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替身和你说拜拜(45)
“还差加一味药,再撑会。”临寒戴着手套,衣冠楚楚地鼓捣一堆瓶瓶罐罐。
四妖异口同声地骂起娘来,然而撑不到十秒,药寮炸了。
锁妖阵中的黑蛟化出了原形,嘶吼着无头苍蝇般乱撞。
一时间飞沙走石,四个大妖勉强在灵力乱流中稳住了身形,除了山阳其余的全化出了本命武器,各自准备着找准时机,以兵刃压制那鳞实甲厚的大黑蛟。
山阳眼睛忍不住酸胀起来:“大少爷,你要死啊你……”
正费力压制之间,一柄森然的快刀雷厉风行地飞来,瞄准黑蛟的心头稳准狠地刺入。只听那身躯庞大的黑蛟一声嘶鸣,随即栽倒在地化为人形,半死不活地吐血。
几个大妖连忙收回灵力跑去看老大的死活,只见那长刀穿透了嚣厉胸膛,将他流出的血全凝结成了冰。
歧川大惊:“卧槽!扎了个透心凉!”
方洛吓出了老虎的脑袋:“!”
“不祸刀!”观涛第一个认出长刀,低音炮都尖锐了几分,“山阳不能拔刀!被这刀划出的伤口不易愈合,一拔就止不住了!”
山阳被骇得赶紧松开握住刀柄的手,顿时手足无措,只得一股脑地运起灵力传给嚣厉,就怕他死了:“那怎么办?”
谁知嚣厉却借着这力气半睁开眼,抬手便自己握住不祸刀的刀身,发狠地将它抽出胸膛。
事发突然,大妖们异口同声地呜呜渣渣:“啊啊啊啊你干什么别找死啊!”
满地血流如注,嚣厉自己捂住心口,疼得脸色煞白,但疼痛是他的良药,眉间心魔印正在逐渐变淡。只是他觉得自己没被不祸刀戳死,就先要叫这群饭桶吵死了。
嚎叫声里远远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祸害遗千年,他死不了。”
嚣厉眼中滑过几缕神采,循声艰难地望过去,视线模糊地看到了白衣斑驳的周隐,眼中神采也便消失了。
被吓出金豆的山阳一边嚎叫一边看向周隐:“当真?!”
周隐掐了法诀收回染血的不祸刀,略带嫌弃地振去刀上血。他冷若冰霜地看着这群吵得烦人的妖怪们,有些烦躁地点头:“刀没穿心,他死不了。你们安静点,我的松鼠被你们吵醒了。”
话罢,他胸口衣襟冒出个小松鼠的脑袋,它原先还困得眼皮耷拉,一见到重伤的嚣厉便精神了。
嚣厉眉间的心魔印已经彻底淡去,奄奄一息地向周隐点了下头:“多……谢。”
周隐将不祸刀收回灵脉里,看着他的目光有了些许变化:“不必,我原本瞄准的是你的心脏和灵核,倘若没失手,你此刻已经死透了。”
刚憋回眼泪的山阳又绷不住了:“姓周的!”
“真奇怪,可你没死,你心里似乎放置了什么,以至于不祸刀刺穿不了你的心脏。”周隐不上前去,只眯了眯眼,“黑蛟,你心里放着什么东西?”
嚣厉答不上来,只是侧首没命地咳,越咳指缝间龇出的血量越发惊人。
这时临寒拿着两个小瓶子挤进了四妖的包围圈:“诸君让让,我来给嚣哥解一下毒。”
山阳托着嚣厉的后脑注入灵力不敢松手:“快!把沉沦花解了!”
方洛虎瞳竖成一线,霎时看向血泊中的嚣厉,不知怎的,眼泪顿时落下。
临寒摘了手套,直接并指划破了嚣厉的衣服,从左肩到胸膛敞开了个大口子。
嚣厉失血过多,意识已然逐渐模糊,犹在边咳边挣扎。
山阳腾出另一手按住他靠近心头的血窟窿,止血之间,忽然发现一个奇异的事实——嚣厉敞开的半边苍白胸膛上,那五朵赤红的花瓣没有了,只有一点殷红的血迹。
“嚣哥,松一下牙关,把解药饮下去。”临寒打开一个瓶子,掰开嚣厉的下巴令他吞下丹药,随后又将另一个瓶子里的红色药汁倒在嚣厉的心口上。一时之间,嚣厉胸膛上俱是鲜红。
嚣厉边咳边发起了抖,方洛伸手给他擦拭唇边血迹,又转头看临寒:“临寒……嚣哥心头的沉沦花怎么不见了?”
临寒摇头:“我不知道。我不清楚他怎么做的。我制的情毒只会浮在心头上,然而如今,沉沦花似乎由表入里,刺进了他自己的心脏。”
不远处的周隐闻言挑了眉,但稍作细想,还是觉得不对。区区情毒,不是压制不祸刀的原因。
山阳脸色煞白:“那……那还能解毒吗?”
临寒不慌不忙地观察疼得战栗的嚣厉:“我尽力调出解药,试试看。”
半刻钟后,太阳下山。嚣厉到底还是捱不住走火入魔和挨刀的折磨,昏迷过去了。
临寒以指尖轻轻拨开他那破破烂烂的黑衣,所有人都看到了他心头那一点殷红不变的血迹。
死寂片刻,他从容地收回手。
“解不了了。”
*
五月十日,破晓,细雨如絮。
白鹿再次来到洞窟里,看望那昏暗里的小草妖。
祂等了一会才开口:“后生,两天了。”
混沌里的少年抬起头来,神情带着些许茫然:“两天了……”
“今天是竹醉日,你在这待三天了。”
“竹醉日,这样啊。”他茫茫然地摸了把眼睛,笑了,“山神,我还是没等到交代。”
“那你死心了么?”
他答了别的:“我这两天回想了一遍,我到鸣浮山之后的一切。”
“想到了什么?”
“是个笑话。”
晗色扶着墙一点点地站起身来,拨开挡住视线的短发,以为这样就能看清前路,但视线还是有些模糊。
他摸摸自己的手,苍白地笑了下:“时候到了,我要走了,再不来了。”
白鹿的泪沟似乎在微光里变湿润了,祂缓缓走到他面前去,以发着光的鹿角轻轻抵住他的手。
“吾以神之名,赐汝新福祉。”
“天地不可追,来路不可阻。”
晗色抬起手轻轻放在山神的鹿角上,看着白色的微光笼罩住自己的手,像经历一场温柔的梦境,亦或一场遥远的过去。
他单膝跪下,伸手抱住了白鹿,由衷地感谢祂:“谢谢你,阿朝姐的信仰。”
白鹿在他怀里轻蹭了两下:“也谢谢你,陪伴和保护了我的子民。祝你出了樊笼之后,找到自己的信仰。”
“好。”晗色郑重其事地点头,一抬眼看见了洞窟三面墙壁上镶嵌的无数灵石,还有那柄封在冰里的刺过他左肩的灵剑,眉眼弯了起来。
“啊……不过我这回得拿点路费。好歹当了好一段为奴为娈童的日子呢,要是空手就离开,那也太吃亏了。”
半刻钟后,曙光照满鸣浮山,而细雨如絮。
鸣浮山一如既往的生机勃勃。
山神白鹿走在祂的领地内,悄无声息、无形无迹地将一位青衣少年护送到结界外。
少年自己编织了一顶斗笠,随意地扣在了头上。
细雨无声,身后百山竹叶婆娑,似有风铃喑哑。
他一只脚迈出了鸣浮山的结界,心头如绞。
不过,虽觉锥心裂魂,在逃小香猪但也彻底将这一块腐肉剜去,如此甚好。
他再迈出另一只脚,忽而想起不知哪儿看过的一句没头没脑的诗:“谁能更拘束?烂醉是生涯。”
他继续迈出鸣浮山,半步不回头。
“再见啦。”
如此,西出鸣浮无故人。
*
五月十日,晌午,雨停,夏日大安。
昏迷了一夜半昼的嚣厉睁开了眼睛,第一眼看到了乌青着眼底的山阳。
山阳勉强地笑了笑:“祖宗,醒了啊。”
嚣厉略微动弹一下,心头疼得有些骇人。
山阳摇了摇头:“知道你矜贵,别乱动了,有事吩咐我吧。”
嚣厉闭上眼,缓了些许才再睁开,无声地念了个唇形。
“哟。”山阳轻轻笑了笑,说话语气跟开玩笑一样,“老大,小晗色已经叫你冷落了三天吧,你是要继续把他关在洞窟里呢,还是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