崽崽们不可能这么乖!(69)
两人并排站立,就是中间还留着两三个身位远的距离。
阿衍站在苏词的另一侧,这时悄悄探出身,往二号的方向瞅了瞅。
少年黑沉着一张脸,身后那根长着黑红斑纹的虎尾无意识地甩动着,虽然沉默着没有说话,但也能让人看出他此刻不爽的情绪。
阿衍收回视线,又往饲养员身边贴了贴。
他手心上还紧紧握着那枚空间钮,饲养员说,让他多练习……
于是,阿衍便借着等待的这点空闲,回忆饲养员引导他时的情景,开始摸索怎么使用这个空间钮。
这处站点只有苏词三人在等候,显得有些冷清。
苏词单手插在裤兜里,掩嘴打了个哈欠,并不热烈的阳光落在他身上,举手投足,都是疲沓懒散,却又有种说不出的优雅。
二号看了他一眼,皱紧眉头。
在他过去十年的人生中,还没碰到过拥有这种气质的人,明明那么弱,却丝毫没有其他人面对他时的紧绷。
“喂。”少年忽然出声。
苏词重新将手插回裤兜里,这才懒洋洋地侧头,那半耷拉下来的眼皮,怎么看都像没睡醒的样子。
“你是新来的饲养员?”二号有些怀疑地看着他。
苏词点了点头。
“……”
“……”
一阵微风吹过。
见少年似乎没有其他话要说,苏词便收回视线,再次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二号:“……”
感觉被无视了的少年,不由冷哼一声,也酷酷地别开了视线。
这时,身后的净化处大楼,顾青沉再次走了出来,本来在门口站定的他,远远地看到苏词带着二号在等车,脸上不禁露出惊讶之色。
一般接幼崽回育崽所,饲养员都会选择搭乘传送圆台,毕竟谁也不能保证幼崽会不会在中途又出什么问题,所以只能尽量缩短在路途上的时间。
顾青沉迟疑了一下,抬脚走了过来。
“苏饲养员。”他打了声招呼。
苏词慢吞吞地看过去,还没来得及应声,就见旁边站得远远的红发少年,忽然朝这边走近两步,冲着顾青沉道:
“喂,四号呢?”
忽然听到二号开口,顾青沉不由一怔。
说实话,他在二四基地就职多年,因为职务关系,平时也没少接触这些幼崽,但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二号这样平和地与人说话。
虽然语气不算好,但至少是在好好说话的,他听着……竟然觉得心里有一点点感动是怎么回事?
顾青沉侧头看向二号,发现少年也正望着他,眼神中流露出几分认真。
少年虎目剑眉,只有十岁出头的他,年纪虽小,五官却已经初见刚毅锋锐,那双充满野性的红棕色瞳眸中,第一次有了除狂躁暴虐之外、略带沉稳的感情色彩,便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击力。
顾青沉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少年刚刚的问题,是在询问他。
四号啊……
他顿了顿,金丝边眼镜在光线照射下有些反光,看不清他镜片后的眼神,只能看到他的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顾青沉说道:“四号还没有完全康复,需要再休养一段时间才能回育崽所。”
他的笑容看上去和煦温柔,然而少年锐利的虎目盯了他一会,却是微微眯起眼睛,直接戳穿道:“你在心虚。”
本来有些无聊的苏词,听到他们的对话,也侧头看向了顾青沉,被这样两双眼睛直勾勾地打量着,顾青沉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这……我没什么需要心虚的。”
他摇摇头,露出一副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的表情,然后看向苏词。
“苏饲养员,我跟你一起回育崽所,幼崽们需要进行净化了。”
整个二四基地,除了培植园里的病株之外,也就只有育崽所的幼崽们,能让顾净化师亲自调教了。
然而,他这话题转得有些生硬了。
苏词看着顾青沉脸上不太自然的笑,脑海中浮现那个长着狮耳狮尾的小男孩,所以四号……真的还在医务净化处休养吗?
“呵呵,那我们去搭传送台吧,那个比较快。”
顾青沉避开两人——准确地说,是三个人的视线,因为在苏词身边,阿衍也在仰头望着他。
顾医生拉着苏词,抬脚往传送圆台那边走,然而走出两步,却发现二号还杵在原地,根本没有跟上他们的意思。
“二号?”顾青沉试探着喊他。
“我不去!”少年回答得十分坚决。
顾青沉不免有些傻眼,“不是要回育崽所吗?”
这是反悔了?
这时,悬浮巴士终于从远处驶来,缓缓停靠在站点。
当车门打开时,顾青沉只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闪过,待定睛一瞧,就见二号已经在车上了,还自己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好。
所以他刚刚说的不去,是不想搭传送圆台的意思?
“上去吧。”
身后,苏词拍拍他的肩膀,顾青沉只得认命地走上去。
他走在前头,也就没留意到苏词抓着阿衍的幼崽服,将小孩提上车的动作。
巴士里空荡荡,只有二号坐在巴士中部的左侧座位,顾青沉就走过去坐在了右侧一排,而苏词……他无视了顾青沉,直接到他后面一排。
这一次,苏词倒是稍微留心了点,他先让小孩进去,这才在靠走道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阿衍开心地爬上座椅,乖乖坐好。
悬浮巴士启动。
见苏词再次闭目浅眠,顾青沉微松口气,幸好他没有追问四号的事,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然后,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二号,这小家伙是不是知道点什么了?
而二号,却没有去关注两个大人,更没有留意到无法被看见的阿衍。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了车窗外面。
在苏词的魂力作用下,二号的血脉之力被暂时镇压住,这也让二号混沌的大脑,恢复了前所未有的清明。
二号感觉自己的状态,从没有这样好过。
他四岁就被送到了狱星的育崽所。
因为血脉之力爆发失控,他将照顾他的保姆机器人打得粉碎,因此被收养他的家庭退回。
又因为血脉之力爆发得太过频繁,后续被各家福利院拒收,辗转了好几个月之后,最终才被狱星的育崽所收容。
其实,四岁以前的记忆,二号已经记不清了,就是刚被送到狱星的那段时间,他也没有什么印象。
自他开蒙、拥有记忆开始,他就一直饱受血脉之力爆发的折磨。
身体的痛苦让他每每情绪失控,只能通过各种极端的行为来宣泄,所以他脾气暴躁、热衷打架。
一开始,或许只是年幼的他想引起大人的关注,但渐渐地,他就陷入了对狂化状态的依赖之中。
因为,当陷入狂化的时候,他是没有意识的,就算身体受到伤害,他也不会再感知到任何的疼痛,那种日日夜夜折磨着他的灼烧感,都会随着意识的昏迷而消失。
他喜欢那种没有痛苦的状态。
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二号慢慢反应过来,随着狂化次数增加,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血脉之力,正在将他吞噬。
二号曾经偷听过医务人员的谈话。
他知道,当他彻底失去自我,当他陷入狂化后无法再恢复意识的时候,他会变成一头真正的野兽,一头连自己的身体都没办法掌控,只能任人宰割的畜牲。
小小的少年为此感到恐惧和无措,但没有人可以给予他帮助。
他们是二四基地的小怪物,基地里的大人都畏惧于他,就连那些照顾他们的饲养员,也没有一个是真心对待他们的。
二号没有办法对这些人交托信任,更不可能向他们展露软肋,最后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却没有任何改善的办法。
他试图挣扎、抵抗,但收效甚微。
而这一次狂化后苏醒,也再次加深了二号的恐惧,他能够察觉到,自己已经濒临那个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