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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书斋(78)

作者:弄清风 时间:2020-06-16 09:51 标签:甜文  灵异神怪  

  起来洗漱,陆知非发现眉心那颗朱砂痣还在,于是小心翼翼地洗了个脸,唯恐把它擦掉了。
  今天应该还能看见吧?
  陆知非这样想着,脚步便有些急促。结果一推门出去,就见商四和爸爸正坐在银杏树下相谈甚欢。两人不知道说到了什么,陆庭芳脸上露出由衷的笑意。
  看到陆知非过去,陆庭芳招招手,说:“知非,你待会儿去树下挖一坛女儿红出来,好好招待一下人家。”
  女儿红?招待商四?陆知非诧异地看着商四,才不过小半天光景,怎么商四就已经混到这地步了?
  商四冲他挑了挑眉,一脸“来夸我吧我知道我厉害得不得了”的表情。
  陆知非没空理他,他现在在想:爸爸到底知不知道他跟商四的真实关系?如果知道了,会不会把酒坛子砸在商四头上。
  啊,商四那么厉害,应该砸不死吧?
  这样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过一会儿陆知非果真找了把小铲子过来挖土,陆庭芳和商四一左一右蹲在他旁边,看他挖。间或还隔着陆知非说话,天南海北无所不谈,男人的友谊,有时就这么简单。
  结果吴羌羌和小乔他们不知道从哪儿得知了陆知非在挖土的消息,也过来围观。吴羌羌看陆知非一个人挖得辛苦的样子,不由心疼。
  陆爸爸是灵体挖不了就算了,“四爷你咋光看着呢,帮忙挖啊。”
  商四还没说话,倒是陆庭芳替他辩解道:“不用,让知非亲手挖才更有诚意。”
  吴羌羌愣住,小乔也愣住,就连后脚过来的南英都不由抬头望天。
  爸爸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爸爸?
  于是一群人围着陆知非看他挖坑,陆知非的感觉很不好,他想一铲子抡过去,把他们全部埋进坑里。
  商四忍不住问:“知非不是男孩子吗?怎么做了女儿红?”
  陆庭芳还不知道商四之心险恶,想起当年,不由莞尔,“当初廷安以为知非会是个女孩子,所以拉着我一起做了这些酒,说是给知非的礼物。谁知道老太爷把人抱回来的时候,廷安掀开蜡烛包一看,发现是个男孩子,他还抱着新做的小姑娘衣服伤心了好一会儿呢……”
  “爸。”陆知非及时打断,再不打断,陆庭芳可把什么都说出来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陆庭芳含笑打住,儿子不让说,他就不说了。
  只是虽然不说,可回忆已经勾起。陆庭芳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少年,再回忆着脑海中那个粉嘟嘟的握着小拳头睡得四仰八叉的小娃娃,就觉得格外有感触。
  原来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了。
  廷安也死了那么多年了。
  其实恍惚间想起来,廷安站在婴儿立桶里,咿咿呀呀抬头跟他说话的光景,也好像就在昨日。
  他睁着好奇的大眼睛,伸出粉嘟嘟的小手穿过他金色的长发,开心得不得了。只是日子久了,他的身体愈发不好,脸蛋再也没有之前那么水嫩,一天有大半时间都躺在床上。
  陆庭芳有时跟他提起幼年往事,他就格外气恼。根本不愿意承认当初那个打针要抱抱,喝药也要抱抱的小屁孩儿是他自己,却还爱把玩他的头发。喜欢在雨天坐上他的枝桠,让他把树叶合拢成一柄大伞。喜欢在金秋十月躺在树下,任金黄的落叶铺满他的全身。
  风起的时候,满院子金黄的银杏叶飞舞,他就打个伞,说下雨了。
  陆知非看他爸爸忽然不说话了,眸中带着追忆,嘴角似有浅笑,就知道他又想起了父亲。他也不打扰,继续挖土。
  终于,酒坛子挖出来了。商四目光灼灼地看着陆知非抱起一坛酒,白净的手指抹掉坛子上沾着的泥土,再看着他把酒坛子抱在怀里,觉得心痒。
  他一路跟着陆知非往厨房走,随着走动,时不时就碰到陆知非的肩膀。
  陆知非用余光瞥他,他就笑眯眯地问:“女儿红?”
  “你还想不想喝?”陆知非反问。
  “想。”商四识趣地闭嘴了。
  到了厨房里,陆知非掀开泥封,倒了一点点让商四先尝尝味道。
  美人捧着美酒,商四哪有不捧场的道理,直接低头就着陆知非手中的酒杯喝下。陆知非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手指有些微僵,可人已经凑上来了,他只好倾斜酒杯喂给他。
  然后,一个并不意外的吻,带着酒味贴上他的嘴唇。
  这次商四收敛多了,隔了一会儿就放开他,从背后抱着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上,看他准备果盘。陆知非却是有点晕乎乎的,因为托商四的福,他觉得那杯酒有一小半都进了他的肚子。
  偏偏商四还这么亲昵地抱着他,直把微醺的酒气送进他的口鼻,连耳朵里都痒痒的。
  于是当他端着果盘和商四再回到院子里的时候,脸还有点红。陆庭芳瞧见了,闻到若有似无的酒气,忍不住笑着说:“知非也长大了,爱喝酒了。我猜猜,酒量一定比你父亲好吧?”
  “他不能喝吗?”陆知非问。
  陆庭芳点头,伸出一根手指,然后弯曲,“半杯。”
  这时,太白太黑忽然指着院墙,大喊起来,“啊!兽兽!”
  陆知非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就见檐角上那只神兽坐在他家院墙上,抬起一只爪子抗议,“什么兽兽!我是押鱼,押鱼!”
  小胖子“哼唧”一声,冲他做鬼脸,“兽兽,就是兽兽!”
  押鱼跳下院墙来,绕着他俩踱步,“你们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小胖子立刻怂了,“陆陆救命!”
  陆知非哭笑不得地过去,“他跟你们闹着玩儿呢。”
  押鱼哼哼,不予置评。不过他忽然又疑惑起来,绕着陆知非走了两圈,说:“咦?你不是他啊?你们长得有点不一样。”
  陆知非会意,“你认识我父亲?”
  押鱼也明白过来,“那是你爹啊,我就说呢……啊,我想起来了,那个人是死了,我想想,是昨天死的呢?还是去年死的?”
  押鱼的记忆力让人无力吐槽,不过他提起的事情更让陆知非在意,“我父亲死的时候,你也在?”
  “是啊。”押鱼摇晃着石头脑袋,好像想把记忆摇晃得更清晰一点似的,“我记得那天天气特别好,哦不对,是特别不好,哎哟不管它好不好了,反正那天下了一场太阳雨,特别讨厌你知道吗?太阳还挂着呢就给我下雨……”
  押鱼讲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最后才好不容易讲到正题上来,“反正,那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我就打了个盹儿,你爹就躺在院子里不动了。那树叶,哗啦啦地落啊,像下金子雨似的,树枝都快秃了……”
  听他这么一说,陆知非好像模模糊糊记起点什么。
  陆廷安死的时候,他还太小,不记事。但如果是一场金黄色的雨,或许他曾经看到过。
  从他卧室的房间里,透过格子窗望出去,恰好能看见那一树繁茂。金黄色的大雨,漂亮得不像人间的景象。
  躺在地上的人,永远地敛去了生息,年轻的面孔上带着病色,有遗憾,也有安详,然后这所有的一切,都被无边的落叶掩盖。
  悄无声息的,一场金黄色的葬礼,就这样完成了。
  “知非。”陆庭芳的一生呼喊,把陆知非从神游中拉了回来。
  他转头,就听陆庭芳问:“这次回来待几天?”
  “五天。”
  “这样啊。”陆庭芳思忖了一下,说道:“那下午去看看你父亲吧。”
  陆知非点点头,清明的时候他没专程回来扫墓,于情于理都该去看看。陆庭芳不能离开银杏树太远,所以去不了祖坟,于是只好一样样叮嘱他,“待会儿记得带他最爱吃的梅花糕、枇杷和草莓,他不爱吃苹果,千万别买苹果。”
  “好,我知道了。”
  “还有。”陆庭芳顿了顿,交给他一片金黄色的银杏叶,“把这个给他。”
  往年吴伯他们去扫墓,因为看不到陆庭芳,所以压根不会想到庭院里一棵银杏树会跟英年早逝的大少爷有什么瓜葛,自然也听不到陆庭芳的诉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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