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盏江湖 上(266)
这么小一张床,便要和他紧紧挨着睡了。
金不戮忐忑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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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旻洗漱过,卸掉了高冠,穿身里袍。在那里铺床铺被。
按照金不戮的喜好,调暗了夜灯,点了一炉淡香。将窗子押好一条小缝。转身问:“阿辽想睡靠外面还是里面?”
金不戮穿着他的衣裳,宽大得好像人都要飘起来了。揉着袖子,有点无措:“……都行吧。”
温旻拉他坐在床边,一寸一寸打量。看了半晌,松了口气:“阿辽气色比上次好多了。去年表哥离开时阿辽生病了,最近有没有好些?”
又轻轻一笑:“气得小脸红扑扑,就顾不得生病了。”
轻轻握着他的手,小心地看了看:“上次阿辽手还刺伤了,留了疤没?”
说罢,将他的手送到嘴边,轻轻地亲了一下。
金不戮为防着留疤,受伤那阵子每日全身涂药,早都好了。
但他心里怦怦直跳,浑身发热,简直没法抑制。便推开温旻道:“困了,不说了。”
径直爬到床内侧,用被子盖住头,催自己赶快入眠。
只听身后窸窣的布料声响,温旻也上了床。从后面搂住他,轻轻将被子拉下来:“要闷坏了。别盖这么严实。”
金不戮闷声:“你管我。”
温旻嗤地笑了,热气满喷了他后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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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旻躺着,毫不老实。
凑近了亲金不戮脖颈后红红的一片,亲亲挂着金锁片的五彩丝线。亲了亲他的耳垂。又抬起身体,亲亲他的面颊。
还嗅一嗅。边嗅边低声呢喃:“我家阿辽怎么这么香。”
金不戮被亲得浑身发烫,用手肘顶他:“睡不睡了?”
温旻委屈极了:“这次回来,还没好好和阿辽亲亲抱抱呢。阿辽都不转过来亲亲表哥。”
金不戮嫌道:“你再这样,我立刻起身回去。”
温旻不屈不挠:“那抱抱行不行?阿辽来抱一下表哥。”
抱抱,抱抱。
那边岩祝三哥和师父尚且吉凶未卜,自己却在这里和小旻亲亲抱抱。
金不戮只消一想,便觉得罪恶无比。
突然,他有了一个想法。
翻身过去:“小旻……你能不能,连仇先生也救啊?”
眼见着,温旻眼里的闪过一丝锋利和不解,连身体的温度都有点凉下去:“为什么。”
马上,又明白了似的:“仇先生是萧兰卿的师父。爨少庄主同萧兰卿交好。阿辽想帮他们。”
其实,金不戮话刚出口便知失误了。被自己一时松懈妄语惊得心头狂跳。
听温旻这般理解,他偷偷松了口气:“……是啊。行不行?”
温旻静静望着他,不似最先说到岩祝那般热忱。眼底甚至有些陌生的冷静。
“阿辽。且容我说几句——”温旻坐起了身,在黑夜里显得孤寂。
“我知道,爨少庄主是阿辽的好兄弟。春天那件事后,他和岩祝都拼了全力帮你。这也是我愿意豁出了一切救岩祝的原因。
“我也知道,简师父性子厉害,对你颇多不住。可是,知行师父却一直很疼你啊。我也……我对你怎么样,你是知道的。
“但那仇先生却做了什么好事?他和孤山派关系千丝万缕,这在江湖中已是公开的秘密。孤山派纵然和金伯伯有铸剑之谊,却是金家堡和明月山庄共同的仇人,更别说仇先生是简师父要抓的人。
“我救岩祝,还有在简师父面前装疯卖傻的余地。若对仇先生放水,简师父会怎么对我?我一个刚任职的探子,又哪有那般的能力,可承诺保仇先生周全?
“阿辽,我不敢奢求金家堡站在维摩宗这一边。但你能不能,能不能看在我和知行师父的份上,至少,至少不要……”
温旻说到最后,声音都有些发颤。掩着嘴,有些说不下去。
一盏夜灯昏暗,在微风中摇晃,似乎就要灭了。
金不戮望着温旻在昏暗灯光下伶仃的模样,心都揪碎了:
可仇先生是我的师父……
沈叔叔和你的简师父才是我的仇人啊!
他甚至有想法,将一切说出来算了。
可转念一想:岩祝三哥生死未卜。只要小旻有一点点生气,便不会救他了。
如此情形,我怎能图一时之快,乱说话……
金不戮五内俱焚,忍了一天的泪,终于在这个夜晚流下。捂着脸,哭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温旻没想金不戮突然哭得这么厉害。慌忙俯身搂住他,帮他抹泪:“对不起阿辽,刚才我说得太重了。你不要生气。”
“不,我没有生气。”金不戮哽咽,“你说的没有错。”
错的是,你我立场,永远是不会一样的……
“我错了,我不该这样说你。阿辽是心地太好了,见不得人遭罪。”
温旻亲着金不戮的头发、额头,吮掉他脸上的泪珠。紧紧抱着他,顺着他的肩膀和腰背轻抚,让他顺顺气。
金不戮扬起脸,望着温旻满是心疼的双眼:“小旻,你会不会哪天突然不想和我做朋友了。”
“怎么会。阿辽会不会因为我帮不了仇先生,就不和我做朋友了?”
“怎么会?!我和你做朋友,绝不是为了这些!”
“表哥和阿辽做朋友,也没有为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温旻想了片刻,沉声道:“阿辽,若说彻底不追究仇先生,我真的无此权力。但我答应你,将来若他的事碰在我手里,我一定尽量在简师父面前斡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好不好?”
刹那之间,金不戮整个人都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为什么……”
小旻这无意于承诺和他的简师父作对啊。
温旻亲了亲他:“还不是为了你。怕你不要我了。”
“怎么会!”金不戮搂紧了他,“我永远都不会不要你的!”
只怕有那么一天,你知道了我是谁,先不要我了……
温旻的眼睛笑成了两朵弯弯的月牙:“空口说的不算。阿辽要表示表示。”
一转眼,两弯月牙里又有那种专属于他的坏了。
金不戮愣了愣,脸便红了。泪花还没干呢,却仍然凑上去,在温旻脸颊上亲了亲。
“就这样啊?”温旻坏兮兮地侧过另一边脸。
金不戮便红着脸,在他那边脸颊又亲了亲。又主动在他额头亲了亲。然后便缩在温旻胸前,将脸埋他怀里。
只听得咚咚轻响,年轻的心在胸膛中急促而欢快地跳动。
也不知道怎么了。温旻突然两腿一曲,膝盖挡在中间,和金不戮隔开了一段空隙。
他本紧紧抱着金不戮的。现在只是将一条手臂横在他颈下,由他枕着。另一条手臂却撤开了,两人身体便稍微有了些距离。
“表哥突然有点困。我们睡吧好不好?”
金不戮对这些全没注意。点点头,跟着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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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金不戮是被吵醒的。
天还没亮。周围窸窸窣窣,似乎谁在翻动什么。
他还没睡够,闭着眼睛往旁边摸,空空的。
温旻不在。
金不戮立刻睁开了眼。
结果看到温旻在换衣服。
夜灯已经烧到最后,微赤的一点如豆。将周围映得暗红,犹如一笔颜料涂抹的厚重的画。
温旻站在暗红的画里。
站在一堆衣服中间。
似乎是刚刨了一阵,手里拿了套贴身的小衣裳。
赤着身体,背对着金不戮的方向,正准备穿。
温旻身形极佳。宽肩窄腰胯,四肢尤其修长,是练剑的好苗子。全身的肌肉和骨架还带着年轻人的青涩,但线条已是流畅有力。
他本很白,在灯光的暗红中却镀了层油蜡般的光泽,显出些年轻的兽类般的野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