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的职业素养 二(28)
沈彬喘了几口粗气,才收回几乎钉在那棺材上的目光,主公在此,就是恨不得立马把棺材里的人捞出来鞭尸,削皮拆股他也忍住了,哑声道:“是。”
李變天看了看地面摆着的蜡烛,又看了看那些个缩在一块儿的术士,身旁的人靠近,在他耳边耳语。
辛夷认出来,这位可是当年为李變天夺天下的知名幕僚,游其正,因为不爱从官并未入仕,在李變天身边神出鬼没。
两人简单地交流了几句,李變天颔首表示明白,似笑非笑地看着辛夷,“还生宴?”
辛夷咬牙,李變天身边的人果然各个藏龙卧虎,连他臻国的风俗都知道。
“今日还有事劳烦你,不知辛兄可否帮我这个忙?”
你这是找我帮忙的态度吗,我若是不答应呢?辛夷扯出生硬的笑意,“李兄请说,辛某义不容辞。”
李變天看了看那被抓过来的栾京百姓,通过士兵的传信,李變天知道那是这群人在为他们意外死亡的女儿帮丧事,“也不是什么大事,李某不过是希望在你为棺材里的人办丧事之前,想为他办个婚礼,当做是我多管闲事,做件好事了。 ”
“婚礼?”这什么鬼。
“棺材中的人还未成婚吧,正好我看那户人家的女儿也是红颜薄命,正好,结个亲家,男未婚女未嫁,天作之合。”李變天摩挲着大拇指,却是忘了出门在外,并未戴上扳指,这不过是个习惯性动作。
阴婚,有一个说法,那就是锁魂。
有传言,人阳寿未尽却意外死亡,魂魄会短暂停留人间,有些有执念的则会驻留较长时间,而后会投胎。
阴婚却不是,那是锁住人的魂魄,无法投胎,永生永世都与一个女子厮守到魂飞魄散为止。
七煞命格为天煞孤星,他不会成婚,就是成婚也是不长久的。
从八年前出现异象到如今,七煞的年纪不会太大,所以李變天才能如此笃定七煞未成婚。
七煞的命格硬,肉身死了,怎能安心?
唯有魂魄一起泯灭,才是万全之策。
第81章
阴婚的前提, 自然是死亡。
既然是还生宴那么里头的人必然是还活着的,李變天这么说不过是杀人后好听点的说法。
看看人家戟国皇帝, 明明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愣是说得风花雪月, 道貌岸然。
李變天这大晚上特意跑到荒郊野外就为了杀一个看起来和他八杆子打不到一块的人,换了之前辛夷是怎么都不信的,但现在就在眼前发生, 由不得他不信。这个小太监到底什么来头,得罪的人还真是来头一个比一个大。
辛夷望着那具到现在还闻风不动的棺材, 只要再一会功夫,还生宴也就结束了, 为什么偏偏这时候那群人到了。
“你非要这么做吗,没有商量的余地?他是我的人,不能杀, 你要动他,就从咱家身上压过去。”辛夷不想输了阵势, 如利刃般的视线扫向周遭普通护卫打扮的士兵身上。“让你的人全部退下!你也不要逼我做绝了。”
辛夷磨着牙, 无论是他如今的地位还是他所代表的臻国, 都让他不能弱下阵势。况且, 他还是想再争取一下,到底他是真的对一个能让皇贵妃那般人物都被迷住的太监很感兴趣, 不然也不会在晋国公主眼皮底下保住傅辰, 但现在面对的可不是能讨价还价的晋国公主,而是征战四方赫赫威名的李變天。
李變天有许多别称,就比如, 大多人知道他都通过他当年亲自建立的军队龙陵骑军,他就被人喊做龙陵王。作为皇帝他的名讳并不为人所熟知,也甚少有人一睹容颜,在腿受伤后更是甚少出现在公众视野,但此人却是戟国军人和百姓心中精神信仰。
无论辛夷怎么吼,没有李變天的命令,这些人不会退让哪怕一步。
在李變天眼中,辛夷这种不算正规路数,靠着谄媚上位的九千岁,就如同一条嚣张叫嚣的小狗,爪子很利也够狠辣眼睛却只能看到方寸之地,毫无真正皇族的气度与眼光。臻国造成各个诸侯割据的局面,也有这位的“功劳”在,而这里也不是靠着谁嗓门大谁就赢的地方。
坐在四轮车上的男人什么都不做,只是平淡的几眼,也让人不敢妄动,他如在星河边饮水的狼王,优雅、肆意、妖冶,这种无形中散发的压迫感与日俱增,天底下大约也只有这个男人了。
李變天看了看天空,乌云遮住了漫天星辰,七煞与辛夷,好比晋国与臻国,错过今日要待何时?先礼后兵是他的行动方式,也不再赘言,自己送来门的没有不动的道理,一个示意直接让士兵扣下了辛夷。
被抓住了手脚的辛夷不敢相信李變天如此待他。
就在辛夷被抓住的时候,他的那队护卫的反抗被瞬间打灭,出手太快和人数上的优势让李變天的护卫几乎是碾压式的,一个个头颅掉落在地上,血浆喷在地面上,在黑寂中绽放。
辛夷的护卫到死都想不明白,居然有人在晋国的地盘上对他们九千岁出手。
震惊从辛夷眼中迸发,周遭一片静寂。
随后,心中凉风嗖嗖穿梭,他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李變天的目的。
他现在才开始后悔今天为了隐秘行事带的人手太少,“你是想开战吗!”
尖利刺耳的声音划破夜空,太监尖细的声音有些刺耳,李變天有些不耐。
开战?
不,怎么会那么直接。
李變天不语,只是地望着辛夷。晚风吹拂起衣袍一角,一个银色的图腾绣于其上,这是臻国某个商会的标志。
如果这群人在晋国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被揭发,光是这个图腾就能让晋国人认定他们臻国来朝拜别有目的。
一石三鸟,离间了晋国与臻国,进一步瓦解臻国,摆脱自己的嫌疑,就是臻国解除了误会也会让晋国人心里膈应,之前的友好邦交全是空话了。
一时间气氛一触即发,辛夷知道他要做什么了,这是一个霸主,一个兼具野心与疯狂的霸主。
甚至辛夷想到,这个人想要的是什么。
天下一统!
一个小小的戟国已经满足不了他了!
无论是他,还是晋国皇帝,或是其他国家,恐怕都想不到吧,当年还是稚子小儿的人,成长到这种程度!
“你要如何才会放过我?”辛夷发现自己的声音透着恳求和示弱。今日为了处理傅辰的事,他带的护卫并不多,这也就给李變天提供了杀他的机会,当然这也是凑巧,今天的事本来就是他和公主临时商议的,被碰上了,李變天就顺势而为了。
若是他死在晋国的国土上,谁会怀疑从来没出现过的戟国?
届时,晋国与臻国交战,戟国却正好渔翁得利,打得一手好算盘!
好狠辣的点子,这样的人物怎么能不坐上皇帝位置。
不给他都糟蹋了!
傅辰听着外面断断续续的对话声,声音太模糊,有些完全听不清,只能截取某些字。
他汲取着稀薄的空气,混沌的思维拼凑着听到的词,能确定一点,那位在护城河边遇到的人,来头不小。
辛夷的跋扈也是针对人的,他并不是一个头脑发热的人,只有对方真正令他忌惮才会这样尊重。
姓李……天下姓李的太多了,要找的话也许几天几夜都找不完。但有几个能让辛夷称呼李兄,又言辞如此注意,只能想到四个字:位高权重。
傅辰搜刮着曾经得到的情报,李是常见姓,有名的,河东李氏,臻国外姓王,暨桑部落李,戟国皇族……
四轮车——腿疾。
能带那么多看似护卫的兵的,对晋国有企图的,有能力在国都还带上那么多护卫的,又患有腿疾的,排除下来,只剩下部落李的三长老与戟国皇帝。可无论哪一个,都应该超过三十岁了,那日就算光线昏暗,他也能感觉到下车之人非常年轻,也许二十都不到,在年纪上不吻合。
他国的资料即便是夙玉那儿,也只有只字片语的描述,就比方犀雀,也不过一句鹿询之战出现过,傅辰的思索陷入困境。
是谁?
究竟是谁!
他觉得只要确定此人的身份,之前的种种谜团都会有合理的解释。
……
看到这边的火烛亮光,邵华池一行人停下了脚步,有人在各个通往墓地的地方把守。
包括他们暗中进去的丛林处都有人站岗,这已经说明了不少问题。
目标明显,傅辰就在那个地方;
对方防守极为严密,是什么样的身份才能有这样的阵仗这样的周密安排;
公主与这伙人马是否有关系,辛夷呢,是否也在这个地方;
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样一群人是怎么到的栾京,为何多方势力都对之毫无察觉?
秋风瑟瑟,树林中央,所有人按兵不动,等待邵华池下令。
他们这般冲进去,会刺激到对方,说不定直接杀人灭口,不能冒险就需要迂回。
邵华池定下心神,在诡子等人手上写了几个字:村民。
法不责众,同样道理,普通人看似无用,当数量叠加到一定程度,一样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地面上,两方人马对峙着。
李變天摇了摇头,算是回答了辛夷的问话,不会放过他。
就是李變天都没想到,在杀七煞的路上,刚好碰到此人,也算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了!
“李,啊——”辛夷惨叫,就在他还没注意的时候,人被几个训练有素的士兵将手翻折绑缚,将其下巴扯下,咔嚓骨头脱臼的声音,嘴巴合不上,竟然直接伸手捏住,一用力就扯掉了辛夷的舌头。
满溢出来的鲜血吐出口腔,像是永无止尽般地喷在地上,半张脸都浸润着鲜血,犹如挂在墙头的厉鬼。
“你一个太监,怎有资格说出主公的名字。”是的,你就算做到了九千岁又如何,依旧只是个太监,名不正言不顺的阉人,被世人唾弃。
那根血淋淋的舌头被扔到了地上,扯掉他舌头的士兵当着辛夷的面直接踩碎了那根鲜嫩的舌头。
辛夷已经痛得说不出话,耳边嗡嗡作响,夹杂着戟国士兵的哄笑声,他滚落在地上蜷缩着,口中咕噜咕噜,瞪大着眼珠子,说不出话来。
“好了,把棺材抬上来吧,送他最后一程。”李變天说得轻描淡写,抬手就让人顺便解决了那栾京的几个百姓。
士兵们又让人把那还未下葬的姑娘棺材给抬了过来,放于正中央,尸首泡得发白,肿胀得看不出生前美丽的模样,一些水泡破皮流出黄色的浓水,有些像怪物画像。
置身在棺材里的傅辰,感到一丝阴风窜来,就像是那位要被与他阴婚的姑娘的怨气。
术士并没有完全杀掉,士兵像拎小鸡似的拎了一个过来,也不管对方抖成筛子的样子,为待会做法留作打下手的。
李變天对着身后的游其正道:“剩下的就麻烦先生了。”
游其正行礼,才走过去,看着那口棺材被一点点抬上来。
傅辰屏息,全身紧绷,双手贴着棺材壁,试图让自己身体平衡,他知道自己正在上升,等待他的就是被宰割的命运。
他摸着身上的可用之物,摸到了几包纸包,梁成文离开前他问其要来,用作防身之物,只是那次护城河边被浸泡过,大多数已经无用,其余留作备用的也用得七七八八,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会动用这些东西。
准备好一切,将两副棺材平放在一起,棺材前方都绑着喜庆的红色幡布珠帘之物,以示结亲之意。
嗖嗖的摩擦声,这是在解绑棺材上的绳索,这是要准备开棺了。
心脏咚咚咚跳,傅辰知道,一线生机就靠那一瞬间!
早就已经等得急不可耐的沈彬走向前,对着李變天端正下跪,“请主公让属下亲手手刃仇人。”
“去吧。”李變天一挥手。
沈彬很激动,每一步都走得那么激烈颤抖。
他脑中已经模拟这个画面不知多少次,待会见到仇人后,把那人的皮肉一寸一寸得割下来,再煮成口味不同的菜,什么部位做什么最好吃都有想法,再上供到哥哥的坟前,祭奠哥哥的在天之灵!
他激动地满面通红,手脚抖动的幅度很大,脸上散发着扭曲的快意,快了,快了……
手碰到了棺材盖。
就在这时!
从不远处传来吵闹声,正朝着这个地方过来。
虽然只是普通百姓,但人多势众,他们嚷嚷着要来报仇,火把此起彼伏的隐约能瞧见,就是李變天的手下也不敢在原地守着了,知道事情大发了马上过来报告,这里可是栾京,只是几个百姓也就埋了了事,但若是大肆杀害栾京百姓,他们这群人也就暴露了。
“有人注意到这里了。”李變天眼梢微微垂下,细长的手指白得妖冶晃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直指辛夷的方向,临危不惧,有他在,这个队伍就没有松散的可能,“杀了辛夷,割掉他的五官,再把棺材里的人一同杀了,其他人随我离开!立刻动手!”
万千火把越来越密集,这是把附近几个村子的人都喊来了。
其实本来只是一户,当邵华池打听消息得知这里有人家在为意外落水的女儿办丧事,就地取材将事情夸大,说这里闹了好几条人命,有人还想撬走全村人祖先的坟墓。
果然村民们发现送女儿走的那家人到这个点还没回来,传言也就可信度很高。
这可就让村民们发疯了,京郊的墓地是他们祖祖辈辈的人死后葬生的地方,惊扰祖宗可比杀了他们还严重。
叫上了隔壁村的人,一喊十,十喊百,在这些村落都有自己的团体,可不就那么一群人黑压压地过来讨公道吗?
声音越来越近了,那群刁民!
沈彬恨得眼珠犹如泣血,此时李變天等人已带着精锐部队离开,他们当然不能在晋国人面前暴露身份。
还留下一小队人马给沈彬等人,沈彬几乎疯狂地推开棺盖,咯吱——
棺材盖被挪开了一道缝,缝隙越来越大!
第82章
傅辰是闭着眼的, 他不得不闭。人若是长时间处于黑暗环境,到有光线的地方是需要适应过程的, 原理通俗易懂, 简单的说就是人类的视网膜分为两大块,也就是感光细胞有昼夜之分,分别是视锥细胞和视杆细胞, 当傅辰的双眼遇到外界光线后原本在暗处产生的视紫红质会被分解,这个分解的过程眼睛会有轻微刺痛感, 在暗处时间越长分解的速度也就越长,相应的适应过程也越久。
若是能睁眼, 他能更好的把握对方方位,让原本处于劣势的他拥有更多筹码,可惜目前为止这只能是空谈。
而整个明适应的时间会让他处于极为被动和弱势的状态, 在确定对方要打开棺材后,他几乎在瞬间做出了判断, 以盲人的状态来进行反击。
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新鲜空气灌入棺材中, 傅辰摆好手势, 捏紧手中的纸包, 以半打开状态,听着耳边掠过的开棺声。棺材盖的重量让他们的打开速度并不会太快, 这也给他争取了最佳的攻击时间, 他静静等待着。
在那弹指之刹那,相差毫厘的时间中,棺材中的人闭着眼, 仅凭着在开棺前对方声音的分析来判断方位。
这声音有脚底与地面走动的声音,有武器与刀鞘摩擦的声音,有对话的声音,有粗喘的呼吸,傅辰竭尽所能分辨所有人的方位。
哐啷,在众人齐心的推动的情况下,棺盖被完全移开了。
链条快速移动,撞到棺材壁发出哐啷的声音。
他的速度太快了!
两手被绑着,傅辰几乎以撕扯的力道将手中的药粉洒了出去,手腕因此折断也在所不惜。
与之同时的是被散播在空中的粉粒,接触到眼球表面后迅速融于其中,刺痛难当。
“啊——”同时开棺的人都感到眼睛一阵刺痛,那剧痛甚至迅速蔓延到面部神经让他们无法视物,当五感遽然消失就会产生慌乱。
所以,沈彬乱了。
傅辰周身空气弥漫着粉末,就是其他人也不好接近也不敢接近。
这一刻,他们的劣势处于同一个水平线。
啪,沈彬的手腕被傅辰一个手刀给掉落下来,傅辰抓住那匕首,两只手一同行动,阻碍极大,也幸而这些人被药粉迷住了双眼。根据沈彬说话音的高低以及他的脚步声,判断出此人身高,再根据身高确定器官的大约位置,傅辰丝毫不犹豫,将匕首狠狠插进去。
在做人事之前,他还在做心理辅导,曾有很长一段时间为国际刑警服务,这是一种当时美帝人民的试验结果,试验名叫做声门下空腔共鸣,根据声音的高低来判断性别、身高、体重等,这样判断的正确率大约是三分之二,当时为了更好的捉捕犯人所有在职人员进行了一个月的封闭式强制培训,因保密协议的规定,这其中也包括不在职责范围内的他。
在这短短几个呼吸间,甚至能听到风吹到脸上的声音,听到远处村民们义愤填膺的声音,听到沙沙的落叶声,匕首就这样噗嗤一声地插入沈彬的胸口,以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姿态。
沈彬的面部表情还停留在那扭曲的微笑上,他听到那人清越的声音,“你与沈骁犯了同样的错误,太小看我了!”
当匕首插入心脏,由于个体、匕首的长度、使用的力道不同呈现不同的死亡时间,一般在3-7秒这个区间内。
此刻,沈彬不再怨恨扭曲,他恢复成了普通少年,目光呆滞,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脑中划过幼时在晋国的一切,与哥哥舞剑书画,玩耍逗趣,直到那一日洛氏满门抄斩,他与哥哥在流放途中逃了出来跋山涉水来到戟国,在几年后遇到了四皇子与主公,改姓为沈。他们毕生的心愿就是能够手刃仇人,他们一边加入了反抗晋朝的邯朝余部所组织的教会中,一边为戟国皇帝李變天服务,以杀了晋成帝为最终目标前行着。
但现在,一切都戛然而止了。
他还不能死,还没有报仇怎么能死?
他的一生,怎能在这里结束……
伴着这吞也吞不下的不甘心,沈彬缓缓阖上了眼睑,结束了他短暂的人生。
药粉逐渐落下,这时间眼球已经有些适应,傅辰的眼睛也能视物了。
在棺材周遭,是那群想要在开棺时击杀他的士兵,现在他们正蜷缩在地方痛苦嗷叫,远远的还有几个人没有靠近棺材,他们见状就要冲过来,却不料几根暗箭直穿胸膛。
有人埋伏在暗处,傅辰一看,诡子等人从树丛中显身,对他扯出一个微笑:我们来了。
傅辰也回以微笑,他知道,警报已解除。
刚刚松懈下来,精神一放松全身的酸麻感就涌了出来,身上还压着沈彬的尸体,刚撑住棺材边缘就要倒下,身上的尸体嗖地一下被人拉开,被抱入一个紧致的怀抱。
将傅辰从棺材中抱出,邵华池看到了这个人极少展现于人前的脆弱,就像是他一用力就会折断了似的,那一丝脆弱像是一颗铅锤吊在他的心头忽上忽下。
来这里,在其他人看来是理所应当的,傅辰是他亲信,他若是完全置之不理免不了寒了其他人的心,他亲自来做的是姿态,但也同样的,这样的亲信他要不起。
无人发现,邵华池的衣袖中藏着一根银针,淬着剧毒。
只要稍稍往前一送,就能刺入傅辰的脖子,将人的性命断送,这是在国宴后,嵘宪先生就托人送来的。
“殿下,此人留不得。”
他明白嵘宪先生的意思,无论是夙玉的事还是傅辰平日的表现,体现这个人能力的同时也同样让人发现他的难以掌控与心思叵测,这般人物若是与之君臣相宜当是一段佳话,若是掌控不了就等于是一颗炸弹。
但他没打算怀疑傅辰,甚至还因此训斥了嵘宪先生。那时候他是打算全然信赖傅辰的,哪怕对方看上去并没有那么属意他,但现在,他对皇贵妃的用心程度,似乎在昭示着傅辰真正的目的:三皇子邵安麟。
他的布置,京城的据点,所有的情报网都已被傅辰知晓,这个人若是别人的暗桩,他的所有布置将毁于一旦,知道太多的人,要么为我所用要么……死。
他的脑袋搁在傅辰的肩上,也许是太过紧张,将人紧紧抱在怀里。
周围是那群激愤的村民找着打扰祖先安宁的罪魁,也让他的动作看上去毫无破绽。
在傅辰看不到的角度天人交战,夹着毒针的手几乎握不住那根小小的针,汗水粘湿了手。
“殿下……”傅辰眼底闪着温情脉脉,他不愿去想为何邵华池会比预期的晚来,也不想去计较一些细节上的漏洞,他不愿意让自己成为一个冷血的机器,时时刻刻都如此揣摩人心,将所有人数据化。
黑暗最可怕的是什么,是在那种环境中,自己的心跳声,骨骼皮肉的摩擦声,器官在体内运作的声音会被无限放大,那是一种窒息的滋味,药效与在闭塞空间的双重作用让傅辰的精神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这也是李變天口中的魂虚,指的不仅是肉体还是精神上。
这时候无论是谁,出现在傅辰面前,都能让他的铜墙铁壁出现漏洞,产生一道裂缝,他轻轻说了一句:“谢谢。”
再冷情冷心的人,也会被慢慢捂热吧。
上一次以身挡住毒蛇时,傅辰心中已有定论,上辈子的命运让他明白自己是个难以与人长久亲密的人,也许他不亲近人就是对他人最好的回报。唯一与他亲近的妻儿也去世了,也许是巧合,但他不想再试探,也不想再让自己一次次得而复失,这辈子父母兄弟姐妹健在,让他想要跨出第一步,试着去全心效忠一人。
也许七殿下并非皇位最适合的人,但此刻傅辰下了决定,放下曾经的第二手准备,全力相助邵华池。
以你真心换我之忠心。
这一道感谢将邵华池惊醒,触电般地抽搐了一下,手中的毒针掉落,刺入草地,无迹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