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剑仙退休后(68)
小路走至一半之时,他看到了一侧久无人住的小院,耳边传来长剑挥动带起的气流声。
声音尖锐,传到这边时已经浅淡了不少,不似那般有穿透力,对耳膜还算友好。
他侧头看去,看到原本无人校场之上的几个身影。
是那几个弟子,正拿着剑,一遍一遍挥着。
所修之道不同,他们挥剑带起的气也各不相同,铺散开去,树林树枝震颤一片,发出阵阵声响。
并不过多打扰,尘不染只站了片刻时间不到,之后抬脚继续往前溜达。
待到几个弟子收了剑看去时,看到的便是已经走向树林的白色背影,握着剑的手一顿。
这人来过,他们竟一丝气息也未能察觉到。
他们最终将其归于这段时间太过松懈,连最基本的警惕心也无了。
今日来得早,他们还加练了段时间。
日光倾斜,待到太阳正对着头顶之时,轮到今日熬药的人收了剑,将身上汗擦了,率先离开,先去把药找上。
他去到院子之时,先是打了声招呼,结果无人应答,左右看去时,发现一向坐着人的屋檐之下只剩残茶半杯,还有卷着的看了一半的话本子。
出门溜达的人到现在还未回来。
那药麻烦,熬了就需得喝,人没在,便熬不了,他把药准备了,无事可做,便坐在檐下等着。
从这里看向院子时,和平日里看到的不大一样,山后是雾,一眼看去,像是身处云端一般。
这是剑仙曾经的居所。
弟子不自觉碰上别在腰间的剑,带着厚厚老茧的手从剑柄之上移过。
他所在的峰的长老已不再收徒,他并未拜师,只跟在长老身边修行。
长老曾告诉他,他如今所在之瓶颈,若是能一剑破开一峰浓雾,那便是突破了。
一峰山雾看似简单,但实则难以做到。
一剑挥去时,后雾刚破开,前雾便聚拢,结成一片,无甚变化。
眼前云雾涌动,似是云海般,不断弥漫开去。
左右无人,长剑出鞘,原坐在檐下的人一剑挥出,剑风扫去,翻涌浓雾破开一条直直通路,不断向前延伸。
通路仍在延伸之时,原本一分为二的雾气又重新纠缠,聚拢。
弟子放下剑,略微垂下眼,后似是察觉到什么,一转身,便看到了站在院子口的人。
不知对方在这里站了多久,又看到了什么,弟子握着剑的手直接顿住。
在他快速思考该说些什么之时,对方开口问道:
“你不满意这院子?”
……那就是全看到了。
弟子很难表达自己并没有因为不满意所以想拆了这院子的意思。
左右这里无人,也没什么好隐瞒,他便收了剑,如此这般将前因后果说了。
溜达了半日,腰没久坐那般痛,腿又不大受得了,尘不染走至檐下坐下,一招手,弟子也跟着来檐下坐着。
喝了口已经重新换上的热茶,尘不染转头,问道:“不若再试一次?”
弟子握着剑的手动了下,脑子里自动回放方才场景,耳朵一红,道:“不了……”
他说着,眼睛一转,看到了身侧人看来的浅淡视线。
这人只是简单询问,并无任何调笑之意。
在拒绝的话说出口前,弟子便已经站了起来。
静气运剑,长剑起至过半时,却再起不得。
一根枯枝横在了长剑之上。
弟子转头看去,见拿着枯枝的人哑声道:
“你不当是拨雾的桨,而为横断之高山。”
弟子未能反应过来,怔愣问:“何为高山?”
枯枝点过剑脊:“此为山脊。”
剑脊为山之脊梁,剑刃为坡,剑尖为麓。
屏气凝神,闭眼细察,一剑挥出之时,剑鸣声响,回荡于山岳。
似有高山凌然而下,汹涌云雾飞散,天地间骤然一空,澄净空明,远处山峰清晰可见。
何为高山,此为高山。
第55章
闭眼再睁开时,弟子看着眼前景象,握着剑的手丝毫不敢动,难以相信这是自己所造之景。
天地澄明,似真有高山横断般,云雾散开,久久合拢不能。
他转头看向身侧人,却见原本站在身侧的人又支着腰在檐下坐下。
注意到他投来的视线,对方略微抬起眼,笑了下:“这不就成了。”
这人说话一如既往地轻松,笑着,但是没笑太久,因为似乎弯腰伸手拿茶杯之时扭到了什么地方。
弟子收了剑,正跑去时,却发现已有人跑得比他还快。
原本在校场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来了,正正站在院子口,没有踏进,注意到异常后便跑了过来。
尘不染只是扯到了腰,缓缓便好了。
这里已有他人在,收了剑的弟子还记着没熬的药,未有时间说其他,去熬药了。
其余弟子留在了原
地。
他们跟着在屋檐下坐下,有人转头问道:“大人此前修过剑?”
这听上去似是一个不像问题的问题,答案显而易见。
满头白发的人揉了把腰,道:“约莫是的。”
几个弟子没忍住看了眼他空无一物的腰间。
他们此前认为对方是一有特殊身份的凡人,如今看来却不尽然。
这人至少会剑,并且实力不俗,但具体有多厉害,他们暂且未知。剑修从不离剑,他们却从未看过对方的剑。
对剑修来说,这已经是件很奇怪的事。
而另为奇怪的是,这人实力不俗,他们却从未听过,像是突然冒出般,但实际上宗主长老貌似又对其十分熟悉。
一个看似荒谬实则十分离谱的想法从脑子里划过,但因为过于离谱,他们都未细想。
这似乎只是平淡日子里的一个小插曲,过去便过去了,之后又如往常般,爱看话本子的人依旧整日待在檐下看话本子,看不出有何变化,记忆似乎也没如何回来,每日都有宗主或长老满怀期待而来,确认人身体无碍后归。
几个弟子原并不爱打探人,如今却好奇了起来,但对方记忆毫无松动,连本人都不知自己是谁,他们就更难知。
高强度看话本子的结果就是原本堆满书架的话本看完,需要再次进货。
来栖霞峰的统共几个弟子,其中几人去主峰复命,剩下了两人,这两人又被派去了买话本子。
来这栖霞峰的一大特权就是能自由进出宗门,为的就是能在第一时间去买话本子。
下山路上,他们在路边见着了一木牌,木牌看着已经腐朽了些,上面的字也淡了,但依稀可以看出其上写着的【魔君与猴不得入内】。
栖霞峰安静了下来。
原本气温已经逐渐暖起来,但昨夜下了场雪,温度降下,早晨积雪也未化,堆在屋檐树梢之上。
此前宗主长老轮流来时,每次都会带来各种东西,尘不染觉着没必要,他们却乐此不疲。
他们带来的最有用的应当就是放茶杯的小桌几,搁在檐下刚刚好,还能放下话本子。
峰上没了人,难得的安静,尘不染膝上放着话本子,身上外袍垂落在地,热茶雾气缭绕而上之时,檐外白雪纷扬,垂落在地。
话本子翻动了一页之时,尘不染略微抬眼,看向风雪深处。
纷扬雪花之外,一个身影逐渐出现。
不是弟子,也不是此前那些宗主长老。
一个人出现在了覆盖着白雪的参天桃树之下。
是一个男人,穿着身黑袍,长眉斜飞入鬓,赤红瞳孔于风雪之中十足灼眼。
他手支着桃树树干,直直看过来时,带着浓郁血色的瞳孔一动,嘴角不自觉扬起。
他一笑,深刻入骨的骇人气息顿时消散,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喜悦气。
尘不染翻页的手于空中停了下,微阖下眼,不过几时,他又继续翻页,重睁双眼,依旧和平时一般无波无澜。
谢景从还未长出枝叶的桃树下走过,抬手喊了声:“尘不染。”
坐在檐下的人看着他,没应声。
谢景熟门熟路跨进院子,踏上白雪走近檐下,在一边将身上覆上的雪花拂了,半蹲下来,长袍落于雪地之上,仔细看向坐在檐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