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心积虑(57)

　　绛秋转头看了眼他们避雨的地方，角落正缩着一只皮毛漆黑的狸奴，唯独尾巴尖儿上有撮白，绛秋还知道这种花色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墨玉垂珠。
　　他看了眼那只狸奴后就把视线转回阿桑身上，“知道。”
　　“林淼就跟狸奴脾性有点像，你对他好也得他愿意，但他对你好若是你不愿意或是没有回应，他就会收起对你的好。”
　　绛秋长长噢了一声，“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不会一直对一个人一厢情愿，得有甜头？”
　　阿桑嗯了一声，“他喜欢魏云岚，魏云岚的态度就很重要，这个过程必然不会只有林淼一人付出，而是双向的，也就是说魏云岚未必非得真的也喜欢林淼，但他不能排斥或是视而不见，一定是魏云岚也给出了什么，才让林淼这样的人对他这般情深。”
　　绛秋好奇：“是什么？”
　　阿桑：“我虽然没有接触过魏云岚，但他这个人我早些年调查大殷时也听说过不少他的为人，他的身上有一种并不罕见却珍贵的东西。”
　　绛秋大概知道那是什么，只是他今天第一次接触魏云岚却没能看见。
　　阿桑望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雨，“总之，此事急不得。”
　　魏云岚没花什么功夫就找到了林淼。
　　这么大的雨他也不知道先找个地方避一避，只顾着埋头走，那略显瘦弱的身体被雨打湿后更显得清瘦可怜，叫魏云岚心疼不已。
　　他快步追上林淼拉住林淼的手腕，把人往一旁拖。
　　街边有个茶摊，有块布遮风挡雨。
　　魏云岚就把人拉到那底下避雨。
　　“雨下这么大，怎么不知道找个地方先避一避？”魏云岚说着用手轻轻抹去林淼脸上混着泪水的雨水，把黏在脸上的发丝都拨到那白皙软嫩的耳后。
　　林淼吸了吸鼻子，抿唇没说话，也没有抬头看一眼魏云岚。
　　魏云岚默默看了他一会儿，不知是不是因为淋了雨的关系，林淼这会儿脸上白得刺眼，“我说你不对？”
　　林淼一听这话嘴一扁又想哭了，“我没这么说……”
　　魏云岚看了眼一旁有张椅子，往后两步坐到那上面，把林淼拉进自己怀里，“可你心里分明是这么想的，觉得我不应当那么说你。”
　　林淼靠在他怀里没说话。
　　“阿淼，我明白你的心，我也知道你只是想着能帮帮我，但不管你在做什么事前，总得先想想你自己。”
　　“我想了。”
　　“你没有。”
　　“有！”
　　“没有。”
　　林淼气闷地闭了嘴。
　　“以你的性格，如果不是因为我，你怎么可能会主动再去接近那两个人？”
　　林淼不太服气，“我有确认过他们不是坏人。”
　　“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千言万语也只是他们的一面之词，你从小长在鸿州知府里，十五岁随我到了帝京，这三年又待在镇北侯府里，你生活的地方太简单了。”魏云岚道：“你几乎没有接触过全然陌生的人，也不知这天底下有多少人面上看着是个人，内里却什么也不是。”
　　林淼从他怀里退出来，站直了身体，低头看着魏云岚，“我十八岁了，不是小孩子。”
　　魏云岚的手依然牵着他的手腕，“我知道。”
　　魏云岚的温柔让林淼鼓足了勇气，“我是个男人。”
　　魏云岚点头，“当然。”
　　林淼深吸了一口气，不知是不是因为冷所以声音有些微的发颤，“那二公子能不能明白，尽管我弱小，不会武功，没有读过什么圣贤书，但也有想保护好所爱之人的心？”


第66章
　　这雨来得急，走得也快。
　　魏云岚目送着林淼进了镇北侯府这才转身回了大理寺的牢里。
　　此时天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就要亮了。
　　魏云岚把替他待在大理寺的人换下去，对着这收拾得没有一点灰尘一根杂草的牢房出神。
　　他的思绪在几位皇子与永乐侯府之间来回穿梭，期间还夹杂着曜魄的身影，但总是没多久，脑海里就出现了林淼的脸。
　　最终只能是一声轻叹。
　　人生头一回，对一个人生出了束手无策的感觉，他拿林淼没有办法。
　　直到天开始蒙蒙亮，魏云岚听见了锁链被打开的声音，叮叮啷啷地响在寂静的监牢里。
　　魏云岚原以为是大理寺例行提审的人，结果没想到却听见了斯羽的声音。
　　“边雪！”
　　魏云岚眉头几不可闻地微微一蹙，侧身一看就见披着黑色斗篷的斯羽扑到了他监牢的门上，一只手握着那串又长又沉的锁链，另一只手竟然捏着一把钥匙。
　　“边雪！”斯羽完全视身后紧随他而来的随侍为无物，旁若无人且光明正大地打算放走背着毒.害皇子罪名的魏云岚。
　　魏云岚站在原地没动，静静看着斯羽胡闹。
　　他从小就认识斯羽，也算是一起长大。陛下和淑华长公主疼他就像疼眼珠子似的，说一句他是这天底下最受宠爱的人也不为过。
　　无数金玉堆砌，掏心掏肺，娇生惯养才生出的斯羽公子。
　　魏云岚想过他会来，但没想到会来得如此之快。
　　斯羽费了些功夫才把那条锁链拉开，然后随手就丢到地上，迫不及待地打开牢门往里跑，两步飞扑进魏云岚的怀里，两只手臂紧紧抱着他的腰身。
　　这么抱着魏云岚显然让他很高兴，脸上都露出了满足的笑意。
　　他抱完魏云岚就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牵起魏云岚的手就要走。
　　“边雪，你跟我走，有我在，谁也不敢欺负你。”
　　魏云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斯羽怎么拽他，他的脚都没有挪动分毫。
　　斯羽秀眉紧蹙，回头不解地看着他，“走呀，你为什么不走？”
　　魏云岚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只觉太阳穴生疼，“斯羽，我不能走。”
　　“为什么不行？”斯羽精致的脸上有种孩童般的天真，像在问一个今天怎么会下雨的问题。
　　魏云岚看他这表情就知道是发病了，轻声哄他，“我有罪名在身，在大理寺调查出结果前，我不能离开这里。”
　　“没事的，边雪你别怕，我去给皇舅舅说一声，他最疼我了，我说什么他都会答应的。”
　　斯羽的病情越来越不稳定，几乎每次发病都和他有关。
　　魏云岚此时有些疲于哄他，但淑华长公主人就在监牢外面站着，他只能耐下心去哄。
　　斯羽发病时心智就像个孩童，十足十地任性，淑华长公主一向是顺着他的意哄，但魏云岚不同，魏云岚可以说是唯一一个在斯羽发病时说话能被他听进去的人。
　　魏云岚看着他，“斯羽最了解边雪了是不是？”
　　斯羽毫不迟疑地点头，“嗯！”
　　“那斯羽知道边雪最讨厌不听话的人对不对？”
　　这个问题让斯羽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缓缓地点下头。
　　“那边雪让斯羽回家去，不要再来这里，斯羽听不听？”
　　斯羽眼睛一下就红了，显然是因为他的本愿和边雪的相违背，让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样一张脸摆出委屈的神色，只要不是铁打的心都该软了，但魏云岚却没有，“斯羽，回去吧，不要再到这里来了。”
　　斯羽虽然又委屈又难过，但这时他更害怕会被魏云岚讨厌，于是他哽咽着嗯了一声，低头抹泪。
　　淑华长公主心疼坏了，急忙走了进去，“斯羽，别揉眼睛。”
　　魏云岚看了眼淑华长公主，“长公主殿下。”
　　淑华长公主抬手让站在外面的两个随侍进来，把斯羽带出去，自己则独自留下。
　　等到听不见斯羽他们的脚步声了淑华长公主才侧过身，面对着魏云岚，“边雪，你是不是早就都知道了？”
　　魏云岚没有说话。
　　“其实自你十二岁去北境后我就时常在想，那天你是不是都看见了。”
　　如果可以，魏云岚一点也不愿意再回忆那时候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