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怪物们开始恋爱(30)
陈宽提着一袋水果,这是几人在楼下的水果店买的:“礼物。”
陆行声迟疑着婉拒:“不用了——”
“我住在608,他在403,她是902的。”刘静将东西抵在陆行声心口打断道,一一介绍,咬字清楚,仿佛想将这段信息灌进他脑子里。
“……”陆行声干笑两声,“好,我知道了。”
四人僵持在门口,最先受不了的是齐慧:“要不我们走吧。”
陈宽转头看向刘静,等待她的指令。
“我在?”刘静脸不红心不跳,拖长了尾音鼓励地看着陆行声。
陈宽扯了扯齐慧:“要不走吧?”
陆行声手里提着水果,视线在三人间来回扫过,刘静的眼神流露实质的期待,让人不忍心拒绝,虽然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他还是好脾气地配合:“608。”
陈宽和齐慧俱惊讶地抬起头盯着陆行声,随后爆发出和刘静同样的惊喜。
齐慧赶忙指了指自己:“我在——”
陆行声觉得手里的东西可真烫手,他耳根发烫硬着头皮回答:“902。”
陈宽清了清嗓子:“咳咳。”
陆行声觉得疲惫:“403。”
三人脸上都是压不下的嘴角,刘静眼眶含泪:“陆行声你真是好人!”
“是这样的,403、608和902这三户今晚上要凑在一块打牌,你要来吗?”陈宽热切地看着他。
“不用了谢谢。”陆行声往后退了半步,笑容开始变得僵硬。
“那算了,只有我们——”刘静特意停顿道,“403、608和902在一块算了。”
齐慧小声嘀咕:“这样就行了吗?”
陈宽压低声音:“都这样了应该可以了。”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刘静冲着陆行声笑笑,“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三人说着后退几步,陆行声总算有种能呼吸的感觉,正要关门,远处的齐慧又快步凑了过来,再次叮嘱:“除了403、608和902,你要想着自己去看看807知道吗?”
“哎……”齐慧长长叹了口气,目光是陆行声不陌生的怜悯。
人走后,陆行声还站在门口许久,他低头看了看这莫名其妙的礼物,关上门似乎又听见对方的叹息。
她在可怜我。
陆行声不会为陌生人的可怜而自尊心受挫,他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要在他面前再三提起807?那里他应该去看看吗?
以什么理由?
陆行声开始没由来的烦躁,家里恢复成往日安静的氛围,他一个人打扫卫生、一个人吃饭,不会有莫名出现的纸条询问他为什么不高兴,也不会有从缝隙中探出的躯体,偷偷从他视线盲区卷走自己准备的食物。
他没理由对807产生兴趣,直到夜晚降临陆行声躺在床上依旧在想这件事。
“……他想住6楼的,但是我6楼哪有房子……”
6楼?他为什么想要住6楼?有什么必须要住6楼的理由吗?
以往被刻意遗漏的疑点在夜深人静时一个接一个冒出来,搅得陆行声丝毫没有睡意。
“……他看起来挺怪一人,但是缴房租倒是干脆,两年来没一次推后的……”
两年,怎么这么巧,他也到这里住了两年?
陆行声辗转反侧,被子被他卷到一边,明明已经快入秋,可今晚的空气格外燥热,陆行声坐起身子打开灯,他一偏头又看见放在床头柜上那张照片。
神思不属的陆行声径直推门,他还记得冰箱剩下的一罐冰啤酒,或许喝点酒可以成功入睡。这么想着他走出房门,可没走几步他就楞在原地。
陆行声扭过头,不可置信地快步走到电视机旁,睁大了眼看着遍布整面墙的自己——每一个镜头都饱含了拍摄者纯粹的情感,以至于几张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拍的照片上,抛开简陋的地点、不论攒动的路人,只要看过照片的都能一眼认出里面唯一的、特定的主角。
陆行声思绪骤停,神情一片空白,这样的空白延续了近十分钟之久,他的视线从自己的脸一次次掠过:楼梯的转角处露出的小片衣角和他乌黑的发顶,和别人交谈时他微弯的眼睛,还有在门口看见礼物时骤然惊喜的生动神情……陆行声越看越觉得陌生,自己原来长这样吗?
最终他在一幅齐他肩头的海报前站定。
这是陆行声为数不多有印象的场景:他站在周婶的小摊前,夜晚打光的吊灯挂在车头,他低头站在窗口静静等待,因为天冷,他用带着手套的双手挡在自己的下半张脸。
灰色羊毛手套温和又柔软,陆行声低眉含笑注视着这份冬日暖心的礼物。
也就是这一瞬,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被定格住了。
当清楚这是谁的屋子时,陆行声迅速环顾四周,延续的空白被一种意料之外的惊喜所替代,随之而来是无措、是紧张、是在这一场毫无准备相见的忐忑。
半沉睡的黑线感知到有不速之客,它没有丝毫耐心,过度膨胀的饥饿和被能量摧毁又组建的身体只想破坏一切。它像一条蛰伏许久的巨蟒,缓缓用身躯碾碎衣橱,随后吞噬一切可以吞噬的东西……
屋内空白的区域越来越多,但是那股摧毁的快感还在支配它,一只眼睛忽然出现在墙壁——拧成一股的黑线怔然地抬起身体——墙上本该属于陆行声的脸的部分,被一颗丑陋的、巨大的猩红眼睛占据。
这一秒,像是被惹怒的雄狮,意识中的怒吼一浪高过一浪,融为一体的黑线爆炸开来,细线在巨大的冲击下朝着瞳孔爆射而去!
它们占据它的视野,开始迅疾又饱含恶意地吞噬这颗眼珠子。
浪潮般繁殖而出的黑潮宛如喷泉,一束巨大的黑色在眼球上搅动,这颗怪异的眼睛似乎吃痛,眼白的血色更加浓郁,它快速眨着眼睛,天真以为这样的行为能制止一个被惹怒的怪物。
没有嘴巴,它无法发出求饶的声音;没有手臂,它无法扯出占据视野的黑线。在长久静默的厮杀后,感到一丝满足的线人站在照片前。它难过地抚摸上面破开的洞,身躯贴在上方,没有五官的脑袋紧紧贴合,随着意识中低鸣的缠绵爱语缓缓融化。
它感受到房间再次传来异动。
但是它不在乎,不管是谁,它都不会放过——
但这样嗜血而残忍的念头在那熟悉的人影出现时,噗地一声被扎破,它们慌张地乱窜、与逃离的自己相撞、纠缠,不得已一带多地拖着已经打成死结的自己离开,像屋内不能见光的老鼠在灯光拉开的刹那,骤然缩回阴暗的管道里,聆听人类沉重的脚步声。
【呜呜呜呜】
总有最先痛哭流涕的黑线扰乱军心。
【怎么会是陆行声】
想起没有来得及收拾的墙面,更多的呜咽声席卷而来,有慌乱、有被捉个正着的羞耻。当那种烦躁的饥饿在短暂被满足后,和人类意识融合、已经知道什么叫作羞耻的黑线将自己团了又团。
“你、你在家吗?”陆行声站在中心位置,喉结滚动,视线不知道该定准在哪一处。
知道对方性格的陆行声在未得到想要的回应后没有失落,只是看似随意的踱步,但匆匆收集视野内的信息。
除了照片,还有溅落在地面的木茬,消失的家具和被打碎的玻璃碎片——等等,这里是几楼几户?
陆行声站在玄关门口,眼神逐渐凝重,他见过这里——这里的——
他蓦地调转身体握紧把手猛然一拉——掀起的一小股风掠过他眼底的湖泊,在平静的湖面掀起滔天巨浪。807三个数字映入眼帘后,他呆呆地站在门口,似乎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脸上浮现一抹孩童般的茫然。
【他在伤心】
暗处的黑线争先恐后地探出身体,它看见倚靠在门框的陆行声低垂着头,它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那种沉重的氛围切实影响到它。
【为什么要伤心?】
黑线迷茫地开始用有限的理智思考:是它的旧巢让陆行声伤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