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恩浩荡(45)
作者:白芥子
时间:2018-12-29 20:19
标签:生子 宫廷
身旁的一个将领回道:“据探子报,怕是从那些番邦人那里买来的,正因为有了这个倚仗,他们才敢来茕关口挑衅。”
祝云璟的神色更冷,只见敌军的冲锋军中突然冲出一将帅打扮的高大男人,迎着箭林弹雨纵马疾驰而来,于高速奔跑的马背上不慌不乱地搭箭拉弓,连着三箭射出,城墙上立时便有人中箭栽了下去,马背上的男人得意地哈哈一笑,丝毫不畏惧城墙上的守军追着他而去的炮火和箭雨,调转马头毫发无伤地纵马而去,一来一去,如入无人之地。
“他是什么人?”祝云璟冷声问道。
“那人就是苍戎的新汗王,不但亲上前线,还时常故意挑衅,纵马至城门下放箭,”对方咬牙切齿道,“姜参将肩上的箭伤就是拜他所赐。”
难怪姜演那样的人都说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祝云璟总算是见识了,他敢这么只身纵马过来,既是挑衅,亦是为了鼓舞苍戎军的士气,偏偏城墙上的守军就是拿他没辙,即便所有人都将箭头对准了他,能伤到他的却一个都没有。
战事又一次陷入了僵局,苍戎军人多势众,但城墙上的守军占据着位置优势,城门始终难以攻破,一轮又一轮地进攻中,不断有人倒下,这样的厮杀仿佛永无止境。
当天边的夕阳只剩下最后一抹残血余晖,苍戎军终于停止了攻势,有如潮水一般迅速退去,只留下城墙下的遍地尸山血海,混着血腥的硝烟味弥漫在春日微凉的风中,久久不散。
当日夜里,东北部的消息传回,丢失的城池只剩下最后一座还在负隅顽抗,不出三日便能攻破,最多再有十五日,援军必能赶回来。
接下来几日,苍戎军又组织了几次小规模的攻势,祝云璟亲上城墙御敌,在亲手杀了第一个爬上城墙来扑向他的苍戎兵之后他便没了顾忌,下手利落狠准,三两下便能得手解决一个。
身旁护卫他的人见他并非手无缚鸡之力,也逐渐放开了,分了更多心思去招呼那些苍戎人。怕是连贺怀翎都没想到,祝云璟的武力并不差,一国储君所要学的远不止书本上的那些东西,甚至当初迎接征远大军回城遇上刺客那回,若是祝云璟随身带了剑,不需要贺怀翎出手他亦能自救。
那之后,苍戎军又停战了五日,祝云璟却不敢大意,令人加紧布置防御,再派探子出外打探敌情。
第六日深夜,敌军进攻的号角声骤然划破漆黑寂静的夜色,城墙上巡逻的卫兵同时愣神了一瞬,远处密密麻麻的黑影正不断欺近,直奔关口而来。
反应过来后茕关军也立刻展开了防御,祝云璟与姜演早就商议过,这些苍戎人或许不会一直选择白日进攻,夜里也绝不能掉以轻心,幸好他们早有准备,不至于被杀个措手不及。
只是当祝云璟走上城墙,看清楚眼前的情形后,依旧变了脸色:“他们的人怎么增多了?”
经过二十余日的攻城战,苍戎军死伤惨重,人数至少减了一半,但眼下放眼望去,便是凭肉眼都可以看出来,今夜攻城的人数,却绝不止三万人。
有人急匆匆来报,是他们得到的情报出了错,敌军的人数从一开始就有八万之多,特地藏了一部分,怕是为了出其不意。
祝云璟面沉如水:“我们还有多少人?”
“我已传令去将茕关的两千守军调来,勉强能凑到一万人。”身旁的副参将回道。
但敌军至少有五万之多,祝云璟心中快速算计着,按照脚程,贺怀翎那边最快再有三天便能到,只要再撑过这三天……
“那便传令下去,任何人都不得退缩,死守关口,等待援军!”
嘹亮的号角又一次吹响,守城战一触即发。
祝云璟的面前是漫天的血雾,他一剑一剑地刺出,已不知挑下了多少人,一张张狰狞扭曲的面孔在眼前不断闪过,他的心中没有半分惧意,只觉得畅快,前所未有的畅快,叫他热血沸腾,更叫他心潮激荡,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底那份不得纾解的苦闷,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
厮杀声响彻茕关口整整一夜,到最后祝云璟精疲力竭地走下城墙时,他的身上、脸上已遍染鲜血,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天亮之后苍戎军终于停止了进攻,却并未退去,虎视眈眈地围在关口城墙之外,随时准备着发起新一轮的攻势。
祝云璟回了总兵府,简单包扎了手臂上被割开的伤口。元宝已经醒了,并未被祝云璟刚进门时浑身浴血的模样吓到,只是瞪着大眼睛安静地看着他,祝云璟轻舒了一口气,吩咐管事:“带小少爷先去扈阳城吧,一旦关口破了,你们便立刻动身离开,往江南去。”
元宝一脸懵懂,轻轻喊了他一声:“哒哒。”
祝云璟疲惫地冲他笑了笑:“乖。”
整整两天两夜,苍戎军不间断地发起进攻,歇战的时间从不超过两个时辰,城墙上的守军疲于应付,已越来越力不从心。
但没有一个人想过要退缩,祝云璟几乎不眠不休,一直在城墙上亲自督战,他这位总兵夫人的存在,确实给了这些挣扎在生死线上的兵卒们莫大的安慰。
第三日白天,敌军新一轮的进攻发起,祝云璟立于城头,冷眼看着那骑着高头骏马的男人又一次哈哈大笑着直冲向关口而来,缓缓拉开了手中的弓弦。
祝云璟就站在城头最显眼的位置,马背上的男人自然也看到了他,同样抬起了手中的弯弓,瞄准了他。
祝云璟轻眯起眼睛,他已经观察了这个男人许多天,他确实很厉害,却并非没有破绽……就是现在!
两支箭同时从他们手中射出,一向下,一向上,祝云璟不动如松,冷静地看着箭尖在瞬间穿透了男人的脑袋,男人的大笑声戛然而止,魁梧身躯轰然倒下。而另一支箭贴着祝云璟的鬓发而过,刺进了他身后的墙砖里。
祝云璟的唇角轻勾起,没有几个人知道,比起用剑,他的箭术才是最好的。
苍戎汗王一死,苍戎军便如同一盘散沙,兵败如山倒,局势瞬间逆转。
当朝阳升至头顶时,远处响起了阵阵越来越清晰的马蹄声,城墙上有眼尖的士兵已经看到了那随风摆动的红色衍军旗,很快便有人欢呼起来:“是援军!援军来了!”
苍戎军降的降、逃的逃,关口的城门终于再一次打开,祝云璟走下城墙,看着朝着他走来的男人,沉下了目光。
不是贺怀翎,是副总兵丁洋。
“……他人呢?”
丁洋垂首:“最后一战中将军拼死与敌军厮杀……在混乱中失去了踪迹。”
第57章 真相背后
“原本不必那么急着攻城,因为茕关这边出了事,将军想要速战速决回来救援,才提早发起了进攻,若是按着原计划本可以将玉真人一网打尽,因为仓促行事最后却让他们的主帅逃了,将军更是在与人厮杀中失去了踪迹,下落不明。”
丁洋沉声禀报:“清扫战场的时候我让人仔细搜找了,并未找到将军的……尸身,应该确实是失踪了,我已留了人在那边打听,一有任何消息便会飞鸽传信回来。”
贺怀翎失踪了,祝云璟只怔愣了一瞬便接受了这个事实,失踪……总比死了的好。
“我知道了,有消息立即来告诉我。”
谁都没想到祝云璟会这般冷静,相比上一回元宝被人偷走,这一次他确实冷静过了头。
这一等便是半个月,贺怀翎却始终未有任何音讯,祝云璟有条不紊地安排了府中的事情,又叫人准备了出行的东西,到后头家中管事才看出了他的打算:“夫人,您是想要亲自去找人吗?”
祝云璟淡淡点头:“总得去试试。”
“可北夷这么大,您要去哪里找?”
祝云璟认真想了想,道:“先去玉真国吧。”
丁洋留在那边边境城池找贺怀翎的人一直未有任何收获,很大可能贺怀翎已经不在大衍了。祝云璟想着,他总不会无故失踪,多半是被逃走的玉真人给顺道劫走了,怎么他都得去寻一寻。
“那……小少爷怎么办?”
祝云璟望向永远一副乐呵呵模样的儿子,元宝手里捏着吃了一半的点心,见祝云璟一直看着自己,大方地举高了手,将点心送到祝云璟嘴边:“哒哒。”
祝云璟笑了笑,就着元宝的手将剩下的一半点心咬进了嘴里,摸了摸儿子的脑袋:“你乖。”
他道:“两个月之后若我还未回来,你还是带小少爷去江南吧,把他送去侯爷外祖家里。”
两个月的时间,若是仍未寻到人,朝廷怕也会默认贺怀翎已经不在了,到时必会派新的总兵过来接任。
管事只得应下:“那我安排几个功夫好的,随您一同前去。”
祝云璟道:“四个人就够了,太多了反引人耳目。”
出行前一日,祝云瑄的新一封来信寄到了祝云璟的手中,京中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祝云珣被一杯毒酒赐死,贺家除贺怀翎一支满门抄斩,齐王、太妃与淮安侯、淑兰长公主等人也被冠上通敌叛国、谋逆犯上的罪名处以了绞刑。
但有一件事,却是出乎了祝云璟的意料。
在祝云珣谋反不成被拿下之后,那淮安侯世子夫人突然冒死求见昭阳帝,禀报了一件事情,说她曾偷听到自己的婆婆淑兰长公主与齐王兄妹俩之间的对话,祝云珣并非皇帝的儿子,而是贺贵妃红杏出墙与齐王暗度陈仓生下的野种!
淮安侯世子夫人,就是当初那一手促成贺怀翎与祝云璟好事的赵秀芝,后来还是被祝云璟设计她才不得不嫁给了那位被割了舌头的淮安侯世子,据说二人婚后十分不睦家宅不宁,好几次闹出事情来。这回齐王与其妻族通敌卖国之事东窗事发,原本并未牵连到淑兰长公主与淮安侯府,这赵秀芝也不知是发了什么疯,竟是拼死也要将这桩丑闻揭出来,将淮安侯府一并拖入深渊。
果然昭阳帝知晓真相后盛怒至极,亲自审问了一干人等,原来祝云珣也早已知晓自己并非皇子,齐王自知再无希望荣登大宝,便孤注一掷押宝在亲生儿子身上,他通过林家与扈阳商会从夷人那里攫取大把不义之财,私下到处结党营私收买人心,甚至圈养杀手行刺皇太子。但祝云珣却并不领他的情,祝云珣面上与齐王虚与委蛇,真正信任的只有贺家人,无奈贺贵妃一心向着齐王,连临死前帮祝云珣讨来的名门望族出身的妻子家中都与齐王有勾结,祝云珣处处受制于齐王又担心身世会暴露,所以这次截粮饷顺势栽到齐王身上,本就是为了借机除掉齐王,哪知道算盘落空,截粮饷一事事发,他逼不得已只得狗急跳墙选择谋反逼宫,最后还是失败了。
这一串串的事情无一不触及昭阳帝的底线和逆鳞,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被牵扯进来而抄家问斩的人数竟有数万之巨。
祝云璟的心思沉了沉,前一回他被人诬陷以巫蛊之术诅咒君父欲行谋逆之事,当时昭阳帝却并未处置这么多人,只是因为这回做下这事的人是祝云珣这个野种,且与齐王有关吗?
信纸的最后一页,祝云瑄说陛下已经知晓了当初的事情真相,买通王九将巫蛊木偶置于东宫的是祝云珣,拿走他的血书诬陷他谋逆的是淮安侯世子和太妃。写下这些的时候祝云瑄似乎十分纠结,下笔时有停顿,祝云璟逐渐冷下眸色,良久之后,他将信纸伸到烛台之上,火苗迅速窜起,火光映在他幽深的黑瞳里,明明灭灭,深不见底。
皇城,御书房。
祝云瑄已在地上跪了许久,昭阳帝倚在榻上,无声地审视着垂首匍匐在地的儿子。
这个儿子并不出众,从前有祝云璟和祝云珣珠玉在前,他甚少会将心思分给别的儿子,那一回他要处置祝云璟,这个之前一贯低调不起眼的儿子突然跑来,跪在殿外磕得满头是血哭求他留祝云璟一命,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才意识到,祝云瑄也是他的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