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簿(142)
再次被抓住,他的下辈子应该就要一直在监狱度过了。与其这样,不如把这条命拿来交换点什么,比如说,陆延望的命。
陆延望,又被人称为“陆阎王”,据说是涉黑起家,如今已经彻底洗白,但手里还养着一大批从前打打杀杀的兄弟,经商的手段也不干净,被他逼得家破人亡的小业主不知道有多少。当初那个欺负了周冬妹妹的富二代,就是陆延望的儿子,说起来,那位陆少爷之所以会行事肆无忌惮,全都是因为有这个老子撑腰的缘故,他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周冬早就想去找他,只是他身边安保严密,一直没有下手的机会。
这一次越狱后,他怀着自己都说不清的期望躲躲藏藏来到陆延望的住处附近,意外地发现周围并没有警察,陆延望正要去参加一场慈善晚会,身边跟着的人很少,晚会的安保人手分散,检查也不严密,给了他潜入的机会。谁知周冬潜进来找上陆延望时,才发现这都是一个针对他的圈套,陆延望拒绝了警察提出的保护,全都是因为他想亲自报复杀死自己儿子的凶手。
周冬虽然及时发现异常逃出了包围圈,但腹部已经中了一枪,似乎没有伤到内脏器官,然而这么下去,迟早会因为流血过多而死。
——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周冬攥着拳头狠狠打了几下墙壁,指背骨节流血也感觉不到痛楚。他一闭上眼睛,就好像看到妹妹肢体扭曲躺在血泊里,双眼直直地看着天空的模样。
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向着这个方向过来,再往前走肯定会看到他,周冬正要跑,忽然看到他不远处墙壁上的电子显示屏变了变。
那个原本用绿色荧光闪着“安全出口”的指示灯闪了两下,竟然变成“蹲下!”两个字加一个标点符号。
周冬一愣,脑子有点不够用。
突然指示灯又变了回去,一道手电筒的光闪过来,对方离得比他以为的还要近,这时候跑已经来不及了,他不假思索地蹲下,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就走到离他只有一米左右的距离,再往前,肯定会发现他!
周冬握紧了藏在怀里的杀猪刀,准备拼死一搏。
“嘀嘀……嘀嘀……嘀嘀……”
突然,从远处传来一连串的汽车警报声,像是有人不小心碰到了地下停车场里的汽车,搜索人员大吼着“他在那儿!”全都包抄过去。
周冬松了口气,再一看,指示灯上已经变成了两排新的小字“左行五十五米,右转上楼梯。”
周冬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事到如今,陆延望没有必要用这种手段来耍弄他,除了相信这个神秘信息以外,他也别无选择。
按照信息上的吩咐他上了楼梯,一抬头楼梯拐角处的摄像头跟着他转过来,周冬下意识就要躲,却看到摄像头上的红光忽然闪了闪。他一愣,然后看到附近一个指示灯的显示也变了“上三楼,藏于左一房间”。
周冬迟疑了一下,依言而行。
接下来,在神秘指示灯的指点下,他一会儿上楼,一会儿下楼,每次有搜索人员在接近的时候都会提前提醒他避开,或者在别处发出异响把人引走,十几分钟以后,他竟然顺利地到达了已经空无一人的停车场,并且拿着从三楼房间里找到的一把车钥匙,打开了附近一辆汽车的车锁。
坐在车里,四面被车身铁皮包围的感觉给他带来了一点安全感,周冬发动车子,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知道自己好像自言自语的样子很傻,并且理所当然的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但车上的导航仪显示屏再一次出现了熟悉的闪烁和改变,这一次不是文字指示,而是一份歪歪扭扭的导航地图。
发动机低沉地轰鸣几秒后,黑色的车子窜了出去,融入到同样黑暗的雨幕和夜色中。
……
龚岚焦急地搓着手满屋子转圈,听到门响声,立刻就跑过去。周冬捂着肚子走进来,一进门就倒了下去。
“喂喂!你怎么样?没事吧……血!你流血了!”
龚岚吓得眼泪都淌下来了,她想把周冬扶起来,但细胳膊细腿的,根本扶不动,只能揽着肩膀把人往屋里拖了几步,放在地毯上,然后看着他肚子上的伤口手足无措。
“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对了,叫救护车……打119……不不不,是120……”
龚岚把手机拿出来,手抖得半天按不对号码,忽然两只细长白皙的手指从她手中抽走了手机。龚岚吓得“哇”地大叫一声,一屁股坐倒,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抖着嘴唇问:“你你你……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来人是一个戴着细边眼镜、白衬衫灰西裤的男人,长相斯文,皮肤很白。他推了下眼镜说:“不好意思,我看门没关,敲门也没有回应,就直接进来了。”他看着躺在地上的周冬说:“对了,我是医生,要救助的病人就是这一位吧?”
“医……生?”龚岚这才看到男人手里还提着一个医药箱,也顾不上思考这个人及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连忙点头说:“对对对,医生,请你救救他吧!”
“那是自然,我就是为此而来的。”医生冲着龚岚温柔一笑,然后弯腰轻松就把周冬抱起来放在卧室的床上,打开他的工具箱,露出里面闪着寒光的各种手术道具和药物。
龚岚跟在他后面,看着他专业而流畅的动作,心里渐渐就安定了。此时才有空暇去思考一些别的问题——比如说,这人是谁?是周冬认识的人吗?他会不会报警?
她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客厅里有动静,想到大门可能还没关,被其他人看到地上的血迹就遭了,急忙跑出去,看见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正站在客厅里,龚岚一下子就腿软了。
一个男人长得普通,但眼神像冰一样冷漠,他站在门边,背倚着墙壁,看人的眼神凉飕飕地,总觉得项上人头岌岌可危;另一个长得很帅戴着耳钉,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不请示她这个主人就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啤酒咕嘟嘟地喝下去,舒畅地哈了一口气,然后转过头来指责她:“我说你,怎么连门都不知道关?被陌生人看到以为发生了谋杀案报警怎么办?”
龚岚下意识地道歉:“对……对不起……”
——难道你们不是陌生人吗?
冷漠男人问道:“这里的主人呢?把我们叫来,自己为什么不露面?”
龚岚扶着墙壁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没有……叫……你们啊……”在男人冰冷的眼光下她觉得自己好像犯了什么错误一样,声音越来越低,腿抖得越来越厉害。
这个人腰上那个露出了一小截的东西,不是枪吧?不是枪吧?真的不是枪吧?
听到她的话,男人周身气压更低了,眼神像刀子一样。耳钉男诧异地说:“不是吧?”他走过来,挑起龚岚的下巴看了看,好奇地说:“怎么看你也就是个普通人嘛!或者说……”他凑近了点,压低声音坏笑着问道:“你在扮猪吃虎?”
这个人虽然在笑,但感觉比那个冰块脸还要危险。莫名的危机感让龚岚又害怕又委屈还莫名其妙,她想哭的,但忍不住就打了一个嗝儿。
耳钉男眼睛瞪大了,圆溜溜地像一只猫。
“里面的是谁?”冷漠男又问道。
龚岚说:“他……”
“咚咚咚。”
一直以来除了房东以外没有人光顾的这栋房子在这个晚上似乎格外受欢迎。
几人对视一眼,两个男人用眼神逼迫龚岚去开门,龚岚不想去,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这两个人她一个都不敢反驳,只好磨磨蹭蹭地去开门,在门边犹犹豫豫地站了好一会儿。
“咚咚咚。”
门外的人等了半天不见回应,又敲了三声。龚岚在背后两道视线的威压下,只要硬着头皮开门。
门外是个瘾君子般的人物,弓腰塌背,肤色苍白,两眼青黑,瘦的像竹竿一样,头发长得完全盖住了耳朵,而且好像很长时间没洗澡了,浑身散发着一股异味。
他有气无力地看了眼龚岚,说:“我来报道。”说完也不管龚岚“报什么道”的问话,挤开她走进来,往沙发上一坐,踢了鞋子把脚也收上去,蜷坐着开始玩手机。
被完全无视地龚岚嘴角抽搐着,看着这一帮雀占鸠巢的不速之客,脑子里在疯狂大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接下来又有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一个烟视媚行的大美女、一个平胸马尾的女孩、一个留着短须不停抽烟的中年男人、一个头发花白满身酒气的老人前后进来时,龚岚已经不觉得意外了——她真的一点、一点都不意外!
而且这些人除了最开始跟她搭了一两句话以外,之后都不约而同地忽视了她的存在,眼神里有种不明显但确实存在的轻视,仿佛她和他们根本不是同一阶层的人。有人去找了里面的医生,他们相互沟通几句后,似乎达成了共识,开始安静地等待。
只有那位美女跟龚岚搭了几句话,龚岚想问出他们的来历未果,反而被套出了自己的来历。在了解到她是曾经被周冬所救,后来又反过来帮助他逃亡并一直给他提供藏身之所后,美女就失去了对她的兴趣,反过来开始关注周冬。
之后,龚岚在这些人的吩咐下给他们做饭,自己却只能在厨房吃点残羹冷炙;晚上他们睡了床、沙发、板凳和客厅,她自己只能在门厅地板上铺张床单打地铺等种种悲惨的事,不提也罢。
第二天早晨,周冬醒来,看到满屋子的陌生人,也吓了一跳。
房子的主人龚岚可怜兮兮地被赶到阳台去吹风,看着剩下的人,医生手里把玩着手术刀,说:“我想我们在坐的所有人都接受过同一个人的帮助,也是被他指引召集而来,他曾是我们最畏惧的人,现在,他是我们的老板。我们或者曾经伸手管不平事而遭到噩运,或者被人欺压却无法反抗,或者因为失去重要的人想要报复却不得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