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限时狩猎(19)

作者:唐酒卿 时间:2020-08-24 08:56 标签:强强  悬疑推理  都市情缘  

  陈秀莲没让杨钰挂电话,她坐在车内,看着车窗外边的过磅室,那里有车来来往往。她问:“督察局在查命案吗?”
  “可不就是咱们前几天看到的那个命案,”杨钰提到命案就害怕,她捂着嘴,小声说,“里边有个人是普利小区的,准点清洁跟督察局说,普利小区的清洁业务是跟我们服务站合作的,督察局就来调查了。”
  陈秀莲挡着车道了,旁边有车开始摁喇叭。她发动车,在转动方向盘时继续说:“都问什么?”
  “现在科技多发达啊,我听前边进去的人说,只要往桌子跟前一站,递交自己的ID编号,系统会自动进行信息搜索和信息识别。”杨钰念着新学到的词儿,又看了眼办公室,更小声地说,“怎么办小陈,我好怕他们查到我儿子和他媳妇儿,两个人的居住证都没办下来呀!这要是被发现了,会不会坐牢啊?”
  “你不要害怕,”陈秀莲把车停到角落,熄了火,“这些东西没那么神……”
  她不太有把握,甚至想喊杨钰跑。
  但是陈秀莲想到时间,在历建华失踪的时间点她没进过普利小区——没有她的记录。她替杨钰代工也是到别的小区里去,准点清洁的工作表里没有她,督察局就是把杨钰扣下来查个千万遍也没用。
  这些东西没那么神。
  陈秀莲握着方向盘想,何志国也骂过这些系统,说它们就是一堆数据编码,做不了太多技术分析。
  如果系统有了人权,那这就是独裁时代。
  刘晨在聊天室里这样说过。他抵触系统的普及,并且抗拒系统对个人信息的录入。陈秀莲也没录过个人信息,最早是何志国不肯带她录,怕她有了ID编号以后去报警。她现在的货车、房子、ID通导器都是何志国的信息,就连她留在钢厂里的工资账户都是何志国用过的。她在停泊区是没有身份的透明人。
  “他们在查案子,你跟案子没关系,”陈秀莲看天空中的云像浸过墨汁,挤出来的雨都是污浊的,她说,“他们没空查那些,你有什么就回答什么。你儿子在家吗?我要去送菜了。”
  * * *
  晏君寻关掉了灯,把窗帘也拉死。他躺在床上,闭上眼想要睡觉。耳边是类似沉入深海的音效,他需要靠这个声音助眠,就像霍庆军需要雨声一样。
  晏君寻喜欢待在封闭、漆黑没有其他杂音的世界里,这样能让他更快速地思考。小黑板搁在脑袋里,晏君寻把它扫到角落里去。他尽力放松身体,甚至拉高了被子。
  但是人闭上眼睛的时候脑子里还有其他画面,它们挡不住。
  晏君寻从刘鑫程房间的窗口往外看,什么都看不到,他的目光一直被那些照片挡着,这让他很不舒服。他不愿意继续,试图换掉刘鑫程房间的画面,可是刘鑫程的脸立刻没征兆地贴到眼前。
  刘鑫程有段信息录入的动图,他转动着自己的身体,面无表情地看向系统摄像头。
  操。
  刘鑫程楼道里的涂鸦不断放大,那个被涂红的“操”盖在了刘鑫程的脸上。他盯着晏君寻,就像盯着凶手。
  晏君寻开始烦躁。他翻过身,整个人都埋进了柔软的被子间。
  别看我。
  晏君寻想。
  这他妈又不是我干的。
  刘鑫程定格在框架里,像是PPT里制作的举例照片,没感情地滑过去了。历建华没有紧跟着出现,晏君寻想起他家里的鱼缸。鱼缸的灯一闪一灭,晏君寻清楚地记得鱼缸上的花纹,包括当时时山延敲击鱼缸的节奏。
  那些鱼甩动着鲜红的大尾巴,游动在玻璃内。灯闪得不快,但是晏君寻讨厌这样,他能联想到别的。凶手切割完历建华以后要清理,她冲不走那些肉块,她得把它们拾到几个盆里,倒水的时候肉块就像鱼一样,创口翕动,露在水面上鲜红一片。
  历建华上个月就死了,可是鱼这个月还活着。
  晏君寻不想听,可是他还是听到了小黑板上书写的“唰唰”声。
  凶手记得这些鱼,她不止一次回到过历建华家里。最近的时候是哪一天?她不能周末去,那太显眼了,历建华隔壁还住着人。她得挑个没人注意的时候,不用开车,她知道开车需要再次进入地下车库,手里的ID编号不能使用两次,那太明显了,她得想想其他办法。
  晏君寻想到鱼缸,还想到他和时山延走出历建华的家门的场景。
  时山延站在电梯里冲隔壁夫妻挥手,晏君寻没有看他们,他的余光只看到历建华门口的山地自行车,还有那双洗得很干净的旧球鞋。
  那肯定不是历建华的,那是别人——也许是凶手的。
  她开车进来是为了带走历建华,但她明白车不能进来两次,因为那样不仅需要在地下停车场里留下二次记录,还会让熟悉准点清洁车辆的物业起疑。她后来都是骑自行车,这样进入普利小区不需要再经过出入检测。
  她选择了自行车代步,说明她的工作场所就在附近。她不能周末去,必须趁着上班的空隙时间过去。可是她又不敢把自行车带回家,因为那是她买的,带回去会让她害怕,她每花一分钱都会挨打。她养成了偷偷摸摸的习惯,就像她不敢看性侵过程一样。
  黑板的书写声密集起来,吵得晏君寻呼吸微乱,他想坐起来抽根烟。如果有人能看见晏君寻的黑板,就会惊讶地发现,那上面画得很乱。黑板上的线条毫无条理,就像被猫挠过的毛线,根本找不到首尾。
  她有回到被害人家附近的习惯,她需要靠反复记忆来向自己证明,被害人已经死了,真的死了。她重复作案的原因是自己的痛苦没停住,那太糟了,她得像个强迫症一样在被害人家附近来来回回地观察。
  晏君寻猛地坐起来,拽掉了塞到耳朵里的耳机。他浑身是汗,但室内温度并不高,他就是——就是会这样。
  “打给姜敛,”晏君寻用沙哑的声音喊熊猫,“问问他——”
  晏君寻想到这里,记起他的通导器没开,唯一的联系方式在时山延手里,而他亲自把时山延送出了门。
  晏君寻拉开被子:“喊小橘龙起床!”
  * * *
  陈秀莲发动车,车灯在黑夜里亮起来。她对时间很敏感,在守时方面一向做得不错。
  杨钰的儿媳妇追出来,在车门旁对陈秀莲说:“谢谢你啊,秀莲姐!”
  “她儿媳妇屁股大,生儿子,”何志国又在陈秀莲耳边絮絮叨叨,“你就不行,只能生赔钱货。”
  “不用谢。”陈秀莲看着杨钰的儿媳妇。才生育过的女孩儿很清瘦,素面朝天,连披在肩头的衣服都是捡婆婆的。
  真好啊。
  陈秀莲默念着。
  她刚生完孩子没几天就挨打,琴琴是她自己抱回家的,何志国想送出去,她不肯。她只有一个孩子,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样,揣在怀里,用自己干瘪的乳房一点点喂养。琴琴很乖,小女孩儿都挺乖的,扎着马尾辫,对她唱歌。
  琴琴说妈妈你别哭。
  “狗娘养的真好命,老母在外边苦干,他在家当个二大爷,还有个年轻漂亮的小媳妇伺候。”何志国咂巴着嘴,他每次喝完酒就喜欢咂嘴,“老婆那么漂亮,换我都舍不得打。谁知道他龟孙子怎么把人家弄到手的?说不定也像我一样,先斩后奏。”
  何志国在陈秀莲的耳边笑,他嗓子不好,笑多了会哑,他哭起来嗓子也会变哑,有时候陈秀莲都分不清,何志国躺在地下室的时候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
  “堤坝那边远得很,他非说跟网友约好了……”
  时间“咔嗒”地到了。
  陈秀莲很高兴,电子表走得很准。她的油已经加满了,地下室也收拾干净了。她知道杨钰儿子在哪儿,他喜欢打游戏,他想要好工作,陈秀莲都知道,她太熟悉这些畜生的想法了。
  不,陈秀莲纠正错误。
  她太熟悉“何志国”的想法了。
  “没关系,我熟悉那块,接得到他,”陈秀莲转过头,看着前方,对杨钰的儿媳妇重复地说,“不用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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