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巨塔(8)

　　“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我什么都没对你做过……”
　　这一幕让凌峰无由火起，在他与韩君共事的那些年，他就对这个男人有种说不出的排斥感，这个看起来很是爽朗洒脱的男人，身上时不时会散发一股危险的气息，让他觉得这家伙总有一天会失控，后来，韩君果然出事了，尽管大家都认为那是场意外。
　　“韩君！”凌峰掏出了枪，对准了韩君的后背，他不确定自己这一枪是否能准确地击中对方，与此同时，他的精神体黑豹也从弥漫着血腥味的空气中一跃而出，发出了一声只有异能者才能听到的闷吼。
　　所有的声音在狂化哨兵的耳朵里都只是用于判断自己是否处于危险的信号，韩君缓缓转过了身，仅仅因为他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这样的充满威胁的力量是狂化哨兵不会允许存在于自己磁场内之的，而那只凶猛的精神体黑豹也让韩君的精神海随之产生了共振，他的精神体已然跃跃欲试。
　　就在凌峰思考该下一步该怎么做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只瘦骨嶙峋、伤痕累累的虎，白毛黑纹的虎，从韩君身边的阴影中缓缓走出。
　　“啧，你的精神体都快死了，你还这么精神，这是狂化症给你的最后力量吗？”在看清楚韩君衰弱的精神体之后，凌峰发出了一声嗤笑。
　　精神体象征着异能者本身的状态，一旦精神体死亡，异能者本人的生命也即将走到尽头，而精神体之间的战斗，与异能者之间的战斗一样，往往不死不休。
　　狂化症状态下的韩君面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甚至连他的瞳孔也弥漫着晦暗不明的色彩，他缓慢地转动着眼珠，然后轻轻地眨了眨眼。
　　而也就在这个时候，凌峰抠下了扳机，短暂的思考之后，他冲着韩君的头部开了枪，而他手中的可不是什么麻醉枪，首席哨兵身上不需要没有杀伤力的武器。
　　灼热的子弹高速破空，正常情况下，就算是哨兵也几乎难以躲过这近距离的一枪，甚至凌峰自己也不能。
　　但是遗憾的是，子弹并没有如凌峰所想的那样打碎韩君的头颅，那个冷漠的狂化哨兵在一个适当的时机轻轻地别开了头，一抹飞溅的鲜血并没有如凌峰所愿那样开成一朵完美的血花。
　　“妈的。”凌峰懊恼地啐了口唾沫，他自己甚至都不能完全看清子弹的轨迹，可是韩君却做到了，明明对方病得都快死了。
　　韩君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那道灼痛的血痕，和他一直承受的痛苦相比，这点疼痛对他而言实在不足为道，但是他那张冷漠的脸上却因此浮现出了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仿佛来自他本性中不为人知的黑暗面。
　　大概意识到手中的伸缩电棍在新的对手面前无法发挥更大的作用，韩君一拳捣向了右侧的墙。
　　“你要做什么？！”凌峰怒吼一声，又连续开了几枪。
　　韩君的手捣碎墙壁之后，直接抓住了里面的钢筋，他单臂借力，让整个身体在子弹飞到的刹那猛地腾空而起。
　　不过凌峰并不想给韩君任何机会，他明白只有加快射击的速度与数量才有可能击中对方，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是对的，因为韩君的身体落在地上的时候，对方的腰侧已经渗出了血迹。
　　韩君低头瞥了眼自己从洁白的约束衣下渗出的血迹，他漫不经心地抹了一把，盯着手掌看了看，随后缓缓抬起了头。
　　不知是不是凌峰的错觉，他居然看到对方的眼里映照出了和鲜血一样的颜色——杀戮的红！
　　“吼！”一声野兽的咆哮之后，韩君身边那只看起来已经风烛残年的白虎猛地扑向了凌峰的黑豹。
　　“精神体攻击吗？看来韩君想要孤注一掷了。”秦永年抱着手臂轻笑了一声，两位首席哨兵之间的对决，并不需要任何人插手，这也是异能者之间的默契，他们尊重战斗，尊重天赐的能力。
　　“韩君的精神体明显快不行了，只要凌峰一直拖着他，那他很快就会精疲力竭。狂化哨兵最大的问题就是会在五感过载的情况下超负荷使用自己的能力，要不了多久就会虚脱。何况韩君被强制治疗了这么多年，本身就很虚弱了。”杜望作为一名向导，深谙精神体攻击的他，对自己的判断十分笃定。
　　秦永年转头看了眼老搭档，对方虽然不是自己的匹配向导，不过一起战斗的日子总还是少不了的。
　　“你的意思是说要不是韩君病得这么重，那凌峰不就早被打趴下了。”
　　“我可没说。不过我看凌峰这小子很想要韩君的命，他第一枪的目标明显就是冲着韩君的头去的，妈的！这家伙比韩君还不听话！”想到凌峰居然无视自己的命令，一上来就一副想搞死韩君的态度，这让这位在塔区执掌了近二十年大权的执委会委员长很是不满。
　　“首席哨兵嘛，总都会有点个性。”秦永年仍是无所谓的样子，他饶有兴趣地盯着不远处的战局，目光愈发深沉。
　　能成为塔区首席哨兵的人从来都不会徒有其表，因为哨兵五感过载与巨大的体能消耗，到了四十岁时，他们的各项能力就会开始逐渐衰退，甚至还会出现感官完全钝化和普通人相差无异的情况。所以，每个塔区的首席哨兵，都只由那些正值壮年的顶级哨兵担当。韩君的前前任是秦永年，他担任首席哨兵期间，那也是联合政府最为动荡的时期，幸运的是，秦永年并没有像他前辈们那样死在战场上，或是死于敌人的谋杀，他在三十八岁那年选择了退役，并从第一线的战斗人员进入了塔区的哨兵培训管理机构。
　　在秦永年卸任首席哨兵八年之后，圣内伦萨塔区出现了百年来的第一位S0级的哨兵，他知道这个人很有可能会成为圣内伦萨塔这一百中最富盛名的首席哨兵。秦永年的猜测没错，只可惜，韩君的鼎盛期相对于其他首席哨兵实在短了些，三十岁那一年，韩君因为狂化症第一次任务失败，从此人生也滑向了暗无天日的深渊。
　　当韩君坠落黑暗之中后，一直被他的光芒所掩盖的凌峰终于等到了出头之日。
　　只可惜，神话总不是那么容易打破的。
　　黑塔中的意外，让突然闯入的搅局者赵弘光很快成为了被忽视的对象，他找了个角落，确保自己的安全。
　　是的，因为向导与哨兵的特长决定了他们无法媲美哨兵的近战能力，所以在战场上，任何一个优秀的向导，都会将自己置于最为安全的环境之内，以精神力远程攻击敌方的精神海，或是为同盟的哨兵们提供精神防御与支援。
　　“肥啾，你认为他们谁的精神体厉害一点？”赵弘光吃惊地看着韩君那只瘦骨嶙峋的白虎居然与凌峰那只讨厌的黑豹打成了平手，忍不住伸手戳了戳自己肩头的银喉长尾山雀，高等级的向导与哨兵拥有让自己的精神体实体化的能力，当然这样的精神体实体化也只针对于异能者之间而言，普通人是无法看到，也无法触碰它们的。
　　“啾。”小山雀似乎很不满意被主人粗暴地戳胸，小而短的鸟喙狠狠在赵弘光的手指上轻啄了一下。
　　“我说，我们去救韩君吧，你不是一直想做个巢吗？韩君那只白虎身上的毛一定很适合你。”赵弘光将肩头的山雀捉在了手中，他笑着抚摸起对方圆滚滚毛茸茸的小脑袋，目光中却有着不同于此时轻松语气的镇静与决然，因为他知道，这或许是他唯一的机会，也是韩君唯一的机会。


第10章 不堪入目
　　韩君捣破那道墙的目的并不仅仅是为了借力闪避子弹，他强行拽断了墙内的一截钢筋，足有一米余长的钢筋在韩君的手里成为了他防御与进攻的最好武器，毕竟他当年用得最顺手的武器就是一柄一米长的直刃合金刀。
　　凌峰已经换了第二个弹夹，韩君虽然狂化症发作，却依旧保持着高水准的战斗本能，他双手交握住钢筋，在凌峰射出的子弹袭来之前用力地转动了起来，如同飞机螺旋一般高速旋转的钢筋在韩君身前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防护墙，再没有一颗子弹可以通过这道墙，而那些被钢筋挡下弹开的子弹则像没头苍蝇似地在走廊里一阵乱撞，在墙上留下了一个个凌乱的弹孔。
　　“我操。”眼看着武器的优势居然被韩君压制了下去，凌峰咬牙暗骂了一声，突然，一阵来自头部的剧痛让他猛地一震，他转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黑豹已经被韩君那只瘦巴巴的白虎压在了身下撕咬。精神体受创让凌峰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焦躁与愤怒，他的精神海甚至因此出现了大的波动，这也难免影响到了他自身的能力。
　　凌峰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一把扔下那把已经耗尽子弹的枪，摸出随身带的金属拳击指扣戴上，双拳一攥便径直朝韩君走了过去。
　　作为五感与体能远远超越普通人的异能者，有时候，还是肉搏来得简单。
　　“沉住气，他没多少体力了。”一旁的秦永年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不管怎样，凌峰是他在韩君之后亲自推选的首席哨兵，他也不想看到对方在一个早已被狂化症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病人面前如此狼狈。
　　“我知道！”凌峰怒吼了一声，他的精神体黑豹在受到主人的情绪感染之后，一头狠狠撞开了韩君的白虎，与之再度呈对峙状态。
　　韩君的情况的确如秦永年推测那般，正在逐渐恶化，而他腰侧的伤口也仍在不断渗血。
　　确认不会再有子弹袭击之后，韩君放下了手中的钢筋，有些费力地喘起了气，他那只精神体白虎也因为主人的状态不佳而张大嘴伸出了舌头，看上去随时都会倒下。对于在场诸多熟悉韩君的人而言，这样的情形，在韩君发病之前，简直是令人难以想象的。要知道，作为昔日首席哨兵的韩君，可以在连续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情况下独自完成S级的追捕任务之后，还能邀上牌友搓一整天的麻将。
　　而曾领略过韩君战场风采的的赵弘光也不愿相信自己眼睛，圣内伦萨塔区的英雄，竟已变得如此疲惫不堪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