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帝江山(118)
赵瑗瞪了萧山一眼,也不愿再重复第二遍了。
赵构,赵瑗,萧山,以及知府陈规,和城中其它的大小官员一起陪同赵构,来到府衙前,萧山所带来的一百余名士兵,手持长枪警戒在外,赵构亲眼见到一名士兵被另外愤怒的士兵砍了一刀,肩膀上还在流血都不还手,忍不住赞叹道:“萧卿,朕往日只听说你作战勇猛,没想到你带出来的兵竟有纪律。”
萧山心中腹诽:你这不废话么?
他当即也顾不得这样多,刘錡死后,城中将领也乱成一团,更有些对赵构心怀不满,纵容手下闹事,此刻没有一个愿意出来弹压形势,赵构只躲在众人身后不肯冒头,赵瑗马上就要接替皇位显然也不适合出去。他便上前一步,大声道:“金人就在城外,尔等食朝廷俸禄,不去上阵杀敌,却要来难为自己兄弟,是什么道理?”
襄阳城士兵认得萧山的人并不多,只以为他是赵构身边的走狗,根本不搭理他,甚至有人还在辱骂萧山,“滚你奶奶的蛋!”
萧山厉声道:“吾冒死将刘相公的尸首从金人手中抢回来,却不想竟让他见到死后这种哗变!早知如此,倒不如让金人夺取,以免他死不瞑目!”
这句话一说,众人即刻安静下来,有被萧山救回来的士兵趁机向它人低语:“这是信阳的守将萧山萧将军。”
便有人高声朝着萧山叫道:“萧将军,相公死的冤枉!朝廷只顾自己,却不管我们的死活,并非要闹事哗变,我等只是想讨个说法!”
萧山转头,看着赵构,躬身道:“陛下。”
赵构双腿有些哆嗦,陈规在他背后推了他一把,赵构只得上前,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道:“刘錡之死,最为痛心的就是朕。他跟随朕多年,却因朕之失策而战死,真是闻者落泪。”说道这里的时候,赵构终于挤出几滴眼泪,换来了众人的安静。
赵构顿了一顿,环顾周围,府衙前的广场上,站满了士兵,各个神情悲愤。刘錡是怎么死的,早就有人传开了,此刻即便是赵构如此说又垂泪,依旧难以平息众怒。
赵构亦看到了这个情况,机会稍纵即逝,他清了清嗓子,道:“朕在位多年,自知失德。今日刘卿战死,朕心悲痛,无心担当大任,决定禅位于太子,自己闭门思过,不再过问它事。”
喧哗声顿时大起,赵构回头道:“瑗瑗,你过来。”
赵瑗走了上去,跪在赵构面前,向着赵构叩拜。
赵构将自己所带的冕冠取下,双手捧着,给赵瑗戴上,将他拉起来,道:“老朽年迈,心中又悲痛,实在是无力应付金人。日后之事,就要劳烦你了。”
赵瑗缓缓的起身,朝着赵构行礼,岂料一个礼尚未行完,赵构便匆匆的道:“实在是因为刘錡之死,心中悲痛,我先走了。”说毕便慌不迭的跑到了后院,再也不肯出来。
众人万万想不到,这就是赵构禅让的礼仪,全然好似儿戏,大家都愣在原地,目瞪口呆。
萧山见状,率先单膝跪下,朝着赵瑗叩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规等人也被赵构搞懵了,此刻反应过来,也跟着一起叩拜。
府衙外的军士这些天都听从赵瑗的安排,此刻见他接替了皇位,虽然觉得儿戏仓促,但也都觉得比赵构好多了,也都纷纷下拜。
吾皇万岁万万岁,这呼喊声一声比一声大,赵构躲在自己的房中,听到这震天的呼喊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只有在自己十九岁那年,赵宋皇室尽数被抓,自己在危难之中登基,发誓要夺回故土的时候,才听到过这样的呼喊。
现在,这种呼喊声又出现了,但却不是对着自己。他原本以为自己不在乎,但是在这一刻,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感,充满了他的内心。
不知过了多久,呼喊声才渐渐的停止,赵瑗虚抬双手,朗声道:“平身吧。”
依旧是萧山率先站起来,赵瑗现在已经是皇帝,虽然仪式仓促,也很不正规,礼部的官员都没有一个,但说出的话已经是圣旨,不能违抗,也不想违抗。
众人亦跟着缓缓的站起身,赵瑗道:“金人围城并不可怕,襄阳城坚固无比,粮草充足,各处大军正在往襄阳调派,完颜亮此次趁虚而来,准备仓促必然不能持久。诸君各司其位,万众一心,定能够破敌制胜。刘相公的尸首就地安葬,等金人退兵,襄阳转危为安之后,再行大葬。其余诸将,各领所部人马回原地驻守,不得私自乱走。萧卿,陈卿,你们二人随我来。”
赵瑗安排得当,不大片刻众多军士便已经散去,但他刚刚登基,尚且不习惯自称“朕”,一时也没改过来。
三人再次回到府衙中,赵构坐在正位上,在想着自己的心事,见到赵瑗来了也没动。
赵瑗便上前道:“阿爹,他们已经散了,不用再担心了。”
赵构点了点头,也没说自己要走,赵瑗自然不好刚刚登基商量事情就绕过赵构。萧山和陈规也不好开口他们父子二人之间的事情。
赵构首先道:“朕刚刚想了……老朽刚刚想了很长时间,现在刘錡死了,城中群龙无首,当找个可靠的人弹压众人!”他也没习惯自己当太上皇,说了一半才想起来还是应该给赵瑗面子,生生的将一个“朕”字改成了“老朽”。
陈规道:“太上皇此言极是,但刘錡手下两位大将许清、阎充互相不服,曹成虽征战多年,但才能有限,恐怕也难以担当大任。若是万一处理不当,将帅不和是大忌。”
赵构点头,他的目光就不停的在萧山身上扫来扫去,萧山被赵构看的浑身发毛,朝着赵瑗看去,只见赵瑗目不斜视,面无表情。
赵构隔了一会儿,道:“萧山,你现在是什么职位?”
萧山道:“回太上官家,臣现为五品定远将军,信阳军正将。”
赵构道:“你先前救驾有功,当升一级,为四品忠武将军,又夺回刘錡尸首,且拥立新帝,又是大功一件。你本不在襄阳,与他们也没有什么瓜葛,朕看让你暂代刘錡,充任襄阳镇抚使正合适。”
萧山吓了一跳,万万想不到赵构来这么一发。自己显然是赵构口中的可靠之人,可这样越级连跳,恐怕会引来其余人的不满,那时候不是更难说话?
萧山道:“这……臣无功,不敢就任。”
赵构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道:“老朽那日被围,你曾来救,见你用兵作战有度,倒是个人才。就这么定了,朕的眼光不会错,当年岳……”说道这里赵构止住话头,他是很不愿提及岳飞的。襄阳本来就是以前岳飞的防区,如果岳飞在,他根本不用吓得到处跑。
但话一出口,人人都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收回去也来不及了,便道:“岳飞也是朕越级提拔,没见处什么篓子。萧卿只要以后别想他那样,谋逆叛国违诏抗旨就行了。”
萧山,赵瑗和陈规三人内心都是捏了一把汗,赵构这个弯子转的竟然能够自然,当真是坐久了皇帝脸皮厚的可以。
萧山听到赵构这样说,刚想要答应下来,忽然想起一事,便道:“臣不敢私下妄为,如陛下有命,臣当万死不辞。”
赵构刚要看口说“没问题,我看好你”,却忽然意识到,萧山口中的陛下根本不是自己!
赵瑗刚刚一直没说话,此刻才终于开口:“萧山,你自己多加小心。遇事要谦虚谨慎,多听听城中其它三位将领的意见。”
萧山点头道:“是!”
赵构心中有点不是滋味,只觉得自己给萧山升官,怎么萧山不来向自己表忠心,却跑去和赵瑗套近乎?
他皱着眉头看着赵瑗,用着责备的口气道:“萧卿现是国家重臣,你岂可直呼其名姓?没半点做官家的样子!”说毕,又对着萧山露出温和的笑容,问道:“萧卿家可有字么?”
萧山道:“家父是商人,不怎么读书,臣常年在军中,也不讲究这个,还没有。”
赵构终于找到了自己可以用武的地方,道:“即是这样,老朽赐你一个。你单名一个山,前朝孟郊曾有诗云:‘山中人自正,路险心亦平。’,你现在受命于危难之际,当人正心平,比能够化险为夷,就叫萧正平吧。”
萧山心中暗骂:这都什么难听的名字,坑爹呢这是!但还是行礼谢恩:“谢太上官家赐字。”
赵构见了之后,便颇为满意的点头,又问道:“如今城中局势如此,完颜亮十万大军围城,卿等有什么号的建议,快些破敌方为上策。”
萧山实在是难以忍受赵构退位了还要不停的在这里指手画脚,他和陈规对望了一眼,道:“太上官家,臣初到城中,并不太了解具体的事宜,准备让陈知府带着四处看看,和军中诸将相见过后,在做商议。”
萧山知道自己只要说出要去城楼巡视,赵构肯定会马上放人,便故意如此说。
果不其然,赵构一听说便忙不迭的道:“这才是办事的样子,你们去吧!”
萧山刚准备走,便听见赵瑗道:“阿爹,儿子也想去看看,有什么事情也好回来讲给您听。”
赵构想了想,赵瑗在这里表现的越好,意味着自己越安全,虽然心里不太高兴他去和陈规萧山走的太近,但权衡之下,便也道:“你新登基,正该去四壁抚慰诸将士,快去快回。”
三人跟赵构纠缠了一顿之后终于离开,走出赵构所在的房间时顿觉一阵神清气爽,赵瑗首先道:“襄阳城虽然城高不易攻破,但也不能当真被困个一年半载,不然天子被困于此,天下必然大乱,势必会让本就主动的完颜亮更加占据主动地位。”
萧山和陈规都点头称是,萧山道:“陛下当真要去巡视城楼?那里恐怕有些危险。”
赵瑗微笑的看着萧山,道:“新帝登基,总要做出些样子,不然如何鼓舞士气?陈知府,劳烦你去将城中剩下的三位将领找来,朕也有话对他们说。”
陈规走后,赵瑗身边就跟着萧山一人了,两名太监遥遥的跟在两人身后,两人前方是一队侍卫带路,萧山稍稍落后赵瑗半步,以示恭敬。
赵瑗有些不太习惯,扭过头来,道:“你走那么远做什么,过来,这样说话多不方便。”
萧山道:“陛下新近登基,臣若不守礼仪,其余人等恐怕亦跟着不遵守,这样便难以建立陛下威信。”
赵瑗露出些微惆怅的神色,过了一会儿点头道:“那就这样吧。你是从信阳过来的,可曾收到勤王诏书?”
萧山道:“本来一听说消息就要赶过来,但是没有诏书不敢乱动。现在陛下已经登基,是否要重新昭告天下,再次召集诸军前来勤王?”
赵瑗微微蹙眉,看了萧山一会儿,道:“不急在这一时做的如此明显,落人话柄。”赵瑗显然是在考虑这样大张旗鼓的昭告天下自己登基,将赵构钉死在太上皇的位置上会引起不好的影响。赵构这是在襄阳,兵将并不熟悉,若是回到临安,恐怕就会是另外一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