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247)

　　继欢愣了愣。
　　他知道这些驮兽变成的人形多少都有些缺陷，这也是他们当劫匪的原因，可是他还真的不知道其中一批驮兽是根本无法变成人形的！
　　他在这个界已经生活了相当一段时间了，按照他的过往常识，如果一头魔物无法变成人形的话，那根本……
　　“是的，外面的魔物都把他们当成魔兽了。”
　　“如果没有我们在一旁的话，他们都会被当做魔兽的。或者被捕杀，或者被抓去奴役。”
　　“其实，我们的人形虽然有点缺陷，可是硬要去外面找工作的话，还是找得到的，只是担心没法变成人形的族人罢了。”
　　“说句你们外面的魔物可能瞧不起的话，我的父亲是不能变成人形的驮兽，而母亲则可以变成人形，在你们看来……大概很不可思议吧？不过他们还是很相爱，生下了可以变成人形的我，以及无法变成人形的两个妹妹。”
　　“然后我和可以变成人形的伴侣结合，一起生活多年，终于生下了第一个孩子，是一头健壮的小驼兽，长老们都说很久没有见过这么这么强壮的小驼兽了，还说他将来的人形一定很完美，搞不好就是我们族群可以重新回归魔物社会的征兆，可惜……”
　　砂粒脸上的表情有点晦涩起来。
　　“他无法变成人形。”
　　“我一开始非常失望，并不太愿意理会那个孩子，可是丽莎她……我的伴侣对那个孩子非常好，比一般的母亲对孩子还要无微不至，都是丽莎的功劳，那孩子聪明极了，我们说的话他都懂，也听话，还非常孝顺。”
　　忽然想到了什么，砂粒刻板的脸上又露出点笑模样。
　　“前几天，小主人给他的糖果，他全都攒下来了，到了晚上给他妈妈吃，给族里的老者们吃，最后还剩了一块给我。”
　　“外面的糖……真甜啊！”砂粒的脸上露出一抹向往的神色。
　　半晌摇了摇头，他低下头停顿了半晌，最后抬起头对继欢一行人道：“抱歉，我说了太多不相干的话。”
　　休息的时间很快结束了，砂粒便告退了。
　　在之前的两小时内得到了充分的补给和休息，现在大家都冲劲十足，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抵达今晚预定休息的地方时，沙土下忽然出现了一个漩涡，最年老的驮兽当时就发出了警报，所有驮兽立刻井然有序的避开了，只是那头发出警报的驮兽没能逃开，造成沙底漩涡的是沙漠杀手中最著名的沙蝎，这种生物在沙漠中非常多，不过个头一般不大，它们造成的漩涡也就用来困困体型小的魔兽或者旅人，对驮兽们则是没什么影响的，驮兽们都长着茂盛的毛发，沙蝎的毒刺也轻易刺不到他们的皮肤。
　　可是这头沙蝎不知道怎么长了如此巨大的体型，叶法尔的魔物们当时便有几人跳了下去，经过一番搏斗，他们带着那头沙蝎还有被它拖下去的老驮兽上来。
　　老驮兽和他背上的行李都完整，可是——
　　在沙土里待的时间太长了，老驮兽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他……
　　他最终没有挺过这个夜晚。
　　那个晚上，砂粒提前向继欢等人预支了一段时间，得到允许后，所有驮兽得以放下他们背上的行李，聚在沙漠中，他们举行了一场驮兽的葬礼。
　　那是一头非常年迈的老驮兽了，在场的所有驮兽都是被他看大的，葬礼上，驮兽们悲伤的哭泣了。
　　就连无法变成兽性最强的驮兽都蔫蔫的。
　　由在他死后、现在最年长的驮兽用本族语言唱过一段长长的悼词之后……
　　继欢嗅到了血腥味。
　　驮兽们将死者的尸体围成一个圈，继欢看不到里面的情形，怎么会有血腥味呢？
　　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驮兽们将死去老驮兽的身体分开了。
　　由现在最年迈的老驮兽执刀，每头驮兽都领到了一块肉。
　　和九魔去世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的场面，继欢细长的眼睛微微闪了闪。
　　老驮兽胸前被划开的时候，露出了里面一颗黄色的石头。
　　这块石头最后被清洗干净，由砂粒捧着送到了黑蛋手心里。
　　“是曾阿爷说的，他的身体想要留给族人，然后他身上最宝贵的东西，想要交给蛋蛋。”
　　“这几天蛋蛋总过去给他讲外面的故事呢，还给他糖吃，曾阿爷他……很爱吃。”砂粒笑了，可是眼里却流出了泪水。
　　黑蛋懵懂的接过了砂粒手上的石头，抬头看看砂粒脸颊上的泪珠，他又递出了一张手绢。
　　“擦呀。”小魔物怯怯的对他说。
　　砂粒眼里的水却是越流越多了。
　　黑蛋有点不知所措了，拿着手里的石头，他跑到啾啾和啾妈身边去了，啾啾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对方身上，一时没有理他，他就把石头放到啾妈手心里。
　　阿瑾低头看了一眼小魔物放在自己手里的石头，他忽然低头对黑蛋说了什么，黑蛋点了点头，他就从车沿上跳了下来，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还在悲伤中的砂粒面前，他忽然开口对对方说话了：
　　“现在有一个机会，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可以让扎伊尔变成人形，百分之三十的可能他会受重伤没有变化，百分之二十的可能他会死。”
　　“你们，想要试试看吗？”


    第230章 虽然没有心跳

　　还沉浸在长者逝世悲痛中的砂粒忽然愣住了。
　　他是个脑子转的很快的人，不快也轮不上他当头目了。
　　“这是……”他眼泪还没干，可是脸上的表情已经从悲伤转成了一种慎重。
　　“别问我原因，我只问你愿不愿意尝试。”死水一般的黑眸明明被遮挡在厚重的棉衣之下，可是黑发魔物的视线还是宛若实质般的刺穿了前方驮兽头目的心。
　　砂粒就怔怔的看着他，看了好半晌，这头驮兽用粗糙的大手擦了擦脸颊上残留的泪水，谨慎道：“可不可以让我和族人商量一下？”
　　“去吧，重点是要扎伊尔自己同意，如果当事人内心不情愿，这件事百分百不会成功。记着，你们只有一个小时的考虑时间，超过这段时间，失败的几率更加高。”阿瑾只说了一句话。
　　砂粒点了点头，很快向身后族人们的方向跑去。
　　继欢看看阿瑾，阿瑾已经重新回到车子边了，抱起黑蛋，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
　　继欢想了想，最终没有选在这个时候问话。
　　不多时，继欢他们身后、驮兽们的位置忽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继欢不由得转过身向驮兽群中看去——
　　发出凄厉叫声的是一头雌性驮兽，她现在变成了人形，张开胳膊护在身后一头年轻驮兽身前，正在朝前方的砂粒大吼大叫。
　　虽然她的口音非常重，不过继欢还是勉强听清楚了她正在说的话，大概就是她不会让扎伊尔去冒险的，她宁愿儿子一辈子是现在的样子，也不愿意要儿子冒着百分之二十死去的危险去尝试那所谓的“机会”!
　　“砂粒！你要把扎伊尔送过去的话，我就带着扎伊尔离开，随便我带着他去哪里也好，你就当没有这个儿子！”丽莎的情绪明显非常激动，周围的驮兽根本没法接近她和扎伊尔，只有砂粒和她对峙着。
　　气氛一时僵住了。
　　继欢看了看时间：距离阿瑾刚刚说话的时间，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了。
　　阿瑾却像完全不着急似的，只是在那里和黑蛋说话。
　　黑蛋像是刚刚明白一直看着他玩的那头老驮兽死了，吧嗒吧嗒掉起了金豆豆，阿瑾正掏出一张手帕温柔的给他擦眼泪。
　　也不知道阿瑾和他说了什么，小魔物的眼睛还红肿着，不一会儿却是咧嘴笑了。
　　而驮兽那边，情况也再次有了转折——
　　年轻的驮兽——扎伊尔，轻轻用嘴巴衔住了母亲的斗篷一角。
　　他轻声叫了两声。
　　继欢听不懂他的叫声，不过显然他周围的驮兽显然听懂了。
　　像个斗士一样站在他前面的雌性驮兽猛地回过头来，她脸上的表情从坚定变成了焦急：
　　“扎伊尔，不……不要听你爸爸的，只有百分之五十的存活可能，太低了！实在太低了！”
　　年轻的驮兽只是固执的咬着母亲的衣角，大眼睛里流露出恳求的神色。
　　是恳求，却坚定。
　　雌性驮兽斗得过自己的丈夫，却终究没有争过自己的儿子，半晌后，她终于退缩了。
　　双手掩面，雌性驮兽呜咽的哭泣起来。
　　扎伊尔用身体使劲在母亲身上蹭着撒娇，雌性驮兽被他撞得身体一歪一歪的，最终终于将掩面的双手腾了出来，重重的拍了他屁股几下，却是不再哭泣了。
　　扎伊尔最终是在父母以及现在最年长的一头老驮兽的共同陪同下过来的。
　　“想好了？”阿瑾问道。
　　“嗯。”回答他的是砂粒。
　　“确定扎伊尔自己也想明白了？”阿瑾再次确认了一下。
　　扎伊尔就大声叫了一声。
　　不等砂粒翻译，黑蛋就在阿瑾腿边小声说了：“小黄说他想明白了。”
　　扎伊尔就朝他咧了咧嘴。
　　这就是驮兽们微笑的表情了。
　　“请问，这个方法……您之前用在多少人身上过？那个人还活着吗？”终究还是不放心，咬了咬牙，丽莎抬起头向阿瑾大声问道。
　　阿瑾就在原地看着她，半晌：“只用在一个人身上过。”
　　“那个人还活着。”
　　丽莎脸上露出一抹快要哭泣的表情，她还想说什么，扎伊尔已经再次咬住了她的衣角。
　　这个夜晚，驮兽们都没有休息。
　　安排好值守的护卫，所有驮兽仍然不放心，他们自发的围成了一个圈子，将阿瑾、扎伊尔一家围在了正中间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