嚣张不已的黄狐轩,这一下爆发出的气势,让黄狐轩下意识一抖,惊诧地回望秦御。
秦御冷下嗓音,让黄狐轩觉得身边的温度都下降几分:“有什么能力做什么事,你的本事还不够和斯凝比。”
说完不等黄狐轩回应,搂住斯文就把人带出了摄影棚,期间还不忘告诫这档节目的导演:“我全程录像了,如果不想我把录像放到网上,我希望你们不会把前因后果剪辑得黑白颠倒。”
导演从没有在现实里见过秦御如此凌厉的眼神,仿佛下一刻,就能冲过来捏死他。
他原想着这期节目只是宣传宣传电影,气氛应该比较和谐,谁知道会弄得如此剑拔弩张,斯文根本就是丝毫不留情面的开撕黄狐轩。
结果撕得黄狐轩脸面全无,秦御还不允许他把这些都剪辑掉?
不剪,收视率肯定是高的,但凌林琳那儿怎么交代?
“当然无论你怎么剪辑,黄狐轩想把斯凝的剧本改得面目全非那句话,我都会传到网上。”不等导演左右为难,秦御又是一颗重磅炸弹。
这说明什么?说明秦御要对黄狐轩下手了。
只要这句话放到网上,黄狐轩的日子必定难过。
斯凝作为知名作家和编剧,有一批忠实粉丝,而且粉丝群非常庞大,黄狐轩如此不尊重斯凝,传到网上,别说粉丝们厌恶,就连编剧圈子里是不是能有她的一席之地都难说。
死者为大,何况斯凝还是作家中人人尊敬的一位,公然挑战斯凝的地位,那就是找死。
只是秦御那些话,疼得迷迷糊糊的斯文已经听不清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被秦御架着的姿势,变成趴在秦御背上的。
垂下头,是秦御绷着肌肉的肩颈,一靠近,就有熟悉又安心的气息传过来,让他觉得这个人是可以依靠的,能帮他解决许多他自己解决不了的困难。
于是他放任自己,对秦御说:“秦御……我想要他们拍不了《独子》……”
话说得又轻又慢,期间还有冷汗顺着脸颊滴到秦御颈间,说话时清浅的呼吸,让秦御缩起脖颈,心中交织着被信赖的欢喜,和对斯文的担忧。
秦御背着斯文,边走边说:“让他们拍不了《独子》,很难,而且代价不小。”
斯文抽吸一声,紧张地握紧把着秦御肩膀的手掌,身体的疼痛和混乱的思绪,让他无法静下心来和秦御谈判。
他知道自己一人,慢慢来,也能让他们拍摄《独子》的计划泡汤。
可明年节后《独子》就要开机,仅留给他四个月的时间,太紧,他一个人很难,这事又不容有失。
他心里清楚只有秦御有这个能力做到。可如果秦御不帮他怎么办?
他必须说服秦御助他一臂之力,而且越快越好。
他不介意付出任何代价,只要秦御能快点答应他,帮他这个忙,哪怕打破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于是他对秦御说:“你说想追我,是真的吗?”
秦御不答,他不知道该怎么答。
他知道斯文一直害怕打破那层纸,一旦让斯文确认他的心思,斯文会逃。
秦御不敢冒这个险。
不过慌张又糊涂的斯文,并没有等到秦御回复,在秦御不知如何回答时,斯文说:“我们交往吧。”
第101章 放手?
我们交往吧。
一句话如威力巨大的原子弹,炸响在秦御耳畔。
欢喜,兴奋,激动,然而在这些情绪沉淀下来后,是心凉。
是的,心凉。
这种充满目的性的交往请求,以前秦御不在意,他知道前几任和他交往,甚至程秘和他交往,都打着利用他资源的目的,但是当时秦御一点都不生气。
可今天听到斯文这么说,整颗心都凉了半截。
他以前不在乎,如今却不得不在乎。
只有在乎一个人,才会因他的所作所为伤心。
斯文之前一次次逃避,秦御都没有灰心过,他依旧能勇往直前,因为他相信斯文那颗心总有一天他能捂热。
然而这一次,他疑惑犹豫,虽只有一瞬,还是让他产生了怯步的情绪。
他是真的喜欢斯文,头一次喜欢一个人,这么喜欢一个人,这个人就在自己背上,靠得那么近,却只想着利用他……
他分不清之前斯文的利用和刚才有何不可,但之前无论是替他炒作,还是帮他抢角色,秦御明知斯文在利用自己,仍旧甘之如饴。
可这一次,他是真的心凉。
心凉于斯文居然连他们俩各自的感情都能利用。
如果今次秦御没有能力帮他夺回《独子》,斯文会不会要求和他交往?必然不会。
如果今次秦御没有能力帮他夺回《独子》,斯文会不会去找其他人帮忙?秦御不知道。
如果真有一个人能帮斯文,而那人的要求是和斯文交往,那么斯文会不会同意?秦御不得而知。他以前觉得斯文不会,今天却非常恐惧的意识到,也许斯文会。
如果他想要的感情,他想要的人,全部都只建立在利用上,得到了人又有何意义?
建立在利用之上的感情终究无法持久,这一点他很清楚,而且他相信斯文也清楚,所以他才心凉。
利用一段长久不了的感情去换《独子》,那么也许在斯文心中,一部电影是比秦御都重要的东西。而当斯文的目标达成时,这段感情又将何去何从?
也许会继续下去,也许会形同陌路,可即使有希望继续下去,这一段利用,都将成为两人之间最大的隔阂,他们之间将充满猜忌,他们的感情将不再纯粹,而这些,都是同性恋人间最忌讳发生的。
秦御不希望他们的感情,因利用而开始,如果不能长久,那么他宁愿等。
秦御的心也是肉长的,斯文之前坚守的底线,也是秦御的底线,而当斯文打破那条底线时,秦御能感受到的唯有心凉。
无论如何都不能利用感情,这是两人心中所想,却从未告诉过对方的,不约而同的默契。可一旦打破这层,便是伤害。
对秦御是,对斯文也是。
斯文的逃避,是为逃避感情,逃避伤害,也是为防止利用到秦御的真心。
一个因此受过伤害的人,才知道被利用感情有多痛苦,然而斯文却在迷糊间,对秦御做了凌林琳伤害他时,做过的同样一件事。
他伤害了他。
秦御长久的沉默,让浑浑噩噩的斯文终于意识到他刚才所说的话,将会对一个真心喜欢自己的人造成多大的伤害。
而他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心中突然涌出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后悔和心痛,合着惊慌与歉意,让他心乱如麻。
这些心痛、心慌与懊悔也让他察觉到,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将秦御放在心中一个无比重要的位置。
对秦御的伤害,仿佛一把利刃,同样在他心口划出一道血痕,他终究在这一刻领悟到,对于感情,他根本做不到无动于衷。他压抑在心中的,对于感情的渴望,从来没有减少过,只是从前他将这些埋在冰上里,埋得深,深得自己都察觉不到,便以为他不需要。
结果却有一个人,生生将冰山融出一个豁口,将他埋藏在里面的渴望掏出,让他知道他并不是不需要感情,只是没有遇到那个对的人。
然后,对于伤害了秦御之后那种心乱如麻的感受让他恐慌,他以前一直在逃避的事情,等到真正伤害了某些人时,才发觉其实很早以前,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对不起……”斯文在秦御耳边说,声音是长期忍耐疼痛后的沙哑,可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之前脑中的混沌和晕眩统统远离,他非常清楚自己之后的话,将会改变什么,但他不后悔。
他开始接受他对于感情既渴望又害怕的事实,可是他也知道,他无法合理分配渴望与害怕,如果无法解决,任由两者交织在一起,对他是一种折磨,对于喜欢自己的人,更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想要获得别人的感情,自己却又害怕付出,斯文的原则不允许他这么做,尤其在切身体会过受伤的痛苦后,更不能以怨报德去伤害一个真正对自己好的人。
只有在确定自己能够付出真心后,他才能坦诚地接受他人的情感,如果不能用真心换真心,他情愿不开始。
那么究竟是接受这份渴望,还是为避免受伤,再次将渴望埋葬?
他既决定面对秦御的感情,就必须在两者之间做出一个选择。
而他的选择……
“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斯文又说。
罗渝生和曹银奇走得并不远,斯文前后矛盾的语句,他们全听见了。
刚还对着秦御说“我们交往吧”的斯文,转眼又反悔?
为什么要分开?
然而秦御不会让他们知晓答案,他放缓脚步,并且示意另外两人离开。
等两人走远,秦御才问:“为什么?”
斯文没法告诉秦御,他虽下定决心去寻求一个答案,可他本能的还是怕,怕和秦御在一起,接触得越久,陷得越深,将来受到的伤害也越深。
说到底,虽有好感,有心动,还是不信任。
他知道秦御对他好,可他就是个胆小鬼,既然无法以感情回报,那么便就此划清界限。远离秦御,不再利用他,而秦御之前对他的种种好,他会想办法用另外的方式回报补偿。
“总觉得我一直在利用你。但我们之间,不该是利用与被利用的模式。我为我刚才居然起了……那种心思感到抱歉,希望没有伤害到你。”
斯文说的并不流畅,但不妨碍秦御理解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斯文在为利用秦御的感情而道歉,“我……可能没有办法像刚认识你时那样对待你,一旦决定接受,就必须付出同等的感情,可是我现在做不到,所以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
“而且刚才是我急于求成,我不能每次都依赖你。《独子》我会自己想办法解决,我相信我能够解决。所以忘了我那句话,希望没有让你觉得困扰。”斯文又说,“从今以后,我们只是老板和雇员,我会是个敬职的职工,给璀璨带去更多利润。我知道你也一直是一个优秀的上司。”
他的确对不起秦御,但是秦御喜欢他,并不意味着他也要喜欢秦御,并以此作为回报。
他做不到。
与其纠缠不清让秦御痛苦,不如断得干净,阵痛后,秦御还是秦御,他值得更好的人,而不是早已被染缸染脏的斯文。
如果今后兜兜转转,他有勇气在某一天掏出真心,而秦御仍旧在那里,那么他会把那颗心放在秦御面前,是接受还是拒绝,就让时间做决定吧。
斯文刚才那段话,让秦御确定斯文已经知道自己的心意,可是在捅破那层纸后,斯文果然如秦御猜测的那样,选择逃避。
斯文最终没有走上利用秦御的真心与感情的那条路,这让秦御悬着的心稍稍落回一些,可之后的话,又让秦御心惊难受。
曾经受到的伤害,让斯文没有办法敞开心扉去相信一段感情,即使秦御自认为已经将真心摆在斯文面前,他还是胆怯害怕。
只做老板和雇员?
他该放手吗?
如果这样就能让斯文思考清楚不再害怕,那么他该放手吗?
如果只有放手,才能重新开始,他该怎么办?
秦御深深吸气,却觉得空气稀薄得要命。
斯文啊斯文,你叫我……怎么舍得?
斯文已经从他背上跳下,似乎是疼痛已经过去,不需要秦御搀扶也能继续走下去。或者是他在暗示,没有秦御的帮助,他依旧可以靠自己前行。
望进秦御双眼的,是斯文波澜不惊的视线,他的眼中读不出任何情绪,无悲无喜,仿佛刚才所有失去控制的对话,都只是南柯一梦,而现在面无表情的斯文,才是真正的斯文。
但是秦御知道,斯文已经下定决心,即使他不同意,斯文仍旧会离开他。
“好……”低哑的嗓音回荡在通往停车库的楼道内,这是秦御这辈子,说的最艰难的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