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学大师又在努力分手(106)
谢闻渊把李向强魂魄团成的球踢进了一个树坑里,扔张符封住,然后跟林雪旷道:“走吧?”
林雪旷深深看了他一眼,连李向强都能够察觉到谢闻渊情绪中的暴戾,他自然不会没发现,至于谢闻渊为何如此的原因,林雪旷心里也隐约有了些猜测。
只是从他们见面一直到现在,都不是能坐下来好好谈话的时机,林雪旷也就没有开口询问。
更何况,他们两个之间到了今天这一步,往后的前路在何方?又什么是该说的,什么是不该说的,连林雪旷自己都要理不清楚了。
谢闻渊同样是沉默异常,一时只能听见两人向前走时沙沙的脚步声。
他们走了一会,旷野上逐渐弥漫起大雾,遮盖了周遭所有的一切。
林雪旷低声道:“这是锁魂的法阵,一会说不定会攻击咱们。”
谢闻渊“嗯”了一声,打量着周围,神色有些凝重,提醒道:“小心,应该是不思归。”
第56章 过往
谢闻渊所说的“不思归”是法阵的名字, 这个阵是从先秦时期一直传下来的,几经改造,历史十分悠久。
古时医药条件落后,当一个人实在已经病入膏肓无计可施了的时候, 所尝试的最后一种救命方法, 就是招魂。
招魂又分为招生魂和招死魂两种方式, 具体操作的细节有一些差别,但大致上的仪式流程是差不多的。
要准备司仪、祭品、乐舞、香烛等物品,应和太极两仪的规律而摆放,再由大祭司主持仪式做法, 通过亲友的愿力召唤, 试图延续被招者的生命。
有成功的, 也有失败的,但最大的风险还并非失败,而是在招魂仪式的过程中不小心招到了意图夺舍的恶灵,那么魂主本身的魂魄就会遭到禁锢, 遭到恶灵夺舍。
如果在一定时间内及时发现, 除掉恶灵,那么人还有复生的希望,但也有一些狡猾的恶灵伪装的很好, 甚至让周围的亲人都难以察觉出来,错过时机,魂主本身的魂魄烟消云散, 那就什么都晚了。
如今招魂术已经失传,但由此演变而成的祭祀法阵却依然存在, 比如他们此时所在的这一个, 应该就是谢闻渊口中的“不思归”。
“不思归”当中包含着多个小阵, 任意组合,数量不等,由心而生,或为“贪、嗔、痴”,或为“死、生、幻、灭”,或为“色、形、姿、言、滑、相”,或为“喜、怒、忧、思、悲、恐、惊”,不一而同,随人心而变。
如果人的灵魂迷失其中,难以离开,而身体上生机未绝,就会成为被夺舍的最好目标。
现在笔仙将谢闻渊和林雪旷带到了这里来,说明那些学生被孤魂野鬼替换出来的魂魄,应该就是迷失在阵中的某一处了。
不过想要把学生们找到并带出去也不容易,谢闻渊和林雪旷作为外来入侵者,势必会遭到法阵的攻击和迷惑。
如果连他们都陷在里面了,那恐怕还要再加上李向强,酒店房间中现在躺着的那三具身体也得跟着换一换主人了。
想象一个乖巧的林雪旷和一个乖巧的谢闻渊相对傻笑,互相说“你好我也好”,那样的场面实在可以说是非常可怕了。
谢闻渊眼中几不可见地闪过一丝忧色,又说:“如果你和我是单独来的,这个阵肯定都不会有太大的威胁,可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咱们在一起……”
可林雪旷已经听不清楚他的话了,因为他的耳边,出现了一阵越来越大的哭声,依稀有人在叫着“妈妈”。
林雪旷猛地转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间雪白的病房里。
浓重的消毒水味直冲鼻端,有个小男孩站在病床边上,刚才的哭声就是他发出来的,他正一边摇晃着床上的女人,一边叫着“妈妈、妈妈”。
可是女人没有再睁开眼睛,也没有再像以往那样摸摸他的头,对他露出一个虚弱却温柔的笑容。
小男孩哭了起来,但随即,一个年轻的男人将他抱起来,帮他擦去眼泪。
“不哭了,还有爸爸呢,爸爸陪着你,你也陪着爸爸,好吗?”
林雪旷抬起手,想触碰一下那个年轻男人的脸,可是他的手指还没有碰到,这男人就变成了一张黑白色的遗像。
遗像捧在稍微长大了一些的小男孩手里,这回他没有哭,沉默地低着头,被一名穿着青灰色道袍的老者领走了。
师父对他很好,不但教他法术,还出钱送他上学,高一那一年,他一直在很努力地上学和打工,攒了些钱,买了一把按摩椅。
放寒假的时候他赶回道观,不巧师父下山除妖去了,他把椅子摆在道观里面最显眼的位置,擦得干干净净,让人可以一进门就直接坐下来。
可是当年那名带着他离开的慈祥老人,再也没有回来过。
林雪旷将手放在按摩椅上,微微闭目,感到沉重的孤单如山一般压上他的肩头,似乎可以看到空冥中的法阵飞快地运转,留下莫测的轨迹。
自古以来,诸般术法,无不以攻心为上。
林雪旷猛地用力,将五指收紧,那张按摩椅顿时在他的掌下化为齑粉,整个道观也随之轰然崩塌。
林雪旷猝然转身,大步向前走去,这片空间中无处不在的悲伤情绪化作一支支向前飞出来的利箭刺向他。
他很想停下来,可就像当年一样,他也知道绝对不能。正因为能够为他遮风挡雨的人都已经离开了,一旦畏惧退缩,只有万劫不复。
利箭撞在他的身上,又纷纷化作了粉末消失,如果悲伤不能击溃一个人的心,将毫无用处。
“……不过,相比起悲伤来,有时候,可能快乐才是更加可怕的东西。你知道什么是快乐吗?”
——林雪旷刚刚闯出“悲”阵,不思归中的下一个幻境又接踵而至。
他听见成年男子低沉的声音在自己耳畔笑语:“快乐就是满足人心里的欲望。随着人的内心越来越贪婪,快乐就越来越难以得到,这种求不得的痛苦,得复失的空茫,恰恰都是它所带来的。你说,人的欲望,怎么可能有止境?”
这个阵,是“欢”。
阵的名字听起来没什么杀伤力,但实际上却比刚才更加危险。一个人生命中的快乐时刻会在法阵中不断显现,而后又被一一打碎成各种不堪的结局,以此来令人入障。
林雪旷看见自己趴在一个金属制成的台子上,台子四周精美的花纹在灯光下反射出冷冷的光芒,而刚刚说话的唐凛正站在他的身边,弯着腰精心在他肩后刺下了那朵血红色的蔷薇花。
他甚至能够感觉到针尖冰冷地刺入肌肤,随后那带着甜腻香气的颜料一点点渗进来,在身上留下一个永远都去除不掉的印记。
那抹红乍看上去显得鲜艳而美丽,但只要被它吸引,注视的时间稍微长一点,就会刺的人眼睛发疼,如同唐凛给他所带来的一切。
正式认识唐凛的时候,恰逢在母亲刚刚去世的那段日子里。林雪旷虽然年幼,但也明白,妈妈不在了,爸爸很伤心,还需要努力工作才能还掉家里欠的钱,因而在父亲面前,他极力让自己变得乖巧懂事。
但唐凛则在这时给了林雪旷十分重要的温情与陪伴,他们去游乐场,动物园,在烈日下分享同一个冰激凌,唐凛甚至有时还会到林雪旷的学校接送他。
现在想来,一个暗礁的首领居然做这种事,简直是匪夷所思的。
林雪旷隐约感到唐凛似乎也把那段日子当成了一种奇妙的体验,试图在一个纯真而不幸的孩子身上寻找到什么。
在他把唐凛当成了自己十分重要的人之后,父亲却因为对方而意外身亡,他没家了。
这是林雪旷第一次从唐凛那里感受到短暂的快乐与被剥夺的痛苦,而在他长大并与这个人重逢后,这样的事情也在不断重复。
一次,林雪旷看到玄学协会的几个人被抓了,他去跟唐凛说,这些人过去曾经同他关系不错,希望唐凛能够放他们离开。
唐凛面对林雪旷的时候总是很温和,微笑着点头答应。
但他也提出一个条件,那就是要求林雪旷和这些人彻底绝交并打败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