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甲总被当成幕后黑手(114)
越是说着,美树沙耶香沉重压抑的语调也逐渐变得轻快。
甚至带着隐隐的迫切,像往常希望得到朋友肯定那样,不断追问。
仿佛不得到心中所想的答案就不会罢休的架势,其中携带着或许连美树沙耶香自己也未曾察觉到的压迫感,朝着夏油杰逼近。
“否则再怎么说,那也只是杰作为旁观者,所以才可以轻飘飘地说出那些宽慰的话罢了。”
没有会在战斗里死亡的风险,如果只是单单听到这样诱人的条件,想必会有无数咒术师争先抢后为了得到能做到轻易扭转战局的强悍力量。
可当这样的情况真正降临在身上,以脱离了人类身份为代价,任谁都不会觉得这些“便利”的条件还如原本那么美妙。
哪怕是发自内心对于朋友的担忧,也始终无法感同身受美树沙耶香的心情。
“说到底,没有切身体会过,又怎么可能真的理解我们的感受啊?”
她的嗓音低了下去,语气里没有指向任何人。
“只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说些不会改变任何事的风凉话而已。”
“我现在已经完全、完全……不会再感觉到痛了啊。”
顿涩字音被她艰难说出,夏油杰能够确定自己没有听见类似哽咽的声音,美树沙耶香不见异色的表情也能证明这一点。
或许短时间里接收到连续的冲击,终于让夏油杰一直紧绷着的精神产生了疲惫。
在周围到处是雨水落在地上激起的杂乱响声里,自他耳边清晰出现的泣音让夏油杰无端地晃了下神。
“因为得到的术式类型是和许下的愿望内容,以及当时期盼的情绪是息息相关的嘛。”
从现身以来就没有表现出过多存在感的丘比突然加入到他们的交谈中,态度自然地像是丝毫不清楚自己不受在场任何人的欢迎。
美树沙耶香没有把注意分给它,丘比继续顶着夏油杰冷漠的凝视,自顾自地说下去:
“想要作为守护弱小的一方而战斗的迫切心情让沙耶香拥有能斩断一切的术式,而希望事态变好的愿望也体现在沙耶香的自愈力上。”
“不过,像沙耶香这样,能完全屏蔽掉痛感的孩子也是很少见的呢。”
丘比规规矩矩地乖巧坐在原地,坦然地和夏油杰对视:“虽然不会对实力有明显的提升,但是只要失去了痛觉,反而要比沙耶香原先的情况要好很多。”
“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是巴麻美那样敢于和咒灵战斗,多数的孩子还是会因为恐惧而选择拒绝。”
“为此我也感到非常苦恼,毕竟我的立场是不可以逼迫大家必须去祓除咒灵的嘛。”
“原本还担心没有了巴麻美的引导,沙耶香你也会选择和其他孩子一样放弃继续作为在暗中保护大家平安的咒术师呢。”
丘比活泼的话音一转,暗红色的眼瞳移到美树沙耶香的身上。
无视注意到它的动作后立刻做出防备姿态的夏油杰,丘比继续说下去:“这种才能对沙耶香来说,或许是一件好事。”
“但凡是具有意识的生物,本能会让它们避开一切会导致自身痛苦的来源。”
“就像草食动物面对肉食动物会选择逃跑。”
夏油杰又一次想到丘比之前说起过的,用食肉动物和食草动物来比喻咒术师跟咒灵天然对立的概念。
他克制地没有选择当着美树沙耶香的面对丘比动手。
不知道是清楚夏油杰有所顾忌,不会在美树沙耶香也在场的情况下发动杀招,又或是根本不在乎一个躯壳再次被摧毁。
“沙耶香现在的状态就十分理想,只要没有痛觉。就不会畏惧受伤,从而在战斗里做出退缩的举动,能有更冷静的思维去找出咒灵的弱点,这是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呢!”
丘比合适地不再言语,夏油杰却已经听出了它话里没有明确表露出来的意思。
就像美树沙耶香说的那样,不会真正死去,现在连对痛觉的感知也被从身上彻底地剥离。
受到致命伤也可以重新站起来,所以哪怕胜利的希望极其渺茫,只要还活着,放弃战斗就被从选项中永久的抹去了。
在身体损坏会被咒力修复完整的前提下,失去了痛觉,以美树沙耶香目前的精神状态,再遇到像先前那样无法应对的咒灵,绝对会选择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
不顾及自己受到的伤害,把消灭面前敌人作为唯一的目标。
这样的话……就完完全全成为了一个祓除诅咒的便捷工具。
而美树沙耶香没有对丘比的话做出任何的反应,唯有在对方提到巴麻美名字的时候,动作出现了明显的停顿。
“……是啊,只需要摆脱掉某些累赘,反而比日复一日的训练更有效果。”
美树沙耶香瞳孔不断颤动着,抬眼间流露出令人心惊的执拗,仿佛想要向夏油杰证明什么那样,被雨水冲刷干净的五指缓缓做出一个虚握的动作。
迟缓的、脱力导致仍在细微颤抖的手在夏油杰面前攥住,他如同被扼住了心脏般屏住呼吸。
胸膛里跳动的频率也不再清晰,在这一刻夏油杰失去了一直能为他做出最明确判断的敏锐感官。
一切能使得夏油杰感受到外界的途径统统背离了他的意愿,做不出任何能安抚美树沙耶香的行为,只能被动地听着美树沙耶香平静中隐藏着几分疯狂的嗓音不断响起。
漠然到称得上完全把自己置身事外,完全以一种旁观者的语气来描述她目前的身体状态。
无法忽视的异样感充斥在美树沙耶香周身,偏偏她像是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的割裂,头微微倾斜着,看不出具体聚焦的空茫视线朝着夏油杰的方向。
“只要我想,所有的痛苦都是可以避免的啊,这样难道不是再好不过了吗。”美树沙耶香这次没有在末尾加上询问的语气。
“……”夏油杰微张的嘴唇无力地抿紧,对美树沙耶香的连续质问,首先在心中升起的情绪并不明晰。
复杂的、无法用简洁言语彻底概括的……
夏油杰的视线不断颤动、轻移,最终落在美树沙耶香不再与他对视而微微向下垂着的眼睫上。
“就算有了能祓除咒灵的能力,我和天生就是咒术师的杰也是不同的啊。”
与生俱来的才能和许愿以后形成的代价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异于常人的体质也在不断强调着二者的不同。
“变成了这副样子,现在的我,除了祓除咒灵以外,只是个起不到任何作用的小石子。”
“让死去的身体动起来,假装成还活着的模样自欺欺人,只是想想就觉得没意义。”
“假如实现期望的目标就会得到幸福的话,我会带着灰原的理念,将眼前的咒灵当作是唯一的目标。”
不断地追逐祓除咒灵这一结果。
这就是,她的幸福。
夏油杰从中体会到了美树沙耶香的未尽之言。
美树沙耶香全程都没有提及到“才能”或“资质”之类的话题,可在这样的情况下不曾提起就代表着有意规避。
夏油杰无法分辨出美树沙耶香现在的神态究竟是该被称为埋怨,或是落寞更准确。
“杰的话,跟本不能理解我们这样没才能的人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美树沙耶香撇开脸,语气里的温度冷淡下来,只能听见她略显沉闷的声音传来。
“只有变得和我一样,我们才算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同类’吧?”
“……”
陷进固定思维模式里的美树沙耶香听不进除了同意与拒绝的其他答案,几乎没给出夏油杰考虑的时间,就连声质问道。
“杰不愿意吧?”
美树沙耶香脸上看不出其他的情绪,却无端让夏油杰感到了嘲讽的意思,他极力克制住想要把眼神主动闪躲开的欲望。
夏油杰仿佛被定身似的站在原地。
按照目前特级咒术师的水平,即使和丘比签订了契约,实力被固定在一个区域内,也很难遇到强于他的特级咒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