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灯(16)
绛尘还没说话,那边一只脚已经踏入房门的嘲溪闻言已经转过头皱着眉头看向两人,问:“大半夜的,两人独处,有什么好聊的?”
他的语气十分不善,像是目睹了羊入虎口,又像是抓到了孤男寡女半夜私会,私会的其中一位还是他家里人。
奇了,谢逢殊一挑眉,对着屋内做了个“请”的手势:“秉烛夜谈,长恣君不如一起?”
果不其然,嘲溪立刻就是一句“谁要和你夜谈”!语毕进屋,还将门重重一砸。
谢逢殊满脸无辜地和绛尘相视,最后还是跟在对方身后如愿以偿进了门。
绛尘这间房的布局与谢逢殊那一间一模一样,只不过他的桌上多摆了一盏如玉的古灯。
是绛尘庙内那一盏,依旧是微红的、黄豆大的一点灯火,安静地燃烧着。
谢逢殊谈事总得找个铺垫,于是没话找话:“这灯不用添油?”
“不用。”
“不用换芯?”
“……不用。”
见谢逢殊想要伸手去摸灯,绛尘先一步道:“等等。”
他轻念了个诀,谢逢殊一愣,才知道对方应该是在灯上设了结界,不许别人触碰。
这么小心,这灯难道是什么佛门法器,人间至宝?
谢逢殊这么一想,又慎重地围着灯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看了一圈,还是没看出它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边的绛尘已经开口问:“你要说什么?”
谢逢殊回神,不再管那盏灯,看着眼前的和尚:“想问问那个叫琅烬的,是什么人?”
“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好像认识我。”谢逢殊一摊手,“那架势,像是恨不得吃我肉喝我血了,还说我不配成仙。”
绛尘语气平静无波:“配不配,不是他说了算。”
……巧了不是,我也是这么和他说的。
谢逢殊清了清嗓子:“话是这么说,但问清楚总是没错的,没准也能找到些星罗命盘的线索。”
片刻之后,绛尘才缓缓开口:“他是昔日妖魔宗之主封寂座下护法。妖魔宗以封寂为首,琅烬在次。”
封寂?护法?妖魔宗?
谢逢殊想了许久,脑子里依旧一片空白。他在无明山看的仙书典籍里也从来没有过记载,谢逢殊只得继续问眼前的和尚。
“你说昔日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那位妖魔宗的大宗主中道崩阻了?
这次绛尘沉默的时间有些长,屋外寂寂无声,屋内灯火微动,谢逢殊在这样的安静里突然有些不适应了,正打算打个哈哈把这个问题带过,眼前的人却已经开口了。
“七百年前,封寂由妖魔宗率群魔入世,血洗人界,广造杀业,后被斩杀于须弥明镜台。
“他的尸首、琅烬,还有其他魔修被天界囚于三界之外的渡厄境,从此不得入世。”
“……斩杀于明镜台,怪不得你和嘲溪都认识。”
不过寥寥数语,绛尘说得很简单,似乎不值得多提,谢逢殊却是头一次听闻,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从来没听说过妖魔宗的事,如今想起明镜台上的焦土,又结合琅烬于竹林间的一番话,有了个无比惊悚的念头。
“斩杀妖魔宗宗主封寂的不会是你吧?”
如果是的话,这和尚该是什么来头!
绛尘却答:“不是。”
他表情淡然,看起来不是作伪,又抬眼看着谢逢殊道:“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了。”
其实谢逢殊还有话要说,这逐客令下得如此明显,谢逢殊识趣地站起身,想了想又道,“今夜多谢你救我。”
他不怎么说这样的话,无所适从地摸摸鼻子,有些害羞的意味:“虽然死不了,但要是没有你,今晚必定少不了受伤了。”
他这个道谢诚恳无比,原以为绛尘会说一句“不必谢”,或是说一句“应该的”,再或者点个头也行,但从谢逢殊说完过了半晌,绛尘依旧什么反应都没有。
谢逢殊有些挂不住面子,假装无事发生地乖乖往外走,跨出门时终于听见了身后传来一声“谢逢殊”。
谢逢殊脚步微顿,身后的绛尘音色低沉,像是一声温和的轻叹。
“以后小心点吧。”
他这声音过于悦耳,如同一阵夜风落在谢逢殊耳边,谢逢殊耳际莫名其妙就发起热来。孤寡老仙君几百年戳不动的似铁郎心忽地就因为这一声叮嘱变成了一捧山泉水,还在胸口晃晃荡荡,让他连回头都有些不敢,含糊着答了一句“知道了”。
等出了门在廊上冷静了一会儿,谢逢殊三魂七魄归位,才觉得自己这样子实在有些好笑——又不是二八姑娘见情郎,本仙君见个和尚,害什么臊啊。
第14章 巫褚9
谢逢殊一夜未睡,直到第二天一早,红日初升。
天空的魔气还没有散去,反而像是更浓了些,灰蒙蒙的,看起来像是阴天积雨。
族里又开始像前一天一样,晨雾之中,慢慢开始有人出来活动,话语声远远地传过来,依旧是一片生机。连燕南那个昨晚醉得晕头转向的都已经起了床,早早地站在了竹楼前,见他们下楼了,冲这几人露出一个万分灿烂的笑。
“你们醒了!”
谢逢殊道:“你昨晚都睡成那样了,不也醒了?”
燕南连忙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谢逢殊笑问:“今天不出去打猎吗?”
“本来说不去了,”燕南仰头道,“今天天气不好,好像要下雨。但是叔叔执意要带人出去。”
对于没有灵力的燕南来说,这漫天的魔气看起来不过是一日不甚好的天气,大概第二天就会云消雾散,天地归晴。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谢逢殊先问道:“既然天气不好,怎么一定要出去?”
燕南拧着眉答:“叔叔说过一段时日鸟兽冬眠,就更不好狩猎了——他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今日这天气,估计也猎不到多少。”
那边有人喊了一声燕南的名字,燕南回过头大声应了一句,转过头道:“他们叫我,我先过去了。”
等人风风火火地跑远,谢逢殊转头看向两人。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半晌之后,绛尘终于开口:“大概是阵法。”
谢逢殊一怔:“什么?”
“妖魔宗修行之法与其他不同,少有克己苦修者。有时吸取其他修者灵力金丹提升修为,有时妖魔宗内部相互残杀炼化,还有一种,是以阵法取活人精魂做祭,据说可使灵力成千上万倍地增长,甚至能夺舍重生。”
谢逢殊头一次听说这么邪门的修行之道,听得眉头能夹死一只苍蝇。绛尘一顿,又道:“这只是我的猜测,毕竟这种修行方法太过——”
他没说下去,谢逢殊却猜得出来,这种修炼方式简直骇人听闻——以活人做祭换自己长生,这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干出来的事?
这大概也是绛尘昨夜没有立即说出口的原因,一旁的嘲溪却没什么表情,只冷冷一笑:“他们什么事做不出来,你忘了当年明镜台了吗?”
绛尘顿了顿,没有回答,只道:“此阵法必须在献祭的人群中设阵,确保阵眼不被破坏。”
他看向不远处的人群:“如果是这样,族内必有魔修。”
谢逢殊问:“巴音?”
绛尘沉默片刻,答:“或许。”
就这么一会儿,天上的魔气好像又加深了些,灰蒙蒙的压得人透不过气来。谢逢殊收回目光问:“如何破阵?”
“在阵法启动之前,找到阵眼。”
这就有些难度了。昨夜谢逢殊与绛尘都被引入竹林之中,连魔修何时设的阵都不清楚,而嘲溪与魔族交手,更是不可能留意阵眼所在。
怪不得那个房间内的魔修并不与自己缠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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