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镜中来(96)

　　方自明表情变得比刚才淡漠了一些，他迈开长腿走到天台边缘处，视线在高楼下方散落一地的鸟蛋上打了个转。
　　此前应弗拉基米尔召唤而聚集在小区里的鸟群，少说也有好几千只，如今这些鸟全部变成了圆滚滚的鸟蛋，落在地上后，便将小区里所有空旷的草坪和马路全部“据为己有”。
　　方自明站在高处向下看去时，瞬间感觉自己像是来到了鸟蛋的海洋里。
　　Emmmmmm。
　　这算不算也是一种百年难遇的神奇景观？
　　他平静的在心底默默吐槽，一边将右手徐徐抬起，在身前轻柔的拨动空气，就仿佛是在拨动某根无形的琴弦。
　　而在青年冰蓝色的双眸中，渐渐倒映出一缕缕世人看不见的纤细银丝。
　　——那是属于时间的规则与秩序。
　　方自明用指尖碰了碰其中的几根，似欣赏般的勾挑把玩，片刻后，才又将它们一一拨回原处。
　　随着他的动作，小区里满地的鸟蛋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产生变化。
　　它们开始一波接着一波的出壳了。
　　从秃毛雏鸟，到羽翼初丰，再到展翅翱翔，整个过程也不过才短短的一两分钟罢了。
　　而当方自明收回手的时候，万千飞鸟抖开了翅膀，似一朵朵炸裂的巨大烟花，又如倒流而上的汹涌瀑布，源源不断向着更高的天空昂首冲刺！
　　呖——
　　它们整齐划一的掠过了特事部的办公大楼，在众人头顶引吭齐鸣。
　　方自明皱起眉毛，抬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仰头轻轻道：“安静。”
　　于是，所有鸣叫声戛然而止。
　　鸟儿们静静绕着Ｂ市留恋的飞了两圈，而后拍着翅膀，向着城外的各个方向缓缓散去。
　　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所有有幸目睹到这一奇妙景象的人们，全都忘记了手头上的事务，一个个张大了嘴，许久也回不过神来。
　　趁着众人仍在震惊之中，唐煜慢慢走过来，一直走到方自明身旁，才终于停下脚步。
　　“你已经可以操控时间了？”男人显然并不觉得十分惊讶，说话时还是那副懒散悠闲的调子。
　　方自明嗯了一声：“之前和哈丽雅特的那场较量，似乎令我的能力成长了不少。”
　　“从实战中获取提升啊。”唐煜遂摸了摸下巴：“也许下次我们也可以试着这么干，运用超能力凶猛的互相殴打。啧，说不定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方自明几乎立刻回想起唐煜教他近身搏斗时，自己曾经挨过的无数顿打，他条件反射般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咱俩以前又不是没打过。”
　　唐煜伸出手，动作极其自然的挠了挠方自明面具后藏着的那一小截下巴。
　　男人嘿嘿笑起来：“那是近身搏斗，我们还没试过用超能力远程互殴，这显然又是一种全新的对抗方式。宝贝儿，听我说，我们需要不断探寻新的事物，顺便解锁新的姿势……”
　　方自明拍开他的手，面无表情道：“不好意思，你刚刚说解锁什么？”
　　“解锁新的知识。”唐煜脸不红气不喘，语气正直的说：“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我以为你刚刚在开隐形车。方自明瞪了他一眼，因为“疑车无据”，所以脸上略有些热。
　　这个时候，罗文也已经收拾好情绪，单独走了过来。
　　方自明瞥了一眼自己的顶头上司，只简单思索了几秒，便非常干脆的掏出了双面镜。
　　罗文见到他这举动，一时间也不知方自明想要做些什么。
　　紧接着，他亲眼看着对方利用双面镜开启一道微型虫洞，然后将食指和中指探入洞中，缓缓夹出一枚冰蓝色的奇怪光团。
　　那光团刚刚露面，唐煜藏在面具下的脸庞便骤然一紧。
　　“这是……”番尼之石！
　　男人垂在身侧的左手一下子抬了起来，并迅速向着方自明的右手抓去。
　　然而，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唐煜猛地一闭眼，强行夺回了手臂的控制权。
　　唐煜立刻察觉到了自己的异样——他左手中藏着的番尼之石，险些受到来自无主碎片的蛊惑！
　　方自明维持着握住光团的动作，双眼紧紧盯着唐煜，一直到对方回神并压制住那股渴望，他才松了口气。
　　青年转过头，对着被自己挡在另一侧的罗文说：“这是弗拉基米尔身体里的陨石碎片，也就是传说中的番尼之石。部长你应该看过关于它的资料，这东西进入人体后，物质形态会发生一次转变，所以它现在看起来更像一个小光球，而不是一开始的固态晶体模样。”
　　罗文呼吸一滞：“这是……番尼之石？”
　　因为方自明有意识的遮挡，罗部长并没发现唐煜刚刚的异样，他亦被番尼之石夺取了全部的注意力。
　　罗文下意识去看被扔在地上的弗拉基米尔，却发现对方虽然有诸多外伤，但身上并无血迹。
　　显然，那枚番尼之石并不是方自明在弗拉基米尔身上徒手开洞掏出来的。
　　罗文：“你是怎么把它取出来的？”
　　方自明把玩儿着那枚光团，轻轻道：“部长，关于这件东西，我希望知道的人不要太多。”
　　罗文了然。他微微侧身，朝自己的助理和十几位高层组长摆了摆手，接着又指了指楼下。
　　郭昆峰和何景率先皱眉，后者警惕地瞥了眼唐煜，扬声道：“部长，至少让我们留几个人在周围警戒。”
　　唐煜此时已经完全放松下来了，男人闻言，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弯腰在方自明耳边低声道：“我下楼等你，还有，可别让我等太久。”
　　方自明按捺住伸手摸一下耳朵的冲动，只胡乱点点头：“……嗯。”


第106章
　　于是, 等所有人都缓缓退下天台后，此处便只剩下方自明和罗文, 以及那个俯身趴在地上, 依旧半死不活的弗拉基米尔。
　　方自明看了看身旁的部长先生, 想了片刻，干脆走到弗拉基米尔身旁, 然后一屁股坐在他左半边翅膀上。
　　弗拉基米尔缓慢的划动四肢, 并在方自明压住他翅膀时，从嘴中含糊地发出一阵呻｜吟。
　　青年拍了拍右侧特意空出来的那半只羽翼：“部长，来坐这里, 站着说话多累啊。”
　　罗文：“……”
　　罗部长啼笑皆非, 不过见方自明一脸热情的推销鸟人牌“小板凳”，一时间盛情难却, 他干脆也就不再推辞，凑过去尝试了一下新鲜事物。
　　方自明：“怎么样，是不是还挺软的？”
　　罗文颇为幽默地回答他：“还行，就是有点儿高低不平，坐久了容易腰间盘突出。”
　　方自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已经开始有些喜欢这位脾气甚好的特事部大佬了。
　　两人就这么坐在弗拉基米尔的两只翅膀上, 没有直接进入主题，反而像老朋友似的闲聊了起来。
　　虽然罗文刚刚让所有人都离开, 但几十米外的楼梯间大门两侧，仍然留有四名正严阵以待的警卫。
　　他们不仅在防范一切有可能闯入天台的可疑分子，而且也在暗自警惕着与罗部长待在一起的方自明，以及趴在地上、看起来像是失去行动力的弗拉基米尔。
　　方自明对此倒是没什么感觉。
　　青年只是轻轻勾动手指, 领域之力自动以他为圆心，建起一圈半径五米的无形高墙，这堵空气墙甫一立起，便瞬间阻隔了来自外界的所有刺探。
　　——墙外的人，将无法利用任何手段窃听墙内的声音。
　　筑起高墙后，方自明这才将右手重新摊开，露出里面那枚被完全禁锢在掌心的番尼之石。
　　随着番尼之石再次出现，罗文的眼神有了片刻的迷茫，但十几秒后，他又很快清醒过来。
　　他将视线移开了一些，心中渐渐有了明悟：“这东西会蛊惑人类自动靠近它？”
　　方自明见他这么快就摆脱了诱惑，不由感叹：“不愧是一部之长，您的心智果然非常坚定。”
　　这就是变相承认了番尼之石确实自带蛊惑能力。
　　罗文若有所思，并不动声色的朝另一侧挪了挪屁股。
　　方自明这回没再耽搁时间，他简单明了的向罗文说明了番尼之石的具体情况，后者听得非常仔细，虽然这里面有一些资料早已被情报部门整理成文件并上报给了他，但从面前这位超级人类口中说出来的，显然要比那些搜集来的报告要更加详尽。
　　等方自明终于停下来，罗文兀自消化了一阵这些信息，半晌才斟酌着问：“你将弗拉基米尔身上的碎片拿出来给我看，应该也是抱有将番尼之石上交国家的意思，对吗？”
　　方自明叹了口气：“说实话，我一开始是想把它据为己有的。”
　　他慢慢让光团在自己掌心旋转，一边道：“您现在应该也能理解吧，一枚无主碎片对超级人类的吸引力，真的非常致命。”
　　“但你最后还是选择将它拿了出来。”罗文看向他，温和地说：“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对我、以及我身后的国家机构，已经有了最初步的一些信任了呢？”
　　方自明露出一个自嘲的表情：“信任只是其中的一个方面。”
　　罗文以眼神鼓励他继续说。
　　“超级人类的异能，几乎全部都源自于番尼之石。”方自明坦然道：“我从弗拉基米尔那里取走了碎片，就等同于夺取了他的能力，用不了多久，他的翅膀就会一点一点的消失，他将无法返回天空，也无法召唤鸟群和风暴。我不清楚这需要多长时间，但届时你们见了他那副模样，就肯定能猜出，我曾经动过什么手脚。”
　　“我确实觊觎它，但却并不希望因为它，而毁掉我和你们刚刚建立的信任关系。”
　　“如果一枚番尼之石，能够让我们彼此都更加坦诚，那我不介意将它交给你们，也不介意再多认识一位新生的、可能与我站在同一战线的、属于华国的超级人类。”
　　最后还有一点他没说：一旦有了新的超级人类，下次若再遇到此类危机，特事部应该会优先征调自己培养的异能者。如此一来，他需要履行的义务将会相对减轻。
　　而在另一边，罗文盯着他的眼睛，表情慢慢变得严肃而认真。
　　等方自明说完，这位部长先生嘴角微微向上，低声自言自语：“老武那家伙，这回恐怕又要输给我了。”
　　方自明没听明白：“嗯？”
　　罗文笑起来：“不是什么大事，别在意。”
　　笑过之后，他又道：“也许你需要再给我一个小时的时间。毕竟，嗯，我没法像你一样握住它，也不敢保证能够经受住它的诱惑。”
　　“当然没问题。”方自明歪了歪头：“您准备怎么保存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