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座山(48)
与赤笑笑关系亲近的藿小叶,也数次收到南承母亲送的礼。只有想不到的, 没有对方送不了的。
村民们无不羡慕赤笑笑的好运道,百年的付出怎么看怎么值得。
可藿小叶清楚,礼物堆成山的赤笑笑并不快乐,礼物越多越贵重, 赤笑笑就越沉默。
最初那会儿,赤笑笑还会在南宅附近徘徊, 犹豫着见不见南承。渐渐地,赤笑笑距离南宅越来越远,每次远远的看一眼就走。
再后来,藿小叶就闻不到赤家传出的药粥味道了。
盛家的到来,为小药村增添了繁荣,而桃云的归来,使得百花村格外喧闹。
大桃树的出现再度引起波澜,伴随着深深的忌惮,哪怕大桃树已死,如今的桃云仅剩一道神魂。
外出的这段日子,桃云显然寻得了某些办法,足以重新在天地间自由行走。
按照帝则的说法,桃云神魂碎裂,处于身死道消、魂飞魄散的前一刻。借助死气也好,采用其他手段也罢,神魂不灭,修修补补的拼凑着继续用,也算是一种胜利。
家住百花村的大桃树,震慑了不少阴暗心思,比小药村那场致命的雨管用。
人人皆知桃云相貌变化,却无人敢问,无人质疑,还不得不小心翼翼的讨好。最近的百花村平静无波,脾气霸道加之实力强悍,确实能够护着村子不被欺负。
某次,一股极为强势的气息进了百花村。
听说是妖城派来了使者,邀请大桃树前往妖城一聚,或是妖城有心打探桃云的当前状态,或是好奇很久以前的天地大劫。
就结果而言,桃云哪儿也没去,谁的面子都不给,浑身上下透着一种历经生死、无惧天地的肆意嚣张。
平静又不平静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
立冬那天,盛家在村里大摆宴席,庆祝南承身体康复,血脉传承稳固。
附近村子来了许多妖,稍远些的小镇和城池也有不少宾客特意上门道贺,流水宴席热闹非常。
藿小叶走到院门口,瞧见赤笑笑,对方说:“叶子,你要是过去,就帮我随一份礼吧。”
这阵子,赤笑笑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藿小叶怕他想不开做傻事,每天让小梧桐带着凰凰和白白在隔壁院子玩。家里欢闹几分,状态也能精神几分。
藿小叶自己也跑的勤,担心对方闷在家闷出了问题。好几次,他见到赤笑笑在煮水,锅里的水散发出浓郁的灵气,进步显著。
赤笑笑说:“南哥如今什么都不缺,我也拿不出值钱的贺礼,就想着赶在过年前,亲手准备一份小礼物。”
遗憾的是,礼物才备了一半,南承就要走了,过年前回盛家祭祖。
藿小叶之所以知道,还是帝则告诉他的,盛家即将离村。
若只有盛家走,帝则根本不需要提醒他,帝则既然这么说,意味着南承也要走。
南承要跟着盛家离开小药村,提前告知了帝则这位恩人。
“他,”藿小叶到嘴边的话停住,有些生气,又有些无力,“都没有告诉笑笑啊。”
一句话不说就走,来者不拒,去者不留,将赤笑笑的真心付出置于何地?
藿小叶走进赤家院子时,天空飘着细雪,院内的欢声笑语融化了寒冬。赤笑笑和小梧桐正在裁红纸,一些写春联,一些剪窗花。
凰凰蹲在旁边新奇围观,入冬前凰凰就长出了短短的绒毛,是一只不秃的小崽了。维持着一个蛋状态的白白,依旧躺的安安静静。
藿小叶招手:“小梧桐,你先带着凰凰和白白回家,我有些事给你们赤叔叔说。”
赤笑笑动作一僵,轻轻放下了手里的剪刀,掩住眼底的不安。他默默的等待,等到了藿小叶说的那句:“笑笑,南承要走了。”
就连要走,都不告诉他。那些未曾问出口的话,还要问吗?
赤笑笑怔了怔,急匆匆的进了屋,抓起一个小瓶子揣在衣兜,就跑出了家门。
太多的话压在心底,委屈难过重重叠叠的痛彻心扉。
他想大声告诉南承,他喜欢南承,想和南承相守一生。
他想问南承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告诉他?
他想问南承要去哪儿,以后还回来吗?
……
没跑多远,赤笑笑的速度就慢了下来,越来越慢,沉重得迈不开腿。到南承的宅子外时,已是步履艰难。
看着这个远比村里房屋修得气派的南宅,他下意识扭头想逃,最终还是走向了那座宅子,敲了敲门。
穿过走廊来到后院,腊梅花香扑鼻,可院子空旷冷清。全然陌生的景色,重修后的南宅早已不同于往日。
盛家早有离开的打算,随行物品收拾得差不多了。
赤笑笑一步步地往前走,看到了正在练剑的南承。
细雪之中的南家少爷一袭白衣,气势如虹,一剑劈开了寒风,斩断了飘雪,再也不是从前的虚弱模样。
赤笑笑至今还记得百年前的初次相遇,那也是一个冬天,眉眼满是冷意的年轻男子白衣似雪。
只一眼,赤笑笑就沉沦其中,贪念顿生,他此生再也遇不到更心仪的妖了,若是对方能成为自己的伴侣该有多好。
那时的他怎会不知,对方只是来村中静养,身体好转就会离开,不可能在小村子蹉跎岁月。
许是百年的停留,时间太长,滋生了不切实际的奢望,以至于他都忘了,这样的妖怎会甘愿一辈子困在偏僻角落。
自不量力的妄想给自己的故事一个美好将来,哪怕内心深处早就埋着一个不愿意面对的分离。
赤笑笑慢慢地松开了手,松开了衣兜里那个小瓶子。
偏远小村本来就没有什么昂贵的东西,他也盼着煮出一瓶仙泉水,奈何现在的自己根本办不到。
盛家富足,不缺奇珍异宝,从始至终不用他考虑如何为南承调理身体。也就自己见识少,才觉得一瓶灵气充沛的水很珍贵吧。
等到对方收剑回鞘,赤笑笑走上前,喊了声:“南哥。”
明明还有说不完的话,却都说不出口了。
刺骨寒风送来了腊梅的花香,簌簌飘雪落在了那双冰冷的眉眼,一如来时的那日,美如画卷。
“南哥,”赤笑笑后退小步,“愿你一生顺遂,得偿所愿。”
祝福送的早了些,等不到过年了,对方不会再回这个小地方,不会再相见。
是时候,道别了。
赤笑笑转身往外走,意外听到对方喊了他的名字。
“赤笑笑。”
他听到了,没有停下脚步,直到对方问他。
“你要不要跟我走?”
赤笑笑以为自己会欣喜若狂,在来之前,数也数不清的疑问,其中一个就是:南哥,你为什么不带我走?
可是见了南承,他明白自己问与不问毫无意义。
即使如此,赤笑笑还是问了:“南哥,你喜欢我吗?”
回答他的是漫长的沉默,毫无悬念,面前的年轻妖给不了任何承诺。
若是真心实意带他走,何至于事到如今才问这么一句?他以什么身份走,又走去哪儿,往后的岁月何去何从?既然没有把他放入自己的一生,就别再让他放不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