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议结婚后我离不掉了(121)
“我十一岁的时候。”
那年是林父和吴欣结婚的第二年,也是林与鹤被迫搬去吴家的时间。
“最开始的时候,不是这样的。”林与鹤低声说,“爸爸结婚的时候说过,就算以后要去继母的城市住,也会把苍山的房子保留着,因为这里是有我们共同回忆的地方,要留着做纪.念。”
“结果……结果一年后要搬走,他立刻就找人把房子卖掉了。”
说着说着,林与鹤的鼻音又变得浓重了些。
“我去问他,不是说过要把房子留下来吗,他说家里要用钱,小孩子不懂这些,我们会搬去更好的房子里住,让我懂事一点。”
懂他大.爷的事。
陆难缓缓地吸了口气,一边用湿巾帮人擦脸,一边在心中暗骂。
陆难几乎没有骂过脏话,因为之前没有人值得他生气,就算是工作上的事,早在他开口骂人之前,那些人也早就被吓软了。
但这次不一样。就是这句由敷衍又毫无担当的家长说出的“你要懂事”,不知把林与鹤之后的人生害得有多压抑。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承受得了这些打击?
而且如果一开始林峰不给林与鹤希望,后来他也不会这么难过。
陆难等林与鹤缓了缓情绪,才继续问。
“磁带呢?”
“磁带是怎么回事?”
磁带这件事明显对林与鹤的伤害更深,以至于他刚刚崩溃时都不敢多提。
直到被人追问,林与鹤才艰难地、颤抖着揭开了回忆。
“那是……妈妈留给我的,生日礼物,让我每年过生日时打开一卷来听。”
林与鹤的声音闷闷的。
“十二岁的时候,我住在继母的房子里,磁带也搬了过去。”
结果继母的女儿吴晓涵趁林与鹤不在时把磁带翻了出来,把带子拽出来玩,拽得太多,就把自己给缠住了,勒到了脖子。
吴欣看见后很生气,就把磁带全扔了,她平时从来不和林与鹤说话,那天却训了他一个多小时,让他别找自己女儿的麻烦,以后绝不允许有这么危险的东西放在家里。
“那些磁带……”林与鹤眨着眼睛,又有眼泪掉下来,“我才听了两卷。”
他揉着眼睛,小声说:“要是我把磁带放好一点就不会有事了……”
陆难用湿巾蹭了蹭怀里人干燥的唇.瓣,低声问:“是你没有放好吗?”
林与鹤想点头,却听见陆难说。
“宁宁,你六岁的时候就会把房间收拾得很干净,东西从来不会乱放。”
“何况,还是对你来说这么重要的东西。”
林与鹤愣愣的,点头的动作卡在了一半。
但这也并没有多大用处,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说。
“不管怎么样,它都回不来了。”
林与鹤伸手盖住了眼睛。
“妈妈给我的礼物……我弄丢了。”
陆难把人抱得更紧了些,说:“妈妈会为你留这些礼物,是想要祝福你,宁宁。”
他缓声道:“我和你相处的那两年,祝阿姨也有身体不好的时候,但她从来没有责怪过你。她躺在床上的时候,你跑过去亲一亲她,她就会开心很久。”
怀里的人颤了一下。
半晌,他才含糊地说:“妈妈很好,是我害了她……”
妈妈脾气越好,越不怪他,就会让林与鹤越难受,陷入自责的恶性循环。
陆难也清楚。
伤痕存在得太久,已经无法被简单的几句话所说动。
他轻轻拍了拍林与鹤的后背,说:“但妈妈会希望你开心。”
林与鹤鼻音又重了,小声问:“会吗?”
“会的。”
陆难把人按在自己怀里,下巴轻轻抵在柔软的发心上。
“你会听到的,我保证。”
林与鹤哭了太久,又断断续续地说了这么多,精神实在难以为继,没过多久,他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陆难又等了一会儿,等人睡熟之后,才把人轻轻放回床上,安置好,起身走出了卧室。
他无声地关好了门,走去了不会打扰人的客厅,才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边很快就被接了起来:“喂,陆董?”
是方木森。
陆难道:“把汇平分行保险箱十六号柜18号箱里的东西取出来。”
这命令简单明了,方木森本该立刻执行,但他却罕见地违背自己的专业水准,犹豫了一下,道:“老板,那个还没有修复完全……”
陆难说:“先取编号前十。”
方木森听完,却又多问了一句。
“容我多嘴,您……考虑好了吗?”
方木森清楚保险柜里放的是什么,事关林与鹤,他不得不逾矩。
“如果小鹤知道了的话……”
陆难的声音却很冷静,没有一点冲动的意味。
他淡淡道:“让他知道我是个跟踪他的变.态,也比让他觉得自己是害死妈妈.的凶手强。”
“……好。”方木森没有再多话,“我现在就去。”
挂断电话,陆难用保温杯倒了些温水,就重新回到了卧室。
他悄无声息地上了床,陪着林与鹤一起休息。
睡着了的青年罕见地没有往热源的地方靠近,他并没有蹭进陆难怀里,只是蜷缩着身体,抱着自己睡着了。
——
扫墓是中午时去的,即使中间多有波折,林与鹤真正入睡时,也才是下午,还没有到傍晚。
他睡得早,醒来得也早,半夜的时候,陆难就发觉怀里的被子动了动。
一只白.皙的手伸过来迷迷糊糊地四处摸了一下,被陆难握在了掌心里。
“醒了?”他说,“还睡得着吗?”
林与鹤的反应有些迟钝,但确实是醒了:“不……不了。”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第一个字都变了调,咳了一声才把话说完。
“那你饿吗?”
陆难捏了捏他的掌心,问。
被子里又沉默了一会儿,才有微哑声音飘出来。
“有吃的吗?”
“有。”陆难道,“来,起床吃一点。”
饭菜一直在保温箱热着,拿出来就可以吃。林与鹤拒绝了陆难把饭端来卧室吃的提议:“不用麻烦了。”
他去洗漱间洗了把脸,就和陆难去了餐厅。
菜品很清淡,正适合许久没进食后比较虚弱的肠胃。陆难把汤勺递给林与鹤,看着人低头喝了一口,然后见他轻轻皱了皱眉。
“吃得下吗?”陆难问。
林与鹤点点头,把汤咽了下去,继续缓慢地安静用餐。
餐厅的灯光是暖色的,照在林与鹤的脸上,给那苍白的神色增添了一点温度。休息完之后林与鹤的状态比白天好了一些,虽然眼睛有些肿,但唇.瓣并没有干裂,也恢复了淡淡的浅粉色。
而且他吃的东西也不少,看起来情况的确好多了,让人安心许多。
陆难没有急着提白天的事,吃完饭,他就让林与鹤先去了沙发上,自己把餐桌简单收拾了一下。
但他才刚把碗筷端走,就听见了压抑的干呕声。
陆难走到客厅,人已经不见了,他是在卫生间里发现的林与鹤,单薄的青年佝偻着背脊对着水池,剧烈地呛咳着。
林与鹤把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他过了很久才缓过来,接过陆难递来的温水漱了漱口,虚弱地伸手打开开关,把那些秽.物冲走。
陆难看着他,说:“不想吃不用勉强。”
林与鹤低着头,脸色煞白如纸,小声说:“对不起。”
他们走出了卫生间,天还黑着,只有开了灯的别墅在深夜里孤独地散发着光亮。陆难叹了口气,说:“你吃东西不是为了让我安心,宁宁。”
“别再因为不想让别人担心而伤害自己。”
“没有必要。”陆难说,“放松一点。”
他拿着温热的湿毛巾,想把人擦一下脸,不过林与鹤自己却伸手接了过去。
林与鹤并没有点头应下来,他望着手里的毛巾,轻声说。
“你说过,想让我任性一些。”
陆难点头:“嗯。”
林与鹤擦了擦脸,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像是凝聚多年的霜雪,再难被融化。
“可是,不是所有人都有任性的资格。”
他终于抬头看向了陆难,目光沉寂冷静。
“哥哥,我不相信拯救。”林与鹤缓缓地摇了摇头,说,“我没有办法相信它,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总会有崩溃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