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座山(16)

　　有桃云立在百花村那边吸引视线，藿小叶可以继续过着清静点儿的日子，不被外人打扰，不被好奇心过度的外来者围观。
　　在家的时间多，藿小叶也有更多时间琢磨藿香幼苗。见识了桃云的现况，藿小叶大胆调整培养药草的思路，放下了维持平衡死气和生机数量的想法。
　　他猜自己可能走错了方向，从生机转向死气，或死气转向生机，并不是非得两者一样多。一方哪怕看似微小，照样能够完好的共存。
　　新的尝试没准比旧的办法更有希望成功。
　　就算吴老爷子一再拒绝，藿小叶都不会放弃争取外出的资格。
　　他铁定不属于所谓的血脉崩溃，爹娘当初的模样照样不似病重。这些年打听的消息，多少是真，多少是假，外界到底怎么了，真相恐怕难以想象。
　　为了昔日故土也好，为了旧六界的宝物也罢，在这些说法之外，眼下又加入了另一个原因，血脉出了岔子。
　　培养新药草很难，达成外出的条件也很难，好在养一棵梧桐树不难。梧桐是个乖孩子，高高的树干，小小的自我意识，每天见到藿小叶和帝则都欢天喜地的打招呼。
　　藿小叶经常抽出时间陪梧桐聊聊天说说话，听听对方的小心愿和小理想。
　　遗憾的是，村里村外的鸟雀霍霍了一遍，没有一只成功。为了不让梧桐继续失望，藿小叶决定直奔缘山，由实力渐涨的帝则带路。
　　出发时间选在半夜，帝则力量攀到最强的时辰。藿小叶躺在小屋，老老实实的牵过薄被盖住自己，耐心等待接下来的行程。
　　半睡半醒间，他一个恍惚，神魂竟轻飘飘的飞出了身体。躺在床内的肉身保持原状，一动不动打着盹儿，和平时的任何一个夜晚没有区别。
　　神魂离体的藿小叶没有半点儿不适，反而莫名的轻松自在。他稍稍侧头，看到了身边同样飘着的半透明身影。
　　帝则拉住他的手腕，稍稍用力，藿小叶的神魂顿时凝实了些许，随着帝则的力道再次往上飘。
　　他俩乘着风，一下子飞向了高处。
　　“适应吗？”帝则伸出胳膊，小心护着藿小叶，怕他被屋外的风吹跑了。
　　“没事，”藿小叶适应良好，熟练掌控着这样的自己。起初在山林的梦境，他大部分时间都这么轻飘飘的到处跑，身体始终处于半透明的样子。
　　如今想来，那时多半就是神魂状态，误以为自己在做梦，视作了正常，不曾考虑其他方面。
　　眼下同样是飘得高看得远，藿小叶未有多少惊慌，颇有兴致的欣赏黑夜中的小药村。
　　入夜后，家家户户的烛火熄灭，虫鸣鸟叫越来越清晰，偶有没睡着的村民低声说着话，讨论当天的种种，有些是喜悦，也有些是烦恼。
　　绝大多数的村民躺在被窝，伴随黑夜沉入梦乡。整个村子的气息放缓，似睡梦般浅浅的呼吸着。
　　有了山村夜景作为陪衬，直直冲上天的梧桐无比醒目。梧桐这会儿已然熟睡，微微垂着花骨朵，轻轻地晃着叶片。
　　藿小叶才发现，梧桐竟已长得这么高，快要贴近空中的山林幻景。
　　可就算是认真长了又长，梧桐永远触碰不到幻景，两者之间留有一大段的距离。梧桐的修为尚浅，实力不足以到达帝则编织的防御屏障。
　　当然，梧桐那恨不得捅破天的心思，一目了然。
　　藿小叶瞅着对方头顶的花骨朵，以及那些稀疏的大叶子，不由笑了笑：“别着急，慢慢长。”
　　而后，他拽紧了帝则，两个神魂越飘越高，在触碰到山林幻景的瞬间，四周的景象骤变。
　　藿小叶又回到了缘山，眼前是居住了无数年的山林，山川河流一如既往的亲切，一轮弯月斜斜悬挂夜空。
　　处于半透明模样的藿小叶，并未被附近的虫鱼鸟兽发觉，夜行的生灵们该捕食的捕食，该打架的打架，悠闲过着自己的日子。
　　藿小叶的目光掠过它们，移向四周，当晚有重要安排：“我们去看看那棵树？”
　　大娃就来自梧桐枯树的一根枝丫。
　　“在那边，走吧。”帝则指了一个方向，开始领路。
　　帝则曾告诉藿小叶，枯枝属于山林中一棵很高很大的枯树，藿小叶想了又想，压根想不起来哪里有符合描述的梧桐树。
　　他和山林相处时间久，了解深，不说认识每一朵花每一株草，外形特征这般独特的一棵枯树，绝对见过。问题就出在，他对这棵树毫无印象。
　　藿小叶跟着帝则飘出一段路，来到一大片的空地。
　　帝则随意的指向前方：“就是这儿，到了。”
　　“到了？”藿小叶揉揉眼。妖生几百年，第一次不得不承认自己眼睛有病，病得还相当严重。说好的一棵大树，连半截树枝都看不到。
　　这里有树吗？真的有树吗？是他不配看见的天地宝材，神奇到已能完美的融入黑夜？
　　藿小叶一脸茫然的表情太过真实，帝则当即瞧出疑难所在：“你没看见树？”
　　“没有树，只有一片空地。”藿小叶叹道。山林的岁月虽漫长，可惜他和帝则之间没法交谈，他说了什么帝则不知道，他看见什么看不见什么，对方同样不知道。
　　原以为再熟悉不过的山林，居然隐藏着数不清的秘密。
　　对此，藿小叶难免遗憾，大娃所在的枯树从这里来，他对这棵枯树的现状十分关心。
　　他俩还没来得及商量对策，帝则轻咦了声，牵着藿小叶往前走了几步：“这树有变化，它在发芽。”
　　“它发芽了？”藿小叶眼前一亮，发芽意味着新的生命开始，枯木逢春是值得庆贺的喜事。
　　帝则领着藿小叶走到某处，抬手指着前方：“就是这儿，发芽了。”
　　藿小叶已做好什么都看不到的准备，岂料眼前的空地微微闪了闪，陌生的画面飞快浮现，又飞快消失。
　　他下意识握紧帝则的手，惊喜无比：“我刚刚看到了，看到了！一抹绿，很小很小的一点点，一个冒出头的小嫩芽。”
　　即使仅一眼就再也见不到，掩不住生命复苏的事实，细微的生命在这棵枯树的枝头冒出来了。
　　帝则见藿小叶高兴，也给出了肯定回答：“丁点儿的嫩芽，新涌现的生机，我们来的时间很巧，运气不错。”
　　他无意间把枯枝带到小药村，当时的枯树毫无生机。这么短短的时间，在枯枝成长后，原本的枯树也苏醒了。
　　帝则说道：“等这棵树完全活过来，长出更多的叶子，拥有更强的生命力，应当能慢慢显现。到时候，我陪你来看这棵树。”
　　藿小叶笑着应了一声好，有预感枯树恢复的过程极其缓慢，不过不要紧，将来的时间很多。
　　他微微一顿，忍不住问出心里话：“如果它需要的时间特别久，数十年、百年长出嫩芽呢？”
　　“那就数十年、百年后，我陪你来这儿。”帝则语气肯定。
　　藿小叶思索片瞬，又问：“那如果这个时间是数百年、数千年，它才有一片小小的叶子，才恢复丁点儿生机呢？”
　　那么长的时间，帝则还会陪在他身边吗？还愿意和他一起来看这棵不知什么时候能长出新叶，什么时候能显现的枯树？帝则说的陪在他身边，真有那么长久？
　　帝则没有任何犹豫：“就算是数百年，数千年，甚至更长的万年，只要你想来这里，我都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藿小叶听着，忽然就笑了：“好啊，那我们以后常来看看它。”
　　他考虑的很少，期待的也不多，但每件事都会很认真。只要帝则说了一直陪着他，他就会相信，他们是在一起千年万年或者更久。
　　是不会分开的陪伴，是能够成为一家人的陪伴。
　　藿小叶心情上扬，准备和帝则继续在山林转悠，寻几只鸟雀讨论，看对方愿意不愿意和大娃成为小伙伴。
　　从看不见的枯树旁边没走多远，他突然晃了晃，脚下绊到了什么。脚边是空的，已有看不见的枯树排在前面，藿小叶很谨慎的没有乱动。
　　他急忙拉住帝则：“我撞到了什么东西，快看看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