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别后悔(62)
毕竟也就一个来月前, 那个新年夜, 他在这儿站了一晚上。
天气挺冷的, 风很大,顾昳租了一辆共享电动车骑回来,可能是骑得太快,一路上被风吹得手指都冻僵了。
胡青看见他第一句话是“你没别的事要做么”,全职主播在时间安排上确实自由些, 但请假观众也会不高兴。
他得用抽奖或者补播的方式把时长补回来, 但这些都不是特别重要,听说庄颂生病, 手甚至先于脑子买了最近的票。
打开胡青家门,猫叫声此起彼伏, 门口地垫上懒洋洋趴着一只大布偶, 再往柜子那边有一只橘色的胖猫。
顾昳穿上鞋套往胡青的衣帽间走,迎面突然一个娇小的影子蹿出来,他吓了一跳,赶紧停住脚步。
面前的沙发背上, 短毛小猫咪定定地站在顾昳面前, 一双杏眼凶巴巴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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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猫顾昳就认识了。银色虎斑,脖子上有一道M字纹。
是庄颂的小宝贝,名叫9.9。
应该是因为庄颂病了,胡青就先把它接到自己这里养。
顾昳给9.9买过很多东西, 也和它视频过, 心里对小猫咪很亲近, 所以他冲着9.9笑了下问:“你在这拦着我干嘛?”
小猫咪听不懂话,没理会,但还是凶凶地瞪着他。
顾昳自己没养过宠物,心想小猫大概认生,就没再招惹它。
他推开胡青衣帽间的门,准备拿两件外套。
结果刚把柜门拉开,9.9又咻地跳上来,站在衣柜的格子上。这次弓起背,龇着牙,喉咙里发出威胁般的低吼声。
顾昳一怔,这次就很明显了,他一个不养猫的都很明白。
9.9在威胁他,他是不受欢迎的客人。
顾昳突然有点难受。
如果是胡青家的其他猫这么不待见他,他绝对没有任何意见。
可他给9.9买过很多东西,他一个不养猫的人,知道9.9用什么牌子的猫砂,吃什么牌子的猫粮,喜欢什么口味的零食,还在视频里和9.9说过好多话。
顾昳确实没在线下见过9.9,所以9.9不认识他,买的那些东西又没写他名儿,写了猫也不认识字,防备他,这很正常。
他想得通。
但就是很难受。
可能是所有的事儿都堆在一起了。
他打飞的过来想见的人,不敢去见。
他喜欢的小猫咪不喜欢他,连认识都不认识。
顾昳忍着这些情绪往后退了两步——他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跟猫交流,所以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别拦着我了猫哥,我就拿两件衣服,回去看你小庄哥。我不是坏人真的,我没恶意。”
不知道说的有没有用,但他不想在这儿耽搁,胡青的衣服整齐地叠在那,他就伸手去拿了。
胳膊刚够过去,虎斑猫突然后背一弓。
“嘶”——
顾昳右手捂着左胳膊,又惊又怒地瞪着9.9。
小猫咪一爪子糊得不留余力,在他小臂上留下长长几道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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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暗的灯光下,高大的衣柜有长长的影子,顾昳捂着手臂,看着站在衣柜格子里的虎斑猫,小猫依旧以极其警惕的眼神看着他,反倒是顾昳的神情先软化下来。
“大哥。”顾昳有点绷不住了,又无奈又难受,“我是来给他们拿东西的,我还给你买过那么多零食,你这么防着我干嘛啊。”
猫听不懂他的话,可他除了说话真不知道能干嘛。
说完顾昳试着再做了下拿东西的动作,可是胳膊刚抬起来,小猫又极度紧张地弓起了背。
顾昳只得再次停止动作,他往门上一靠,长长出了口气,情绪突然就有点崩溃了。
好像一直都是这样。
做对事情的同时,又有很多做的不对,他给小猫买过很多东西,可对小猫来说他就是陌生人,闯入者。
做错的后果就得自己受着。
只能告诉自己你活该。
谁让他确实做错了,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伤害已经造成了。猫想怎么戒备他,庄颂想怎么怨恨他远离他,都是合理的。
付出多大代价,花多长时间来弥补这伤痕,他都觉得应该。
庄颂不愿意卸下防备的盔甲,没关系,他愿意去靠近,他可以被刺伤。庄颂想打他骂他折腾他都随便。
可是,总不能一点赎罪的机会也不给他吧,他就这么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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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房间里,一人一猫对视着。
猫的眼神很警惕,人的眼神沮丧且痛苦,同样像极了某种受伤的兽类。
沉默地僵持了不知道多久,残红的夕阳从窗外沉落。
黑夜降临城市时,顾昳飞快转了下头,在那个瞬间他眼底有什么晶莹的东西一闪,他胳膊在流血,但谁都知道肯定不会是疼的。
再转回来,顾昳神情又恢复了平静,他把自己手臂递到小猫面前。
可能是时间够长了,猫咪也没那么警惕,往后缩了缩,沉默地看着他。
“猫哥,我9哥。我是真想对他好。”顾昳说,“我活该,我胳膊放在这儿,拿完了东西你随便挠,行吗?”
——
回到医院其实也没过去太久,顾昳一路骑车骑得很快。
先去楼下打了疫苗再上去找胡青,胡青看见他拿回来的衣服跟看见亲爹似的,一把把两件外套都拿过来:“唉哟太谢谢了,可冻死我了。”
然后注意到顾昳手上新包扎的伤口:“这怎么弄的?”
“撞门上了。”顾昳轻描淡写。
“撞门上就撞个胳膊?”胡青狐疑地追问。
“他怎么样了?”顾昳直接换了话题,视线不自觉往病房看。
“睡了。”胡青研究顾昳那个眼神,怀疑房间里有个吸铁石,“你要进去看看他吗?”
顾昳思考了一会儿,能感觉到他为这个建议很心动,但最后说:“没理由,算了。”
“去看人需要理由吗?”胡青又不懂了。
顾昳不答话。
胡青跟顾昳本来也不是特别的熟,他就没问那么多。
倒是想起新事情,唉声叹气起来。
“怎么了?”顾昳问。
“刚才小庄垂死病中惊坐起,让我给他导师说一句,进度汇报迟两天发过去。”胡青说,“说完又倒了,就给我塞一手机。”
他晃了晃手里庄颂的手机:“密码我不知道,导师联系方式我也不知道,这怎么说啊。”
“导师么。”顾昳说,“我说吧。”
“啊?”胡青这下是真蒙了,“你有他导师联系方式?”
“嗯。”顾昳应着,打开联系人列表去里面搜人了。
胡青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真拽出一个名为“清大高某某”的联系人,忍不住问:“你怎么会有他导师联系方式?你俩什么关系啊?”
顾昳笑了笑没答,又问:“他吃晚饭了吗?”
“没有。”胡青说。
还是垂死病中惊坐起那会儿,庄颂嘟囔着说了个什么,人就没了,“好像说想喝汤。”
“那我知道了。”顾昳说,“萝卜排骨汤,我去弄吧。”
“不是。”胡青看着顾昳走出病房的背影,喃喃自语,“熟成这样又不见,到底什么关系啊?”
顾昳头都没回,远远飘过来一句:“主人和讨嫌的傻狗。”
——
都说病来如山倒,放在庄颂这儿情况也是一致。
他的病情并不多严重,但可能是一个下午挂了三瓶水,药劲儿太猛了,也可能纯粹因为加班缺少休息,从开始打针起,人就昏昏沉沉,出很多汗,没力气到手都抬不起来,只想睡觉。
中间想着报告要超期了,得跟导师说一声,都说不清楚话,想吃饭也说不明白。
就是累,很疲惫,有过困得狠了经历的应该都明白,身体没事,但是必须睡觉。
在退烧,所以出汗出到换的病号服都湿透了。
昏昏沉沉地,做了很多梦,先是梦见报告交晚被毙了,郁闷的不行,又梦见有人扶着肩膀让他坐起来,拿纸巾给他擦额前的汗,动作轻得像是他烫手不敢碰,然后一勺一勺地给他喂最喜欢的萝卜排骨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