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巨塔(76)

　　秦永年不动声色地给杜望又满上了一杯，然后自己也抿了口酒：“是我没选对人，凌峰也好，韩君也罢，都是我推荐的，作为战士，他们俩都很优秀，可是做人方面，凌峰太欠缺了。我原以为他和付甜甜结婚后会成熟一些，可没想到……唉。”
　　杜望笑着摇了摇头：“凌峰的确不够成熟。不过他也只是别人手里的一把刀罢了。”
　　“这怎么说？”秦永年眼底悄然一沉，凌峰能弄到五年前那些机密的材料，自己可是派人暗中帮了不少忙，这把火，总得添点柴才能烧得更旺，不过他烧这把火除了针对韩君之外，也希望借此能让杜望引咎辞职交出塔区一把手的位置。
　　“难道你没察觉自从段志安上台后，他就一直想搞咱们塔区吗？呵，这家伙，肯定是蜥蜴会扶持出来的傀儡。”杜望不屑地冷笑了一声，他明白那些身为普通人的弱者想法，只有给强者戴上镣铐，他们才能安心，可他们是否又想过，当一个强者被束手缚脚之时，又怎么能全力去保护他们这些弱者？总有一天，异能者与普通人之间好不容易平衡稳定的关系，会再次被潜藏人性最阴暗处的怀疑、猜忌乃至是仇视所撕裂。
　　听到杜望所怀疑的是段志安，秦永年稍稍松了口气，他微微一笑，漫不经心说道：“要不然我派人去把段志安杀了得了。杀掉他这种普通人，对于咱们哨兵而言就像掐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
　　“说什么疯话！我们不能主动挑起与普通人之间的争端！”杜望并没有喝醉，他抱怨归抱怨，却不曾有过秦永年那种可怕的念头。
　　“可以把一切推给自由之翼。就像当年那样，明明是韩君杀了所有在场的守护者，可咱们把血案都说成都是自由之翼一手造成的时候，不也根本没人怀疑吗？”秦永年咧嘴一笑，他看上去仍是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老杜，咱们可不能一直被联合政府牵着鼻子转啊。这样下去，塔区怎么给圣内伦萨的所有人一个交代？”
　　“塔区用不着给他们交代，我给他们交代就好。作为决策者，我理应承担一切后果，而不仅仅是将韩君推出去做挡箭牌。”直到此时，杜望已经明白仅仅牺牲韩君是不够的，就像他说过的那样，必要的时候，他也可以牺牲自己。
　　“难道你要引咎辞职？塔区怎么可以没有你！”秦永年的情绪变得激动了起来，当然这份激动里既包含着他对自己能顺利登上塔区一把手位置的暗自期许，也有他作为杜望的老友一份无可奈何的慨叹。
　　“不还有你吗？”杜望笑了笑，说出这番话之后，他的心情反倒轻松了不少。
　　一直以来，他在众人面前都是那个冷静睿智，乃至理性到过于无情的执行官，为了塔区的利益，他不惜牺牲甚至是利用其他人。不管是那些被韩君狂化屠戮却不能得到真相的受害者、以及渴望得到解脱却被迫以“英雄”的身份活着的韩君，乃至是被自己当作棋子利用的儿子杜若，只要是为了塔区的利益，杜望并不介意被人们看作是一个冷酷的人。
　　但是正因为杜望深知异能者与普通人之间的和平有多么来之不易，所以他才会以自己的方式去守护这样的和平岁月。现在，是他为塔区牺牲自己的时候了。
　　“我……只是个行事粗暴的光棍哨兵罢了。再说了，塔区一向不都是由向导来担任执行官的吗？”秦永年又浅浅地抿了口酒，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张儒雅稳重的面容，那是他最爱的白衣神父，只可惜对方的心里似乎早就给那个被他亲手杀掉的哨兵留了一个永远的位置。
　　“你也不是不知道塔区的现状，顾佳她终究缺少魄力，并不适合成为最高执行官，而首席向导因为魏辰失踪的原因，至今还没人接任。除了你之外我实在想不出更适合领导塔区的人了。我会向执委会推荐你的，联合政府虽然对执委会有监察权，却没有投票权，以你的威望和能力，接任我成为首席执行官不是什么难事。”杜望已经决定辞职了，今晚找秦永年来喝这杯酒，也是为了说服这个固执的老哨兵能接任执行官，当然，他并不知道秦永年早就觊觎这个位置很久了。
　　“真是的，事情怎么就搞成了这样呢……”秦永年叹了一声，看似勉为其难地接受了杜望的建议。
　　杜若的轻微游离症早就被赵弘光治好了，毕竟高匹配度的哨兵与向导之间的工作效率可不是说着玩的。在得知韩君被逮捕移送到了联合政府的看守所之后，杜若和赵弘光一样对于塔区的行为很是愤怒，他甚至想放出自己的精神体雪豹在父亲杜望那条大蟒蛇身上咬上几口。
　　不过，杜若对杜望的愤怒在不久之后他亲眼看到对方发布引咎辞职信时就消散了。
　　A1安全区最火热的奶茶店里，杜若还是第一次看到父亲在人前如此憔悴的模样，对方一字一句地念着早就写好的辞职信，将当年对754惨案的真相失察，以及包庇韩君的过错都揽在了自己身上，一时间，他对父亲的感情变得复杂了起来。
　　“这老头子，辞职也不给我说一声。”杜若嘀咕了一声，喝了口自己最喜欢的脏脏奶茶。
　　“你父亲倒是辞职了之，可韩叔叔还被关在联合政府的看守所里。”赵弘光捧着一杯雪顶咖啡坐在杜若的身边，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他和年轻俊美的杜若俨然是一对在奶茶店约会的恋人。
　　“是啊，听说那些受害者家属坚持控告他，真是的，韩叔叔狂化又不是他自己想的！他脑子当时根本就是坏掉的，正常人非要和疯子计较，这不是找不痛快吗？！”杜若的完全没有继承到他父亲杜望的说话技巧，他每说一句字，赵弘光就有种想把咖啡给倒在对方头顶上的冲动。
　　“你脑子才坏掉了。哨兵狂化应该比对普通人中的精神病犯罪，不应该被追究刑事责任。这对韩叔叔实在太不公平，他已经在黑塔里受了那么多苦。”赵弘光没心情和杜若说笑，自从那天在电视上看到韩君被围殴的画面之后，他就一直难以成眠，满心都是该如何去救韩君。可想来想去，他连看守所的大门都进不去，只能勉强托人将自己送给韩君的玫瑰带了进去。
　　杜若吮了口奶茶，不满地瞪了眼赵弘光：“你到底约我出来干吗的？”
　　“我们要不要试试混进看守所去看看叔叔？”赵弘光一瞬不瞬地望着奶茶店墙上的电视，屏幕上，杜望发表完引咎辞职的讲话之后，代理塔区的首席执行官秦永年已经站在了台上。
　　不知为什么，赵弘光隐约觉得秦永年上台不是一个好的消息。



第83章 探视韩君
　　S2安全区，圣内伦萨最荒芜的地带之一，联合政府在这里特意修建一座关押非塔区注册异能者的看守所。
　　而现在，随着塔区方面的让步，像韩君这样甚至担任过塔区首席哨兵的注册异能者，也将被一视同仁地关押在里面。
　　“塔区必须确定韩君的状况正常，所以特地派我们来对他再进行一些深度检测。”杜若面不改色地拿出了林少安替他和赵弘光准备的黑塔工作证以及相关文件，当然证件是真的，不过他们的身份却是假的。
　　在赵弘光的央求下，林少安这个口硬心软的黑塔医疗主管最终答应了对方的请求，不仅替他们备好了证件，甚至特地出具了一份可以借此接触到韩君的治疗文件。
　　看守所负责与塔区接触的副所长狐疑地看了眼面前这个模样俊美冷淡的塔区哨兵，他拿过证件认真地比对，并检查了黑塔出具的文件，确认这些都是真东西之后，有些不耐烦地问道：“你们好像也没带什么医疗设备，怎么为他进行深度检测？”副所长还记得上次黑塔派来的医疗人员可是大包小包带了不少东西。
　　“所长先生，您忘记了吗？我们异能者的深度检测，主要是由向导对受测人的精神海进行对接。”一直站在杜若身后的赵弘光礼貌地拿出了自己的向导证。
　　证件上S1的评级让熟知异能者分级的副所长顿时瞪大了眼：“S1级的向导！我记得以前那位首席向导魏辰去世之后，好像塔区一直都没这么高级的向导了。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就是这么高等级的向导了，真是青春于蓝啊！”
　　“过誉了。我刚进阶评级没有多久，还处于实习阶段。”赵弘光笑了笑，他已经偷偷将肥啾放出去了，毕竟对方可以先自己一步感知到韩君的哨兵素所在。
　　杜若轻咳了一声，补充道：“不错，他是S1级的向导，也是我的第一顺位向导，所以塔区才会派我们一起来执行任务，万一韩君那边有什么状况，我们也好联手处置。”
　　在听到杜若口中的“第一顺位向导”时，赵弘光目光古怪地瞪了对方一眼，到现在为止，他还是默认自己是韩君的第一顺位向导，至于杜若这个臭屁王，并不在他的考虑之中。
　　“嗯……好吧，韩君他之前得过狂化症，一直是咱们看守所重点防范的对象，凭借我们的医学机器的确无法检测到他的病情变化，这一点还是得你们异能者自己去做才行。塔区这么谨慎，我们也能放心不少。不过总督特派的调查部门随时会过来提讯他，你们得抓紧点时间。”副所长点点头，拿出一张通行证亲自签上大名并盖上印鉴之后，递给了杜若。
　　两名警卫将杜若和赵弘光带到了看守所内最深处的重犯监区，如今媒体报道韩君涉嫌过失杀人，这当然算不上一级重罪，不过鉴于这位前任首席哨兵有过狂化症历史，危险程度比重犯有过之而无不及，看守所也只好将他安置在了安保措施最为完备的重犯监区。
　　看着眼前比黑塔还更为压抑的建筑，赵弘光的眉心也随之紧皱，他可以想象才从黑塔出来不久的韩君又将陷入怎样一种地狱般的生活。
　　“喂，你的小肥鸟回来了。”杜若看到朝这边飞过来的肥啾，轻声说道。虽然韩君与赵弘光的精神通道被尹飞渊强行封闭，但是他身上那股浓烈的哨兵素却仍能被赵弘光的精神体在一定范围内感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