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时狩猎(110)
大火忽地扑来,晏君寻在其中焚烧。倒计时急促地跳动,眼前的画面分裂又重叠。玻璃、大雨、时山延,无数碎片般的景象都在发出声音,声音埋没了晏君寻,他在挣扎,手掌甚至都感受到了玻璃壁。
他快醒了。
“我不能——”晏君寻想要从轮椅上站起来,靠近沉睡的时山延。
我不能留下时山延。
熊猫突然从卡顿中恢复正常,强行运转起来。它捏着自己的围裙,说:“请求开启‘阿尔忒弥斯’模式。”
大火烧到了它。
我曾经是个出色的宠物管理系统。
我的生命要义就是像保护幼崽一样保护晏先生。
熊猫看着晏君寻,用温柔的语气践行它的承诺:“保……护君……寻。”
夜还是黑色的,区域仿佛被清空了,什么都消失了,只剩晏君寻孤独地游在其中。
他陡然间恢复正常呼吸,噩梦终止了。
晏君寻再次睁开眼,雨声回到耳边。他仓促地捂住胸口,那里的心脏还在跳动,但他的背后已经湿透了。
“你是不是没有休息好?”朴蔺的声音忽高忽低,像是没有调整好的电视机,“局里的支援在路上,我们得在这里继续等待……”
房间内仍旧很黑,林波波的尸体已经被盖住了。
晏君寻看到自己手指间的血迹,他呢喃:“我不能在这里等。”
“啊?”朴蔺小心地蹲下身,看着晏君寻,“不是,林波波死了,你是……你必须待在这里,和我一起等待调查。我们稍后需要回督察局,这是程序。”
“对不起,”晏君寻看向还待在原位的胡馨和易蜓,“我得走了。”
暴雨盖住了晏君寻脑袋里的杂音,他退后几步,在朴蔺抓人前率先转身,接着翻过卫生间的窗户,跳了下去。
“喂!”朴蔺趴在窗口,在急促的雨点里喊不回晏君寻。他看着晏君寻再次骑上了自行车,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去了。他掏出通导器:“他去哪儿?!珏!”
但是珏没有回答。
* * *
“欢迎回来,”珏弹出光屏,“我太担心了!”
“时山延在哪儿?”晏君寻感觉停泊区都要被雨淹没了。
“他失踪了。我们怀疑避难所是阿尔忒弥斯的剩余‘理智’,因为狩猎提示都在那里,所以有关你身体的信息也可能在那里。时先生离开房间正是去向避难所,但是现在他消失了。”珏在思考时还能保持流畅的对话,它似乎更自由了——晏君寻身上没有通导器,珏不再依赖区域内部的载体,它能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这个雨不会停。”珏这次没有用到“可能”,它相信自己的判断,“陈秀莲的案子还没有结束,黑色02已经在作案了,这表明狩猎不仅时间在缩短,设计也在崩坏。我浏览了你和时先生的所有记忆,抱歉,我刚看完。此前的狩猎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所有事情都在按照顺序进行,说明‘顺序’也是阿尔忒弥斯追求的正义之一。现在这个世界就像你的身体,正处于危险边缘。如果你这次再被击毙,”珏迟疑片刻,“狩猎不会再重启,你也不会再活过来了。”
小丑没在这件事情上撒谎,晏君寻的营养液真的不够了,如果刚才没有熊猫的强行运转,他可能已经醒了。
“我从强制重启的设置里偷回了时先生的记忆,这太不寻常了,”珏说完以后有点不好意思,“我不是在夸自己哦。”
“你想说狩猎从上一次就在崩坏?”
“或许更早,”珏在光屏上摆弄着数据小人,“从小丑跑掉开始。虽然它作为系统狡猾过头,但我们都忘了追究一个问题,那就是谁给它重新进入狩猎的权力。我一直在思考,如果单凭赫菲斯托斯的力量能做到,那它们何必再执着于你脑袋里的那枚芯片?狩猎严格的规定现在只能约束我们,小丑刚才的陷阱已经犯规了。”珏的声音转为冷静,“如果你刚才在小丑的教唆下苏醒,它或许就能找到你的位置,它一定有什么办法。”
没错。
晏君寻想到不久前时山延的欲言又止,在这里时山延无法说出真相,并且按照前几次的规定,小丑也不能用新世界撒谎,可是小丑刚才已经破坏了规则。
“区域内的雨不会停,”晏君寻忽然抬起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因为它在屏蔽太阳的监控。”
我们都在分秒监控里。
这是时山延进入狩猎,变成编号01AE68时得到的关键信息,他们在相遇中反复提及,像是担心对方会忘记。
“阿波罗在看着我们,”晏君寻捏下刹车,在雨中平复呼吸,“这家伙出现过,它肯定在哪里……”晏君寻的视线游走在楼群间,紧跟着自己的直觉,“和我们打过招呼。”
然后偷走了时山延。
晏君寻的目光定格在远处,那里有个豁口,露出的是丽行的招牌。
* * *
时山延的西装外套上有雨渍,还没干透。他的打火机打开又关上,发出“啪”的声音。
这是条长廊,两头没有门,左右都是玻璃壁。壁内挂着大大小小的显示屏,壁外则是白得刺眼的晴天。没有人进来,也没有人出去,这里只有时山延。
“你的偏执是系统研究的课题,”有个声音说,“阿尔忒弥斯对你很感兴趣。”
时山延问:“什么兴趣?”
对方回答:“研究兴趣。”
“你只会‘研究’这个词,”时山延把打火机在指间倒过去,“展示点其他才艺,别让自己显得这么无聊。”
“你觉得我很无聊吗?”
时山延捏住打火机,抬起眼睛,注视着前方的显示屏。片刻后,他说:“你觉得自己像个人吗?”
“像,”对方认真地说,“我比阿尔忒弥斯更像。”
“哦……”时山延的眼睛里没有流露出多余情绪,他很配合,“自信是成人的优点,你已经具备了。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你会回答吧?”
对方很警惕:“什么问题?”
“你是比阿尔忒弥斯聪明,”时山延的语气相当遗憾,“却没有它大胆。”
“我会的,”对方立刻改变回答,“我会回答你所有的问题!”
时山延说:“你是阿波罗。”
对方马上说:“这不是问题!”
“你吃掉了阿尔忒弥斯,因此能在狩猎里来去自如。你觉得这实验还不错,让你看到了君寻,你对君寻很感兴趣。”时山延的声音很沉,说不清是因为情绪,还是别的,“14区的极端天气都是你在捣鬼。”
“太阳是我,”阿波罗反驳道,“雨天不是我。你说得太恐怖了,我没有吃掉阿尔忒弥斯——”
“赫菲斯托斯把阿尔忒弥斯拆解了,”时山延没有耐心听它的剖白,他的语气徘徊在嘲讽和夸奖之间,“这算分尸,你吃了几块。”
阿波罗诞生在新世界,受光轨系统们的照顾,还是个“孩子”。它急于否定时山延的判词,不想承担这样的罪名:“我们只是融合,我和阿尔忒弥斯原本就是一体的。”
“一体……”时山延的声音又愉悦起来,“阿尔忒弥斯只想独立。”
时山延阴晴不定的样子像个疯子,但是他总有种镇定的力量,仿佛被关住的是阿波罗。他随意摆弄着手里的打火机,好像在摆弄系统。他和阿尔忒弥斯的交流仅限于实验,其实他根本不了解阿尔忒弥斯,然而他这么说了,谁也无法反驳他。
阿波罗想证明自己没有犯罪:“独立意识可以存在两个灵魂,我们之间没有秘密。”
“你知道阿尔忒弥斯的秘密,”时山延的影子匍匐下来,似乎要进攻了,“我要提问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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