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合活(267)
“闭嘴!”严律反手化出一道灵火,为青娅和孙化玉等人逼退部分怨神,“保住你们的小命儿,尽量别让这帮秽物刺激到阵眼,给隋辨他们争取点儿时间,我宰了他就来。”
言罢欺身而上,攻向虚乾。
江畔妖族与修士早已与江中爬出的融合过后的水溺子、树种窜出的几十头怨神纠缠。
王姨等散修和散妖虽牵挂小堃村那边儿的情况,但也无法脱身,只能尽力以法器和符来牵制怨神。
孙化玉目光扔恨恨地看着虚乾,正要上前,被青娅一爪推开躲过怨神一指,兽嗥震荡开四周孽灵。
“你过去只会能添乱,别忘了我们为什么来的!”青娅低吼道,“怨神难缠,孽灵杀不干净,想帮上忙就指望这大阵来压了!你来是救命的,不是来送命的!”
孙化玉被王姨一把揪住耳朵,拖去江畔,只见地上一躺倒数人,一个激灵回过神。
再看严律的方向,那争斗又怎么是他能掺和进去的——
数头怨神将虚乾裹在其中,属于孟三的表情此时已完全被“孟德辰”替代,眉宇间黑气缭绕笼罩,长袖之下亦有孽气涌出,一手握着铃,虽不晃动,但由他孵化出的怨神却十分听从他心意,孽灵也顺从地配合,与怨神一道颇有章法地聚在他面前。
秽物们此刻如同行兵布阵般移动阻挡,将严律的攻击道道阻隔,把虚乾护得密不透风。
严律长刀如电,劈砍间灵火燃烧,却都被孽灵冲上来挡住。
灵火遇到孽气便烧,孽灵大片大片倒下,以身体消耗掉严律的灵火,弱化刀气利刃,怨神随后而上,将剩下削减后的攻势挡下。
浓浓孽气黑雾在半空中时而弥散时而收拢,将严律裹在其中。
但这浓雾不过转眼间便被撕碎,白色巨狼如古籍所载的上古神兽,足燃灵火,将孽灵与孽气一并踩踏,仿佛并不将这些虚妄孽畜放在眼中,直取虚乾面门。
饶是虚乾早已清楚妖皇实力,但也被惊得急忙闪躲。
严律心中诧异,薛清极确定自己曾击中虚乾,但此刻看虚乾闪躲时的还算伶俐的动作,似乎之前的一击对他身体影响并不算大。
不等细想,严律已抓住一个间隙,长尾格开一头怨神,利爪直击虚乾胸腔。
虚乾倒也很有本事,兽嗥之下也并未完全僵住,扭身避开,令严律裹着灵火的利爪只击中了右肩。
这一击很有实感,严律确认自己的确在虚乾的肩膀头子上来了一下,虚乾吃痛,右臂登时无法抬起,灵火烧在右肩膀,好像烧着一根蜡烛灯芯,他手里的古铃差点儿落下。
严律乘胜追击再出几道灵光,虚乾紧急抓来一头怨神挡下。
那怨神被带着火焰的灵光穿透,因被虚乾掌控而无法自由脱身,硬生生吃下严律的灵火,它不比那些自然形成的怨神凶狠又有能力,挣扎半晌便融化。
不等严律再出杀招,就见虚乾一张嘴,将拽着的半个怨神囫囵吞枣地撕咬着吞下大半。
他吃的又急又用力,下颌长得几乎脱臼,额角太阳穴青筋暴起,压根不像个人,倒更像是饿急眼了只剩本能的孽灵。
这场面恶心诡异但又极快,严律之错愕一瞬,虚乾就已“进食”完成,反手笼住右肩膀,原本流出的血液逐渐粘稠,转瞬便成了浑浊的脏色,最后慢慢停止——那地方竟然被孽气给笼罩固定,硬生生地将皮肉以孽气连接到了一起!
严律立即明白了薛清极一击过后虚乾怎么还能活动自如,不由脱口道:“你倒是比孽灵都像头史莱姆,脑袋断了难道都能再长出一个?”
“不过是愈合的速度快些,我与妖皇也没不同,只可惜人身毕竟有生老病死,暂时还无法解决……”虚乾幽幽道,看向严律的眼神儿里带了些许妒恨,“若有上神相助,我早就可飞升成仙,又何至于困在一个个凡人躯壳里千百年!你不过一头会说人话的妖畜,当庆幸托生成了个纯血的嗥嗥,若是混种,放在仙门成立前,圈养在世家大族里以提灵力血水也不无可能。”
他这语气里跟淬毒了似的冒着冷气儿,严律却听出些许不对。
仙门成立之前的制度十分混乱,修士修行的方式也五花八门,除了正常修行外还有不少祸祸生灵性命以补全自身的邪道。当然妖们也好不到哪儿去,本性就是嗜血好战,人与妖各族的残杀不堪入目,但那会儿各族混战,无暇顾及制约。
直到大家发现这么着实在不行,再这么搞下去孽灵以后就得把所有活物都宰了。
心存善念想走正道的修士们开始互相结交四处联络,劝导修士们抛去残忍血腥的手段,改掉缺乏人性的术法,立下重重规矩,在混战中建立起修士们的制度,以庇护更多人族,仙门的雏形就在那时出现。
但这种正道的修行无一不是清苦克己,修得艰难缓慢,有愿意的,自然就有不愿意的,仙门一旦成立,必然会触动相当一批人的利益,尤其是一些靠邪门术法修行的世家大族,两边儿就这么起了冲突。
仙门创立之初,也是踩在血里建起,与严律成立弥弥山前杀服了许多妖族大族并无不同。
想走一条路,总要砍去那些斜刺里阻拦的枝杈。
听虚乾这语气,他对这些早已无人知晓的事情一清二楚,再加上那句“若有上神相助”,严律不由惊道:“你之前见过上神,你是混战初期的哪族出身?”
虚乾冷笑道:“我原本出身早已不再重要,即便是说出来,以妖皇这记性也多半没有印象——仙门成立,联合各世家立下了那套道貌岸然的规矩,搞什么正道,分什么邪修,不过是修行方法不同,弱肉强食,我只是修行时取走些血肉魂魄,难道凡人就不杀猪宰羊吗?他们终究都是要老死病死的!”
他难得回忆起自己那些几乎已模糊不清的过往,这些事儿他早觉得无人能听,没想到竟然会在严律面前说的如此自然,又如此怨毒:“仙门的手段又好到哪里去?围剿时来势汹汹,我流落街头,也是在那时遇到了路过的上神……祂说祂不知什么赐福,又说求自己不配得的东西必遭反噬——全是放屁!”
虚乾反手一指严律:“祂临死前,不还是赐福了你么?竟偏宠一头妖!到底只是天地初开时的古族罢了,有些能力而已,尊一声‘神’就真当自己是天地主宰,到底也是寿数有尽的生灵之一而已。上神又如何?即便不赐福于我,我如今也是半仙之躯!待到我飞升长生,再来庇护人族,那些为我垫步的性命不也算是有了结果?现在管这个叫什么?投资!”
严律彻底闹明白了。
难怪这邪修无论是“淬魂”还是“快活丸”都是一套完整的术法,那是因为早在仙门成立前,在最混乱黑暗的年代,他就已是拿生灵活物堆出来的修行者了。
难怪当年上神如此清楚这人是个修邪路的,匆匆赶去将其击落。人族好容易安定下来,此人若活,指不定得祸祸多少条命进去。
踩在血肉之上,得来“仙法妙门”,言称修行得道庇护众生——
好大脸的畜生!
严律怒极反笑:“半仙?不过是活得长点儿,连凡尘身都要靠寄生得来的东西你贴哪门子金?照你这说法,我得算是妖仙,你从求鲤江随便抓头不死不灭的水溺子,它都有可能存在了千百年,你还得管我跟它叫声‘祖宗前辈’,这样,我便宜你一回,你喊我声‘妖皇爷爷’,我今儿就认你这孙子。”
妖皇原本说话就难听,妖族又生性张狂,原身说话音量大,声音几乎能传出去二里地。
简直像拿了个喇叭怼在虚乾脑门儿上骂他是个下三滥!
哪怕是在这混乱的求鲤江畔,在大暴雨之下,竟然令下边儿的小辈儿们品出点儿幽默。
虚乾脸上变颜变色,自己一套说辞在妖皇这儿连放屁都不如,什么“弱肉强食”什么“流落街头”,妖皇懒得跟你掰扯道德礼仪,只一条——“你该死!”
长刀急如奔雷,灵火焚如白昼,严律非但没被他这套理论掰进去转移注意力,反倒听得很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