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玩家(437)

　　罗熙颔首。
　　西羽说：“他这个人从不做多余的事，所以我在包扎过后小心地翻动了水果，找到了一颗长得很像蓝莓的胶囊，猜是他故意给我留下的——还有，那一枪只是擦着皮肤过去，并无大碍，估计他是在给我创造离开病房的机会，只可惜监保会忽然行动，打断了他的计划。”
　　罗熙对林玉泽全无好感，自然不会把他往好的方向揣测：“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既然他把我们绑架到北京，就不存在无条件帮我们的可能性。”
　　“林玉泽这个人很复杂，我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西羽叹了口气：“但当时也没选择，要是不吃胶囊，恐怕真要眼睁睁看着萧慎给你安排手术了。”
　　四人正你一言我一语的商量之时，莉姐忽然推门而入。
　　罗熙和西羽立刻礼貌起身。
　　莉姐照旧雷厉风行：“都休息好了吗？我们要在一刻钟之内抛弃基站，并且把你们四人安全送离华夏。”
　　徐兔惊讶：“抛弃基站？好浪费啊！”
　　莉姐回答：“这里已经不够安全了。”
　　徐兔转念点点头说：“也是啦，再说程先生连Cyber都舍得下，区区基站又算得了什么呢？——反正我和阿起没关系，看老大跟西羽还需要准备什么？”
　　罗熙看向脸色仍有些虚弱的西羽。
　　西羽微笑：“我没问题，随时可以动身。”
　　*
　　月朗星稀的首都夜晚，空气安静到仿佛科研所的激战不曾发生过一般。
　　林玉泽纵横商场多年，所谓的威胁和话术对他而言都没有太大意义，所以持续到深夜的审讯终是无疾而终。
　　对比之下稍显稚嫩的东桥有些气急败坏，忍着怒气威胁说：“你不要负隅顽抗了，Cyber私自进行克隆人、改造人的生产和非法实验的事情已经证据确凿！”
　　坐在审讯室里悠闲喝咖啡的林玉泽微笑说：“但这些和我没关系啊，你说的事情没有一件事是我做的，我也代表不了整个公司。”
　　东桥皱眉：“所以才请你交代萧慎人在何处！”
　　林玉泽摇了摇头：“他是董事长，行踪怎么会跟我报告？一直以来我都是通过电话联系的，而且号码不是已经给你了吗？”
　　东桥用力握着一根古董钢笔，大有把它掰断的架势：“你真以为这样跟我绕圈子，我就会放你离开？”
　　“我没想离开啊，在这里休息休息也不错。”林玉泽波澜不惊：“再说，你要是相信罗熙和西羽在我手上，尽可以带走，我是真的不清楚他们人在何处。”
　　“这话我信。”东桥本不想多说，却因想杀杀他的锐气而忍不住嘲讽句：“今天东城区的一家集因科研所遭到人造人组织暴力攻击，无一人生还，现在警方还在调查和清理之中。”
　　林玉泽依然没反应：“所以呢？”
　　东桥无语。
　　林玉泽推开咖啡杯：“咖啡喝太多，我想去卫生间，不会连这点自由都没有吧？”
　　纠结过几个小时后，东桥也累了，示意手下说：“带他去拘留间，没有我的命令不允许放出。”
　　林玉泽起身，看了看自己的手拷，又环视这个连窗户都没有的审讯室，眼神里竟无半点恐惧之意，反而感觉好笑似的，表情中流露出几分戏谑。
　　虽然已经认识这个人很多年了，东桥却仍旧感觉，这个男人，着实比陌生人还要陌生。
　　*
　　从首都离开华夏最快的方式是走海路，茫茫大洋之下，无论是Cyber还是监保会都没办法追踪到人造人集团最新型号的隐形潜水艇。
　　下潜后一小时，众人便离开了华夏海域，原本悬着的心也算是纷纷放下了。
　　经检查后，西羽的身体果然并无大碍。
　　对此安心的罗熙终于有功夫琢磨琢磨自己的事情，但颇有些剪不断理还乱，忍不住对着窗外沉沉的海水微微叹气。
　　和他同在房间休息的西羽轻声问：“是不是感觉自己从一个牢笼逃到另一个牢笼里，还是感觉不自由？”
　　罗熙回头淡笑：“是啊，程北坤和萧慎同样需要我、才要不计代价地留住我，只是换了种更理性的方式而已。”
　　“那你是怎么想得呢？”西羽认真道：“无论你怎么想，我都支持你。”
　　“如果我想的事，和你不一样怎么办？”罗熙走到他旁边，轻轻地落座在床沿：“我是不会恢复记忆了，哪怕可以，我也不想要过去的记忆了……即便是如此，你仍旧愿意一直在我身边，不在乎自我吗？”
　　西羽沉思片刻道：“我没不在乎自我，我在云台拼了命想救你，是源于自己的愿望，而不是你的命令。”
　　罗熙没有反馈。
　　西羽又道：“而且后来你明明已经逃走了，还以身犯险回来找我，这不就证明了我们的牺牲不是相互的吗？”
　　罗熙这才看向西羽，却仍旧无言。
　　“我明白，过去的故事太沉重了，沉重到让犀利又直白的你，也不忍心对我说太赤裸的话。”西羽露出温和的笑意：“所以这些日子啊，我就一个人拼命想、拼命思考……你说的对，在云台醒来之后，什么都不记得我，才是最正常最鲜活的我自己。既然你都选择往前看了，我也不必一直沉溺过去，我向你保证，此时此刻我想和你在一起，只因为我喜欢你，期望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是世上最简单的情感，不值得纠结和质疑。”
　　罗熙终于反问：“哪怕我是不萧泽宇？”
　　西羽坚定地说：“哪怕你不是萧泽宇，哪怕你不是罗熙……哪怕过去都不存在了，也一样。我相信你的品性，也相信你的智慧，所以我更相信你的理想和我想要做的事情，不会冲突。”
　　“感觉你……终于长大了。”罗熙竟然身手按住了西羽的头。
　　西羽一愣，瞪眼打开他的胳膊：“我说的很诚恳。”
　　罗熙伸手握住他的手，笑：“我知道，所以我很高兴啊。”
　　西羽沉默片刻，又道：“而且我觉得，虽然程北坤的做法很霸道，但你未必和他走不到一起去，再说比起跟Cyber纠结不清，现在借助程北坤的力量逃到日本，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对此话罗熙不置可否，仍旧弯着嘴角：“是吗，那你觉得程北坤想要什么，我又想要什么呢？”
　　西羽垂眸：“刚才路上，徐兔跟我八卦说，程北坤的恋人是个人造人，当初他放弃Cyber也和这个有关，所以我觉得他隐姓埋名做这么多，一定是想为人造人争取与自然人平等、和平地活下去的可能性吧？至少这一点与你不谋而合，你不是个狭隘的人，你特殊的身世，会带给你更客观的思考。”
　　罗熙又问：“那你呢？”
　　西羽眨了眨琥珀色的眸子，回答说：“我啊……我比较悲观，我觉得不管是什么样的人类，都难逃用战争粗暴解决问题的命运，也许不久后的将来，整个世界都会在人造人与自然人的争斗中毁灭吧？”
　　罗熙点点头，并没有否定。
　　西羽又说：“但我不想看到那种未来，所以如果可以做些什么，为阻止悲剧的发生做一点点贡献，对我来说就很有价值了。”
　　听到这话，罗熙伸手将他拥入怀中，很温柔地抚摸过西羽柔软的短发，虽一言不发，却颇有些坚定之意。
　　西羽将脸靠在他的肩膀上，恍惚间看到潜水艇的窗外有条银色的小鱼穿梭而过，忍不住轻笑了下。
　　享受了半晌温存，罗熙才问：“怎么了？”
　　西羽轻轻与他分开，看向他眼眸里自己的倒影，轻声回答：“之前我以为，只要逃离云台，我们的故事就一定会有一个圆满的句号。”
　　罗熙眨眼：“那现在呢？”
　　西羽微微笑：“现在我意识到，其实一切才刚刚开始。”
　　说着他便抚摸上罗熙的脸庞：“还有一生那么长的故事没有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