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继焰照流年(43)
心中这么想,摩云老祖坚定地说:“你专心选八哥,选好之后就下山去吧。有些事情就算不用试也知道是没有结果的,你不要陷得太深。”
刘念和靳重焰都在琢磨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靳重焰懂了:“你要赖账?”
摩云老祖:“……”他们不是头一次见面吗?为何都扯到赖账了?难道,难道在他不清楚的情况下,做了什么羞耻的事情,以至于让对方以为自己始乱终弃?他试探着问道:“你想怎么算?”
靳重焰道:“我上山,并不是为了拿只八哥回去烤着吃的。”
摩云老祖:“……”难道他想当着在座这么多人的面说想要吃自己吗?!简直无法无天!如果他真的这么说了,自己该做何表示?是欲拒还迎,还是,干脆破罐子破摔,让对方为所欲为算了?
摩云老祖苦恼得说不出话来,靳重焰不耐烦了:“你的弟子说,若是我给的答案满意,你会送上一份厚礼?”
摩云老祖:“……”阴险!一定是想让自己成为那份厚礼以身相许!
靳重焰道:“我想要个好炉子。”
摩云老祖:“……”放肆!竟然把自己当做鼎炉!从来没有人敢如此,如此直白地说出来……自己要不要成全他呢?
靳重焰问刘念:“你需要什么样的炉子?”
“等等?”摩云老祖问道,“你要鼎炉,为什么还要问他的意见?”
……
“我只是要普通的炉子。”靳重焰突然想起那只让刘念牵肠挂肚的炉子,急忙从玲珑囊中掏出来。那日逛夜市,他见刘念对市集的东西不感兴趣,反倒对打铁铺的炉子念念不忘,于是借解手之名,去打铁铺将炉子买了下来。只是,后来看到刘念偷吃梅香酥,知道他与自己划清界限,不想收自己的东西,万念俱灰,只好将炉子收了起来。
没想到再拿出来,竟然是在一个魔修面前。
摩云老祖脱口道:“你说的是炼制的炉子?”
靳重焰道:“老祖识得就好。”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老祖顿时觉得对方这么说根本在讽刺自己,心里堵着一口气:“炉子我有的是,但品阶没有这么低的!”
刘念拉了拉靳重焰的袖子,想让他收回条件,靳重焰冲他眨眨眼,对摩云老祖说:“好,那就要你最好的炉子。”
摩云老祖道:“条件你倒提得爽快,我让你做的事你做完了吗?”对靳重焰的好感退了六七分。心想:这年头,长得好看的道修老是对魔修无所不用其极地坑蒙拐骗宝贝,简直堕落!眼前这个好是好,可惜要从头养起,太累也太浪费,倒不如继续为喂那只已经半饱的袭明。想来,不久的将来,对方就会被自己的真诚所感动。再加上送去八哥在他耳边吹吹风,投入自己的怀抱简直指日可待!
靳重焰见他一脸陶醉地沉浸在白日梦里,径自走到其中一个鸟笼前,低头仔细看了看很久,提起鸟笼放在摩云老祖面前。
摸鱼老祖皱眉道:“你选这只?为什么?”
靳重焰道:“因为,这只和袭明宝贝的那只最像。”
☆、第51章 债台筑,账目清(十)
靳重焰的答案给摩云老祖打开了新的思路。
的确,袭明喜欢八哥的话,要多少有多少,将不弃谷变成八哥的乐园也可以。他没有这样做,说明并不是喜欢全天下的八哥,而是全天下就喜欢他家那一只的八哥。若是自己将他的那只八哥弄来……
他眯着眼睛得意地笑,已然沉浸在自己偷来八哥之后,袭明痛哭流涕地抱着自己大腿的模样。
看着摩云老祖莫名其妙哈哈大笑的靳重焰、刘念:“……”
摩云崖其他弟子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挑好八哥之后,靳重焰和刘念被摩云老祖邀请留宿,理由也是现成的。他要挑个好炉子答谢他们。
靳重焰自然没有推拒的道理,干脆地同意了。
分房间的时候,摩云老祖眼睛滴溜溜地看着靳重焰俊美的容貌,心里像是被一根羽毛轻轻地挠着,既想要多看几眼,又怕造成另一端孽缘,最后还是忍不住,将靳重焰的房间安排到自己的院子里,和自己的房间紧挨着,想着能多看几眼也好,毕竟袭明太冷淡,绝不可能住到摩云崖来。那个样貌普通的就打发到最角落的院落里去。
房间确定的时候,靳重焰还一肚子火,但看到刘念焦急的眼神,火儿就熄了,笑眯眯地握了握他的手,又挠了挠他的手心。这是他们之间的小暗号,让他稍安勿躁,自己会有办法解决。
在能力上,刘念对靳重焰依然信任,当下跟着摩云崖弟子走了。
他一走,靳重焰的脸立刻拉了下来,把在旁赔笑脸的摩云老祖吓了一跳。一个人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拿出两张脸孔,还无缝交接,何止吓人,简直恐怖。他有点后悔安插了这么个邻居给自己。
靳重焰不理他的想法,一个劲儿地催促他快点交炉子。
摩云老祖被催得不耐烦道:“想要炉子也要给我时间去找啊!”
“去吧。”靳重焰摆手。
摩云老祖点头,转身走出五六丈,才反应过来。他干嘛那么听话!
尽管不甘心,摩云老祖还是乖乖地拿了个炉子来。靳重焰催得那么急,对自己态度又差,他自然不会精心挑选,干脆拿了个五百斤重的大寒铁炉。不过,他并没有马上送给靳重焰,而是到了晚膳时分,吩咐厨房给靳重焰的房间送两人份的美酒佳肴,再施施然地走到靳重焰的房间门口,高贵冷艳地用脚踢了踢门。
门内半天没动静。
摩云老祖凝神聆听,发现里面没人,一脚踢开门,果然不见靳重焰。
“来人!”他急怒道,“快找找他去哪里了!”
来的弟子说:“他端着饭菜去找他的伙伴了。”
他端着饭菜去找他的伙伴了……
他端着饭菜去找他的伙伴了……
无情冷酷的十二个字不断在脑海中盘旋,让摩云老祖脸色急变,人摇摇晃晃地扶着大铁炉。
“师父!”弟子想去扶他,被他推开。
摩云老祖满脸沧桑地转过身,摇摇晃晃着回房间。
另一边。
刘念正看着桌上的馒头青菜发呆,靳重焰就端着好酒好菜出现在门口。
“你怎么来了?”刘念惊喜地站起来。
靳重焰笑道:“你不是在想我吗?”
刘念道:“老祖没有对我怎么样吧?”
靳重焰刚想说没有,但见刘念一脸许久未见的关切,话到嘴边就吞吞吐吐了:“倒也……没怎么为难。”
没怎么为难还是为难了。
刘念紧张地说:“他为难你什么了?”
靳重焰摇摇头,默默地坐下。
刘念下意识地拉住他的衣服,想检视伤口,但靳重焰双眼亮晶晶地看过来时,他的手又受惊般的松开了。
“阿念?”靳重焰惊讶地看着他。
刘念低头看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指,暗暗心惊。原来,在靳重焰的面前,自己竟如惊弓之鸟?心里告诫不必如此,可是由卑微延伸出来的惊惧仍萦绕在心头,让他坐立不安。
靳重焰也看到了他的手指,心针扎似的疼,温柔地执起刘念的手,佯作没发现他的紧张,将筷子塞入他的手中:“今天的菜色不错,还有酒,你要不要试试?”
“嗯,谢谢。”刘念低着头,不敢看他。
靳重焰夹起一块白斩鸡,放入他的碗里:“吃吃看。”
“嗯。”刘念默默地吃着。
“好吃吗?”
“嗯。”
“有多好吃?”
刘念手微微一顿,抬头看到一双期待的眼睛,犹豫了下,也夹起一块白斩鸡放进他的碗里。
靳重焰开心夹起来,还没吃就说:“好香!好嫩!好吃!”
刘念闷头吃饭。
靳重焰引他说话,刘念答了几次,差点呛住,吓得靳重焰不敢再说。
饭吃到一半,摩云崖的弟子就来收拾东西。他原以为一盘馒头一盘青菜,应当吃得很快,谁知道靳重焰会带这么多美食过来,有些尴尬地站在一边。刘念食不下咽,频频地看向靳重焰,很快放下筷子。
靳重焰一副慢条斯理的样子,之前看刘念吃的是馒头和青菜,知道他被怠慢,不免想起刘念当初在通天宫的处境,那是时候,是自己粗心大意,没有察觉,让刘念受了不少委屈,如今再遇到,便有些迁怒。
“原来摩云崖的待客之道是青菜馒头。”他冷笑。
弟子立马吓尿,二话不说地交代了一切。
原来,摩云崖给刘念准备的饭菜虽然没有靳重焰那么丰富,却也没有现在这么寒酸。是送菜的弟子看着眼红,想着一个道修大能的仆役,实在没有必要吃得那么好,便将自己的饭菜与他对换了。
刘念道:“你平日吃的便是馒头青菜?”
弟子大哭:“顿顿如此,实在是馋得狠了,才得罪了贵客!”
靳重焰看刘念的表情,就知道他动了恻隐之心,摆摆手,同意他将东西撤了下去。
刘念想起自己在摩云崖的经历,叹气道:“天下大道无数,为何一定要入魔道?”
弟子抽抽噎噎地说:“贵客说天下大道无数,可是,我却只看得见眼前这一条。”
问及缘由,这个弟子却与刘念当日入摩云崖的经历一样,都是验出有灵根,被自己家族的人送过来的。他的灵根还不错,竟是水木双系,若是放到其他门派,这样的资质起码能入内门。
刘念虽然同情他的遭遇,却也无力改变他的命运。世人眼中,道修是正道,魔修是邪道,其实,只是功法的不同。道修修己,魔修借体,除非起了龃龉,不然井水不犯河水,并不会干涉对方的修炼。若非摩云老祖心性异于常人,像袭明这样,收留从摩云崖逃出来的沥青和文英时期的自己,必然会造成两派争端。对其他道修门派来说,也会觉得袭明做法欠妥。
这些,是他与靳重焰一起摸爬滚打出来的经验和教训。
靳重焰见他面露不忍,握住他的手道:“你若是想,我倒可……”
刘念无声地摇头。
那名弟子比他们更世故,也没什么指望,只希望他们不要介意自己私下调换晚膳的事,匆匆收拾好盘子就走了。
靳重焰看着惆怅的刘念,微不可闻道:“总有一日,我会让事事皆如你意。”
自觉与刘念渐行渐远的靳重焰病急乱投医,满心都想着如何讨好他,让他开心,又想着刘念不愿意要东西,便许他愿望。他要天下太平,自己便为天下找个明君;他要百姓安乐,自己就把所有的贪官污吏、匪徒贼寇杀得一干二净;哪怕他要魔修诛绝,自己也可尽力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