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娑人间(19)
作者:边想
时间:2017-09-06 10:46
标签:兄弟 年上
嵬灵君的夫人是齐方朔的妹妹,这点大家都知道,可齐方朔多年不娶,膝下只有个母不祥的儿子,实在惹人探究。只是他嘴如石蚌,怎么都撬不出一点有用的讯息,众人便也觉无趣,纷纷转移目标。
“尚羽侯,你好像也没成亲,可有意中人了?”嵬灵君问。
申禄已被我封为尚羽侯,现在是尚地独一无二的统治者。虽然提拔他的时候着实费了番功夫,有不少闲言碎语,但他勤政爱民、励精图治,在尚地很有美名,最后便也没人说了。
“没有没有。”申禄不住摆手,“百姓为重君为轻,我娶妻的事可以暂时先放在一边。”
羌候摸着胡子道:“意中人没,红颜肯定不少!”
钟景侯笑道:“这你就说错了,哪里是不少啊,全尚地的姑娘都是申禄的红颜!”
“哈哈哈……”
席间一片欢声笑语,结束的时候除了巍灵君和齐方朔,其他人都喝醉了,也包括我。
隔日一早,长长的车马队伍从藤岭出发,前往皇家猎场。
猎场位于藤岭郊外,只是个做样子的地方,猎物都是养得膘肥体壮自己放进去的,我从小就来,但上一次,还是和段涅一起。
休息一夜,养好精神,到第二天我起来的时候,天地素白,我呵着气走出帐子,没走多远发现几个孩子正在一片空地上玩耍。
我没惊动他们,走得近了,才被姜小侯爷发现。
“陛下!”
他们都要跪我,我说免了,问他们在玩什么,他们说在玩蹴鞠,看谁颠得最多。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多么单纯,多么无聊。
我让他们别管我继续玩,看了一阵,忽地瞥见白涟的腰带上系着枚精致的玉佩。这玉佩虽好,但我也不是没见过好东西,并不稀奇。奇怪就奇怪在,那玉佩扣结的编织方法和我腰间的碧虹灵珠竟然一模一样。
我这枚,是段涅亲手编的,独此一家。
他的……又是谁给的?
第30章
我父王在位时举行的最后一次朝觐,齐方朔曾带着白涟来藤岭册封世子,这是白涟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与段涅接触,我不知道这枚玉佩是不是那时候段涅送给他的。
但如果不是呢?
在皇位上呆的久了,别的没学会,事事存疑倒是学得很快。
这件事不搞清楚,我恐怕睡都睡不安稳。
“白涟,过来。”我招招手,将正在玩耍中的孩子叫到了身旁。
几年前我第一眼见到白涟的时候,光凭长相就能确定这是齐方朔的种。近年许是长开了,又带了点白三谨的影子,特别是看人的神态,纯真又良善,与白三谨站一起活像两只无辜的兔子。
可以看出他被他的两个父亲保护的很好,好到就算有那样麻烦而特别的身世,依旧能笑得春光灿烂,活得无忧无虑。
“陛下?”白涟见我光看着他不说话,满眼的奇怪。
我蹲下身,拈起他腰间的那块玉佩仔细看了看,确定真的和碧虹灵珠上的扣结一样,笑着问他:“白涟,这块玉佩是谁给你的你还记得吗?”
白涟眨眨眼,刚要开口,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又苦恼地闭上嘴。
我挑了挑眉,道:“不能和寡人说?”
白涟咬唇看我片刻,一脸正色道:“了尘师兄要我不能说谎骗人。”
“你不能告诉我是谁给你的,又不想骗我是不是?”
白涟用力点了点头。
我又问:“是不是你父亲告诉你的,关于送你玉佩的这个人,他的行踪你一个字都不能对别人透露?”我顿了顿,补充道,“特别是我。”
白涟立时睁大眼,满脸都写着——你怎么知道!
就算他闭紧嘴巴一个字都不说,但他年纪尚幼,完全不能做到与他父亲一样的万事不形于色,因此十分好套话。
我摸了摸他的脑袋,道:“没事了,你去玩吧。”
白涟松了口气,白嫩的小脸上重新扬起灿烂的笑来,转身飞奔着重新加入了小伙伴玩闹的队伍中。
我直起身,幽幽望着他们,慢慢敛起表情。
此事疑点重重,又牵扯到段涅,我是绝不会这样不明不白就过去的,不问出个所以然来,实在是叫我挂心。
接下来的冬猎,我一直心事重重,其他几位诸侯收获都不错,反观我无心狩猎,什么都没猎到。
进行到一半时,大家各自分开,彼此离得都挺远。
我遥遥望了望齐方朔的方向,见他和嵬灵君都没注意到这边,便对一旁安澜低声道:“寡人这会儿突然觉得身体不适,咱们先回营地吧。”
安澜道:“可要通知诸侯们提前结束今日的狩猎?”
我摇头道:“不必,好不容易聚一次,别扫了他们的兴致。”说罢我调转马头往回走。
待回到大营,安澜为我解下披风,又问我要不要宣太医。
我根本没病,宣什么太医。
“你去把燕穆侯府的白公子叫过来,就说寡人有事找他。”想了想,又加了句,“找他之前先把尚羽侯身边的那个护卫甲巳叫过来,让他马上来见我。”
安澜闻言眼珠一转,并不迟疑,道了声“是”便退下了。
我在桌边坐下,对着营帐入口的方向闭眼沉思,过了半柱香不到,护卫传报甲巳来了。
我缓缓睁开眼:“让他进来。”
这样冷的天,甲巳仍是穿着一身单薄却贴身的黑色劲装,因是来见我,身上的剑在门口就被收了去。但他的人便如一把出鞘的利剑,就算手上没有武器,也给人种危险十足的观感。
“参见陛下。”他单膝跪地。
我也不啰嗦,开门见山道:“起来吧,我有事要你做……”
这甚至是件没影儿的事,荒谬到让我自己都觉得疯狂。
我是亲眼看着他死,又亲眼看着他下葬的,如果……如果段涅真的还活着,那皇陵里的又是谁呢?或者,那里根本早已空无一人?
“……明白了吗?”
甲巳听我说完,扬唇勾起一抹邪肆的笑来:“明白。”
我这边刚嘱咐完,营帐外安澜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白三谨来了。
我朝甲巳使了个眼色,他无声无息便隐进一旁的屏风后。
“进来。”
很快,白三谨掀帘而入,他拘谨地与我行了礼,神色间多有紧张。
我让他坐在我对面,给他倒了杯热茶。
“几年不见,你变化倒是不大。”
他挠挠脸:“陛下变化也呃……”瞥了眼我的头发,“不是很大。”
我与他对视,唇角带着笑意,就这么坐着,许久都没有开口。
气氛渐渐古怪起来,白三谨脸上的笑有些撑不住了,别开视线举起杯子喝了口,忍不住问:“陛下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白三谨和白涟虽都是兔子,可也不是毫无区别。白涟是只没牙的幼崽,眼前这只则是被逼急了什么人都咬。
所以对他,只能来软的。
“他在哪里?”
我没头没脑的问,白三谨先是一愣,再是一僵,反应与白涟微妙的相似。
“陛下……此话怎讲?”
“白涟腰上的玉佩是他给的吧,你别骗我了,他根本没死对不对?当年的一切不过是你们串通一气的骗局,为了将他带出藤岭的骗局。”
“我……”白三谨一阵语塞,讷讷地不知该怎么与我说。
“这两年我做梦都想再见他一面,他却那样狠心。”我黯然道,“青丝白发仍不能叫他回头,那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他才肯原谅我?”
“别别别!”白三谨瞪大眼,一副受了大惊吓的模样,“何至于此啊陛下!其实你们的事我也不清楚,但你别冲动啊!”
他这反应,叫我又确信了七分,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段涅如果没死,就是为了逃离我的身边而诈死了。那样千辛万苦,功夫做足,不过是要让我再也找不到他,再也不能抓到他。想通了这点,知道他还活着的狂喜便全化成了浓浓的苦涩与怨切。
我为他痛了七百多个日夜,悔了七百多个日夜,到头来他却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活得逍遥自在。
他一定是恨透了我,才会这样绝情……
“所以,他真的还活着。”我平静地看着白三谨,轻声道。
他一番挣扎,终是被我说动,软了心肠,微乎其微地点了点头,算作答复。
会咬人的兔子,终究还是兔子。
我牵起唇角,道:“谢谢你。”
他有些尴尬地地摆摆手:“陛下客气了……”
“甲巳。”
白三谨的手顿在那里,满脸疑问,还不等他开口,犹如鬼魅的武者便出现在他身后,一掌将他劈晕。
青年软软倒在桌上,我看了一眼,对甲巳道:“将他以最快的速度带回尚地关押起来,没我的命令不得释放。”
甲巳已经将白三谨架了起来,但还是与我做了下确认:“主公那边……”
“我会与他说的。”
甲巳没再说什么,点点头,飞速离去。
到了傍晚,诸侯狩猎归来,齐方朔这才得了消息匆匆赶来,但为时已晚,白三谨早被甲巳快马运走。
“你到底要如何?”齐方朔一身冰寒,脸色难看。
我慢条斯理饮下一杯茶,与他谈条件:“带我去见段涅。”
齐方朔紧抿着唇,神色难言,颀长身影立在营帐中,绷得犹如一把拉到极致的弓。
我说过,他的弱点也是他的逆鳞,我轻易不愿碰触,但事到如今,就算是要与他打得两败俱伤、鲜血淋漓,我也顾不上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我并不催促。半晌,齐方朔长长叹了口气,显然已经做出了抉择。
什么人最重要、最不可失去,对他来说从来不是个困难的选项。
他皱着眉道:“他在摩云寺。”
得到我想要的答案,我也心中一松,露出抹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