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久定律(61)

　　把自己塞在办公椅里，愁眉苦脸的卫恒一看到居然是褚一平，赶紧将Reset晶体与恒9的报告书以及一个军牌项链收到抽屉里，佯装镇定坐好。
　　卫恒马上调整好脸上的表情，用戏谑的语气开口问：“怎么来了？恒9不会又被你弄坏掉了吧！”
　　褚一平开门见山地说：“恒9这样的人工智慧，能不能正式上市？外观能变老吗？”
　　卫恒瞬间想起恒9那些完整保存下来、不许人删除的档案。他眼睛微微睁大，表情讶异，而后又迅速恢复正常，有意无意地试探着。
　　“又不是要和人工智慧结婚，想这么多干嘛？”
　　褚一平说：“我想让恒9没有后顾之忧。”
　　卫恒疑惑地问：“什么叫没有后顾之忧？”
　　褚一平直接说明来意：“我想和恒9像一般人那样在一起──”
　　“什么一般人……？”想了两回终于想到这句话的意思，卫恒震惊地看向褚一平，“外甥……不是吧？”
　　褚一平点头。
　　卫恒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他“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生气地捶了下桌子：“一般人？他就不是个人，褚一平，你现在是告诉我，你要和个机器人在一起？”
　　褚一平没料到卫恒会这么激动，才想张嘴，却听见卫恒劈里啪啦不间断地朝他吼：“我让他去你那里是当看护，不是当男朋友！上次公关组给我看照片我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了，你现在居然说要和他在一起？褚一平，量子AI只是像个人，可他不是真的人！我送他过去不是让你和他谈恋爱的，你脑袋给我清醒一点！”
　　褚一平四平八稳地说：“我一直很清醒。”
　　卫恒怒道：“不，你不清醒，一直就没有清醒过！”
　　卫恒愤怒地将手上的文件朝褚一平扔去，转身不想看褚一平。
　　文件夹锐利的边缘将褚一平的额头划出一条红痕出来，但褚一平似乎没有感觉似的，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将自己想说的话，慢慢地，说出口。
　　褚一平的语气平稳，理智也在线上，于是尝试和卫恒沟通。“对我来说，他就是恒9，他的存在是为了我，他的一切也是为了我，这无关什么恋爱，而是我单纯想和他在一起，一起过一辈子……”
　　卫恒听到这些话，差点爆血管，他压着自己突突跳的太阳穴，转过身打断褚一平的话：“一辈子？你懂什么一辈子？一个到现在连恋爱都没谈过的人，凭什么认为现在的感觉是正确的？
　　“褚一平，你搞清楚，是他的设定刚好符合你的需求。你说他为你存在？不，他是为了使用者而存在，是由大数据推算出来最能让人习惯并且喜欢的存在。并是你！”
　　褚一平无言以对，卫恒的话深深刺中了他的心，褚一平眼神受伤地看着卫恒。
　　卫恒深吸了两口气，拚命忍耐着自己即将爆发的脾气说：“他对你的一切都是设定好的，甚至部分的资料库内容，还是专对你所设置。你要爱，该爱上的也是工程师，或替他输入资料的人，而不是那个被输入后养成的AI。”
　　隐藏在褚一平心里的不安被卫恒直接讲出来，卫恒看见褚一平的表情就觉得要糟。今天要是不解决这个问题，明天他们俩能手牵手快快乐乐去户政事务所登记结婚！
　　卫恒变本加厉地说狠话：“而且现在的他想离开你对不对？是因为你无趣、不懂得生活情趣，更不懂得如何经营一段正常的……感情……对吧？”
　　褚一平一愣，缓缓闭了闭眼，有些鼻酸，心里不知怎么地，难受了起来：“他和你说的吗？舅舅……他说他觉得我无趣？”
　　卫恒也不回答，只是走到褚一平面前，蹲下来，凝视着褚一平的眼睛轻声地说：“一平，听舅舅的，你只是寂寞了太久，没有人陪所产生的移情作用罢了。更何况，你喜欢恒9什么？”
　　褚一平一时答不话，只是难以忍受这从未经历过的情绪。他想压抑自己的感情，但越是压抑、越是忍耐，悲伤就越容易从他心里破了的那个洞里满溢出来。
　　卫恒轻声说：“他第一个主人是你，服务完毕后功成身退！维修一下、Reset以后，继续为下一个使用者的需求做准备……一平，恒9都想走了，你也不要沉溺下去。”
　　“他想走？”褚一平震惊地说。
　　卫恒十分困难地，才点下了头。
　　知道卫恒说的是事实后，褚一平难过地垂下头。
　　卫恒不知道已经多久没看过褚一平这么脆弱的样子，他难受地拥抱了外甥，在褚一平耳边说：“放手让他离开，对你和对他而言，才是最好的选择。”
　　褚一平声音带着哽咽：“我到底多无趣和失败，才让恒9想离开？”他徬徨无助地说，“舅舅，我该怎么留下他？”
　　卫恒闭起眼，一连两个问题，他都无法回答。


第60章
　　恒9一连几天，都在拒绝与褚一平出门后，缓慢而慎重地打扫这个曾经属于自己，也以为能待很久的“家”。
　　“家”的意义对恒9是十分重大的，因为有“家”，这个“家”里才会有一个重要的人，让自己心心念念，无论到哪里，都会想着他。
　　想着等他回来，想着做饭给他吃，想着和他一起出门，想着与他一同回家。
　　只是原本小小的愿望，如今却成了最大的奢求。
　　他快要没有家了。
　　想到这点，恒9今天整理房间时，眼眶都是红的。
　　他换了褚一平房里的床单，缓缓地将它铺平。
　　他看着床头的照片多了张两人合照，硬着心肠把照片抽出。
　　他把自己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收进带来的行李箱里，翻开宝贝盒将里面的每张纸条、每份明细，每个证明他和褚一平相处过时光的小东西通通放好，还偷拿了一本褚一平解完题的数独本塞进行李箱里，希望褚一平不会发现。
　　走到阳台，多肉植物和墙边的小蘑菇因为褚一平揽下照顾的责任又即将上天堂，恒9原本想最后一次照料整理，但最终狠下心肠，关上阳台的门。
　　到厨房把刚刚关火后放凉的小菜装进保鲜盒里放进冰箱，将整个冰箱都塞满后，看着里头黄黄的灯光，恒9喃喃说着：“我最后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些了，虽然房子没有打扫很快就会脏掉，东西吃掉也就没有了，但这样也好，你要记得跟老大拿最新的干湿两用扫地拖地机，这些食物则会消化成你的养分，让你健康一点，然后，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就像你忘了你曾经的小狗那样，不要再想起来……”
　　关上冰箱，恒9看着冰箱上贴的合照，红着眼眶，将它们一张一张地拿下来，再到褚一平房里，把放在床头属于他们两人的合照也取出。
　　恒9回到客厅，呆坐在沙发上看这这些照片很久很久，每一张都很珍贵，每一张都是他的宝贝。
　　恒9原本挣扎着不想将它们撕毁，但这时他的指尖突然不受控制地冒出蓝色的静电，瞬间变成火花，迅速让照片燃烧了起来。
　　恒9吓了一跳，眼泪不知怎么地就掉了下来，最后终于放手，让那因他而起的火，将照片烧得卷曲，最后落进垃圾桶里，通通烧光。娱掩
　　恒9的眼泪一直掉，轻声地说：“这样也好，从此以后，我会完全消失在你的生命里，确保你的未来就像我没来过一样。”
　　百分之二十的神经元受损，即便维修，也无法长久。
　　因为逻辑法则已经被破坏，除非Reset，重新恢复原厂设定，否则如同卫恒所说的，这样的火烧起来，会伤害褚一平，而那是恒9无法忍受的。
　　可是一想到将永远看不到褚一平的脸、看不到褚一平的笑、看不到褚一平和他心爱的学生们毒舌讨论课题互相相爱相杀的情景，恒9就难受得揪起胸口的衣衫。
　　这时玄关的门被打开了，回到家中的褚一平闻到客厅里的烧焦味，慌忙快步走了进来，却看到满脸泪痕的恒9，结果两个人都呆了。
　　“为什么哭？”褚一平连忙走了过来，“谁欺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