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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江(9)

作者:WingYing 时间:2018-01-26 17:48 标签:甜文 灵异神怪


  赵铮面目逐渐扭曲,他不知自己顶上黑气集拢,心里却生出满腔妒意掩蔽双目,却未发现到玉真山人眼中满溢的笑意与算计。


  “为师这里有一计谋,不仅能破他福星之命,还能将他下半生十全福禄都转嫁于你。”


  “此话当真?!”赵铮抬头。


  “你只需想办法将那捕头带来京中国师府,剩下的,为师自能替你打算。”


  赵铮一脸惊喜,却又顾忌那东道鬼君,便小心问:“师尊莫不是有何法子对付那只厉鬼?”


  玉真山人道:“此事为师自有办法,你只要将那捕头好生哄来即可。”


  水中涟漪阵阵,再无人影。
  


  石头不知自己大难将至,他得知赵铮不日便要回京,便应邀去酒楼为他饯行。一同那日,赵铮早早备了好酒好菜恭候着石捕头。


  石头却未空手而来,他带了一个食盒,打开来时,一股肉香就满溢于室。


  王爷,尝尝小人的这道拿手好菜!


  赵铮看着碗里的那一只猪蹄膀,用筷子夹了,本想浅尝辄止,哪知这猪蹄入口即化,竟是从未吃过的美味,甫一动筷就停不下来。


  石头儿心细,还多做了送给王爷身边的奴才侍卫,余下的放在食盒里,让赵铮在回京路上热了再吃。


  石大人手艺真好,也不知哪家女子能有这等口福──那嘴甜小奴接了食盒,诚心赞道。这石大人对谁都好,不说这安陵上下,就是他们对他也喜爱着哩。想这石大人同王爷生得这般相似,性子却相差千里……


  石头擦擦鼻子,笑得有几分尴尬──他总不能说,他家内人方才还阴着一张鬼脸送他出门,若不是他用一年份的猪蹄膀做要挟,那只厉鬼保不定还要跟过来……


  赵铮吃了两碗,这才想起了自己今夜的目的,有些懊恼地叫人将酒菜都撤了下去,再将屋里人都清干净了,只留下石头跟他自己。


  石捕头知赵铮必有何事要同自己说,好整以暇地坐直静待。


  只看赵铮张合着嘴,他这些日子清瘦得厉害,现下露出郁郁之色,更叫人觉得可怜。他看看石头,忽然发出一声凄清笑声,石头一怔,却听他说起儿时之事──


  赵铮与石头说起了自己母妃,只道那出尘女子由他懂事起便已发疯,终日被锁于冷宫之中不见天日。他几次悄悄去看,就看母妃坐在屋内,抱着一个繈褓,里头却放着一个木娃娃。接着又提及他儿时在宫里不甚受宠,父皇对他冷落,就连宫奴都能欺到他的头上,至于那些异母兄弟──赵铮冷哼,恨恨道:他们最爱逼我扮做畜牲,任他们欺凌侮辱!父皇亦知却从未帮他,他心中委屈,只能悄悄去冷宫看看母妃,母妃却认不得他,终日只抱着那木娃娃掉泪。


  石头看他眼眶泛红,双肩轻颤,想这锦王平素最是好强,不想身世如此凄凉,心中更加怜惜他,便凑上前去,将他轻搂。


  赵铮一怔,他知石头不如面上憨厚实则精明,故那一番话九成是真,免让石头看出破绽。他说到恨处,不免真情流露,却突然坠入一温热怀抱之中。赵铮眼眶一热,紧紧抱住石捕头,哑声恨道:我恨!我恨他们每一个人!


  石头轻声将他安抚,赵铮慢慢收住了泪,缓过来后,又接着道:老天总算待我不薄,恰逢玉真山人出关入宫面圣,便收我为弟子叫我脱离苦海。十五年来我在观中修行,本欲学成后带母妃一起离开皇宫,却不知母妃在我离开之后就已病故。几年过去,我封了锦王,终于能为母妃立牌供奉,后来母妃身边的老奴方同我说了母妃得了!症之由。


  赵铮便将师尊同他讲的事情如一复述于石头知晓,石头听到神女痛失爱子而疯,竟觉胸口没由来的一痛,恍惚之中,识海竟显现一倾城女子在宫闱之内凄喊爱儿乳名。


  赵铮暗暗觑他,接着道:“其实,我那皇兄……并未死去。”


  石头怔忪,就听赵铮说下去,只道那宫妇将皇兄偷偷送出宫外,并未提及送给谁家。说罢他掀起衣袖,露出右臂那淡色胎记,火光之下,石头定睛一看,脸上一片骇然。


  “她说,我皇兄与我即是双生子,必有此潜龙胎记,让我有朝一日登上大宝,就去寻我皇兄回去,在母妃牌位前烧三柱香,好让她九泉之下能瞑目。”


  石头两唇动了动,胸口起伏,眼神茫茫然地看向别处。


  赵铮说罢,长叹一气,“此事我搁在心中数载,不曾说与谁听。却难得遭逢知己,石兄,我心里切切实实将你当成兄长来爱戴……”他说到此处,眼角掉下一泪,却非做戏,乃是真情。
  
  接着就挥挥袖子,叫石兄去罢。


  石头僵硬起来走了,拉开了门,夜风拂面,忽觉凄凉──他二十几年来虽不曾去打听自己身世,孩童之时却也豔羡别人家有爹有娘。当年师娘故去,师傅自顾不暇,自是疏忽了他。石头儿不曾怨念过谁,只是少年时候偶尔也会做些美梦,盼着爹娘前来寻自己。


  他万万没料到,自己居然是天家之子!


  石头晃晃地踏出一步,他对皇族身份并不留恋,可方才赵铮嘴里提及母亲,却叫他想了便痛彻心扉。原来他娘亲爱他至深,因他而疯,更因此郁郁而终。


  他掩目一颤,待房门掩上之前,蓦然回身去,拉住赵铮的手臂,两眼布满血丝,于他面前将袖子掼起!


  一个翔龙胎记清晰可见,赵铮状似大惊,退了一步,差点要踉跄坐倒。


  石头茫茫看他,最后只哑声唤道:“弟弟……”


  赵铮嗫嚅一阵,起来就去将石捕头再一把抱住,失声而泣。


  两人哭过,赵铮便与他道:皇兄,你放心同我回京。只待时机成熟,我便恢复你帝子身份,叫天下给你个交待。


  赵铮,我与你相认并非贪恋财富权势,不过是对娘亲心有不舍。我不求其他,只想去娘亲牌位面前亲自请罪,尽孝之后,我再回到安陵,从此你我再无瓜葛。


  皇兄……!


  你莫再劝,哥哥这是为了你好。若有心人知我还活在世上,对你百害而无一利,你在京中刚刚站稳脚步,不该因我而生出变故。


  赵铮听他这些话,心下却不知是真是假,他暗暗打量着石头眼色,却看里头一派清明,不禁犹豫……这样的人,真会害他失了皇位么?不,师尊的预测从未出错,须知世道险恶,他与石头也不过相识些时候,即便石头现下不想,日后谁知会不会反悔,这世上唯有师尊不会害他!


  他面上便道,那就先依皇兄的罢。我现下就命人下去安排,三日后带你一起回京。


  那一切就劳烦弟弟了。


  石头莞尔,去前依旧不舍地看着赵铮数眼,原来这世上,他还有与自己骨肉相连的亲人,叫他如何能不留恋。


  二人拜别,石捕头趁天亮之前回去家中。


  打开门时,就看那白衣男子立于窗前,朦朦月色之下,他周身泛起厚重寒气。


  “我不许你去。”
阿江 第十一章
  
  阿江生气了。
  
  这几年来,他俩就像寻常人家的夫妻一样,有过如胶似漆的时候,也有平淡如水的时候,偶尔闲来会拌拌嘴儿──这次数极少,石捕头是个脾气厚道的,阿江除了会在某些时候露出些不一样的脾性,到底还是把石头当成个孩子,就好像石头儿不管长得多大,他总爱“小石头、小石头”地叫着他。
  
  所以石头差点忘了,阿江到底是只鬼,是吸纳八方怨气而生的百年厉鬼。人鬼殊途,他有时候觉得自己理不清阿江的想法,这并非阿江脾气古怪,而是他终究是个活人,鬼就不同,他们做事全凭自己,尤其是修恶鬼道的,便更是随心所欲。
  
  这一次,阿江连给他理论的机会都没有,石捕头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在鬼殿里,他倒仰着,双手被金晃晃的锁链缚在床柱上,阿江的喘息在他的耳边,胸口在眼前一晃一晃,那冰冷的东西正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石头怒不可遏,他咬住下唇不发一声。
  
  阿江像是早就在等这么一天,他终于找到一个理由,将这个凡人锁在自己身边,第一夜他在石头儿身上试了各种花样,每每石头累得晕过去时,他就渡他一丝元气,等石头蒙蒙醒来的时候再来一回,使出浑身解数来,逼着石头答应他再也不去找赵铮。
  
  这样关了数日,石捕头愣是不松嘴,他就是如此,顽固的时候比块石头还要强。
  
  这一次阿江将石头整个人都关在鬼王殿内,即是凡身肉躯,自不能饿着冷着。阿江除了出去张罗吃食的时候,几乎不曾离开过床边。
 
  石捕头啥法子都用上了,最后连绝食一途都用上了。阿江渡了他几次元气,身子骨还是控制不住地瘦了下去。


  阿江终于怒了,他第一次用阴测测的语气与石头道:你再不吃,我就去杀了那个人。


  你……你蛮不讲理!


  石头憋红了脸,他连骂人都嘴笨:你忘了东神的嘱咐么!你、你若杀了赵铮,这阵子做的好事又要白费了!


  阿江却森然一笑,美得惊心动魄──我本就是厉鬼,做善事也不过是迫于无奈,小石头莫要忘了,要得道,并非一定得行善。


  你……石头惊愕地看着他,他没想到阿江竟是这样想的。可怜石捕头打小遇到的多是善人,他是福禄十全之命,身边往来得自然多是实诚之人,是以他就算留了些心眼,也看不穿赵铮的计谋,以为旁人都与自己一样,觉得这世道到底是人性本善。
  
  阿江见他面色微变,暗暗攥紧手心。他终于还是说了实话,他知他的小石头必要对他失望透顶,若是放在先前,不曾出现过赵铮此人,他必能瞒他的小石头一辈子,让他一辈子都快快乐乐,永远不去沾染这些俗恶之事。
  
  石头恐怕他真杀了赵铮,只得依言将饭菜吃了。阿江拿捏住他的弱处,之后几天但凡石捕头有何不合作的,他便口出威胁,这样下来,两人的心反是越离越远,连石头也渐渐觉得眼前的不再是他熟悉的阿江了。


  眼看半月过去,地上也不知如何了。赵铮是否因找不到他回去京里,衙门里没他在又会成什么模样,师兄弟们可有偷懒没有……


  石头越发沈默,阿江就静静地守在床边。他可以不言不语,看着石头坐上一天,仿佛只要他的小石头在这里就已经足够,哪管这个凡人是快活还是伤心。
  
  此夜,石捕头睡得极不安稳,他梦到了多年以前的雷雨之夜,一个宫奴鬼鬼祟祟凑到黄帐床幔,床上是一双粉雕玉琢的婴孩,她四顾周遭,拿起濡湿的绢布正要闷死其中一个。哪知那个陡地睁开眼来,他目若星辰,好奇地挥舞四肢,竟冲着宫奴咯咯笑了起来。宫奴忍不住伸手逗弄他,脸上露出不忍之色,忽然后方有声传来,她忙将那孩子抱了,由秘道遁逃……


  皇儿──我的皇儿──接着便有女呼唤,声声哀戚直催心肝。


  惊雷大作,京中国师府。


  金殿之中鬼火潇潇,一黑白道袍的术士坐在蒲团上,嘴里正念念有词。他案前摆了龟甲、兽骨、骸粉等物。案子上还有一物,乃是当年皇宫双生子出世之时留下的胎毛,辅以八字庚帖,待时辰到了,随着雷声而震震轻晃。身后侍童牵了一只黑狗上来,亮出匕首,直接扎进狗的脖子,活生生割下之后,盛满一碗的新鲜黑狗血,再捧到术士面前。
  
  此人正是当朝国师玉真山人,他接过碗,两手指沾了,刷刷画了阵法,再捧着大碗将腥臭狗血含进嘴里,念完邪咒,天目即开!
  
  与此同时,石头蓦然睁眼。
  
  他木然翻身,忽闻一清脆声响,看到那金色腕铐便轻蔑一笑,一个施力便将手腕硬生生挣脱而出。
  
  阿江晚间都要离开一两个时辰,此时屋外只留几个小鬼驻守。只看那门唰地一开,那些鬼妖惊得回头一看:姑爷!
  
  那几个留下的与石捕头交情都算不错,阿江因此才放心留下他们照看。他们正是讶异,方飘飘地要迎上去,里头却有个眼尖地经看到石头目中含着嗜血红光,大骇:那不是姑爷!!
 
  这话却说的迟了,却看“石头”掌心聚气,扬长一挥,众鬼来不及逃,阵阵鬼哭狼嚎之下,转瞬间灰飞烟灭。


  阿江远从他处赶回来之际,鬼王殿已然面目全非,他于殿中寻到石头,见他横卧余地只觉心口似被活活剜了下来。他忙上去抱起石头,正欲探他脉搏,却闻殿中那一息还未被打散的冤魂怆然喊道──王!速速将他放开!
  
  却不想那声警告还是来得太晚,怀中男子蓦地睁眼,一嘴黑狗血倏然喷来!
  
  黑狗血阳气最盛,素来皆用以辟邪驱鬼,尤其是这等辅以术法加持的,就是阿江也要忌惮三分。黑血泼面,直冲天灵,一声历历鬼嚎倾啸而出,“石头”往后一退,速速念出咒语,阿江双手掩面颤颤而退,被血泼到之处皆冒出青烟,血肉模糊。


  “石头”瞠目大喝:“封!”


  邪神现身,数百符剑出鞘,于三丈之内将鬼君圈住,腰口粗的锁链由地而出,架起了天罗地网,让阿江再动弹不得!
  
  眼看形势已定,“石头”他摇晃数下,捂住心口方勉强站稳。


  密密锁链之中,鬼君怒目而睁,伸出白骨般的双手,竟要以鬼身去强闯结界。


  “石头”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江燕云,莫再白费力气!就是东神在此,要破大罗法界也许耗上七七四十九天,这些时日也足够我化练成魔,到时你个小小鬼王又能奈我何──!哈哈哈哈!”


  鬼王发出地狱怒啸:“化蛇──”


  “石头”见原身被其识破,倒也不意外,拱手桀桀而笑:“鬼君好眼力!”
  
  阿江扣住锁链,两手已被结界融成森森白骨,他狰狞嘶吼:“你若敢碰他一分一毫,我江燕云势要你百倍偿还!!!”


  “江燕云,你自顾不暇,又能拿我如何!桀桀,你还是待我炼成魔神,予我俯首称臣罢!”接着浓浓黑烟将“石头”逐渐吞没,阿江奋力伸出手来,却连他的发际都碰不到。
  
  天雷怒啸,江水汹汹翻腾,浦江渡口处县民远远看着,一些年纪大的颤巍巍地拜下,双手合十道:“河伯发怒喽!发怒喽──!”


  
  石头再次醒来之时,人已经躺在车厢里头。他看到赵铮坐于自己身侧,茫茫问:我……怎么会在此处?


  赵铮握住他手,是我师尊将你救了出来,现下我们正在路上,再过两日就能到京。


  你师尊……?石头低头深想,却换来一片模糊,他猛然翻身而起,扣住赵铮双手急道:你们是如何将我带出来?阿江呢?他可有为难你们?


  赵铮目光敛敛,想起师尊嘱咐,面上笑说:皇兄,你莫急。我师尊神通广大,那鬼王自是伤不了咱们。


  那他……可叫你们怎么了?弟弟,你听哥哥说,阿江虽是厉鬼,却已经不再害人,你师尊……


  皇兄,你冷静些。东道鬼君哪是这么好打发的,我师尊只是暂且封了他的行动,待过些时日那些结界便能自己解开。


  赵铮看他如此紧张,不由问:皇兄,你同那鬼君,究竟是什么关系?


  石捕头一怔,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您要是不愿意说,臣弟也不会……


  赵铮原以为对方必不会告诉自己,哪想石头却凝视着他,坦坦荡荡地道:赵铮,你我是一家人,此事确实不应瞒你。实不相瞒……我与阿江,已经结了阴亲。


  赵铮闻言悚然一怔,哑然不语!


  石头长叹,只好握着他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盘脱出。赵铮听了咬牙切齿,愤道:“那鬼王竟逼你……娶、娶他,此事实在荒谬!皇兄,你莫怕,我师尊迟早能替你收了那只厉鬼!”


  “千万别!”石头骇然,阻扰他道:“阿江也不算逼迫我,我、我……这事,我本有责任,再者,我跟阿江……我也是愿意的。”


  赵铮难以置信地觑着他,却看他坦然之余似有几分窘迫,眼里却又含了几分光彩。这种目光他并不陌生,他自诩风流,身边不乏倾慕之人,那些男女哪个不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石头跟那鬼君竟有断袖情谊,这事在赵铮看来更加荒唐,他不知为何自己这般愤怒,甩袖喝道:“你、你竟与那只厉鬼有染……你!你可知你丢尽了赵氏的颜面!”


  赵铮怒极,嘴里自是胡言乱语。


  石头知他难以接受,面上只苦涩一笑:“你莫担心,我这次随你去京城,只是为着去给娘亲上柱香。我从未想过要回归宗室,往后……你认不认我,全凭你自己。要是你觉得我丢了你的面子,大可当我死了,我也不会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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