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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几万里(90)

作者:苏景闲 时间:2021-10-05 09:31 标签:宫廷侯爵 强强 天之骄子

  眼中的光再次亮了起来,杨迈压下激动,抱拳行礼:“是!”
  武宁候府。
  将陆骁写好的信用蜡封口后,十一叔亲自交给了手下的轻骑,快马送往凌北。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时,十一叔面上神情略显萧索:“虽清楚这就是帝王寡义,但心里头终归不是滋味。”
  因战场留下的伤,十一叔走路时有不明显的微跛,他就近坐在廊下的栏杆上:“将军曾说,自古以来,帝王将相,总不相合。陆家谨小慎微到了这个地步,陛下依然起了杀心,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十一叔,你去翻翻史书,哪朝哪代没这样的事?要当将军,就得有这个觉悟。这还是我第一次翻兵书时,我哥教我的,估计这话也是爹告诉他的。”
  陆骁也跟着坐到栏杆上,长腿支着地,头顶的灯笼被风吹得一摇一晃。
  十一叔想起千里之外的凌北,担忧道:“话是这么说,可要是陛下真的下狠手,陆家——”
  “陆家还能反了不成?”大逆不道的话,陆骁十分直白地说出了口。
  他又闲不住似的,踹了两下脚边的野草,“陆家不能出兵。如今耶律真登位,这人心大得很,想把大楚万里河山都用来放牧饮马,真是想得很美。所以,一旦陆家起兵,大楚内乱,北狄必定会挥师南下,中原百姓只会民不聊生。”
  他仰头望着被框得狭窄的天空:“到时候,山河破碎,烽烟一乱,就谁都不知道烽烟到底是会燃几年、几十年还是几百年。”
  十一叔出身贫困,十几岁时实在吃不上饭了,赤脚走了几百里路才终于到了陆家扎营的地方,用最后的力气说他想投军。
  因此,他很清楚饥饿和贫穷的滋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乱世对于当权者来说,不过是舆图上排兵布阵的快意和逐鹿天下的野心,但对最底层的百姓来说,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是疾病、是流亡、是易子而食。”
  当掩去打马观花的散漫姿态后,此刻陆骁身上流露的,是凌北那片土地赋予他的锋锐和坚韧,让人记起,他曾也是铁甲寒光,单枪匹马杀入敌阵的少年将军。
  “而且,十一叔,你又怎么能确定,若是陆家或者别的人拿了皇位,就能做个名留青史、万人称颂的好皇帝?”
  见十一叔被问住了,陆骁笑道,“反正如果是我当了皇帝,我不能确定我能行。毕竟,那可是皇位。”
  是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皇位,是江河所至、日月所照,皆是吾土的人君。
  满是褶皱的手拍了拍栏杆,十一叔不想再说这般沉重的话题,聊了几句府中的琐事,突然又想起:“前几日太过忙碌,忘记问了,上巳节小侯爷可送了礼物?”
  “上巳节?”陆骁回忆一番,“就是您让张召端来了一盆河水,非要在大清早拦住我的去路,往我身上泼那天?”
  十一叔气道:“什么叫非要往你身上泼?那是祓禊!上巳节要在河边洗濯去垢,才能消除灾气晦气,保你一整年不生病!”
  “所以泼我水?”
  “我容易吗!”十一叔瞪眼,大声道,“你跟那姑娘整日厮混,人影都见不到,估计也没个心思去河边,我不让张召给你泼盆河水,我还能一脚把你踹进河里去?”
  陆骁心虚地别开眼:“……也、也没有整日厮混。”
  他明明一天里有大半时间都见不到阿瓷,想整日厮混也不成啊!
  “……”
  十一叔颇有几分无言——这么长一句话,自家侯爷怎么就独独抓着了这个词?
  好半晌才找回自己最初想问的问题,“那你那日送的什么衣裙?”
  陆骁疑惑:“什么衣裙?”
  十一叔站起身来,原地来回踱步,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我果然不该太指望他能懂这些!”
  见陆骁还望着自己,等着解释,他头疼道,“洛京的风俗,上巳节里,青年男女相会于水滨,洗濯去垢。男子要为未婚妻准备一套崭新精致的衣裙,寓意是祛除旧衣上的病气,着新裳。若家境贫寒,也可以只准备手帕之类的小物件,表达心意即可。”
  十一叔再次询问:“你真的什么都没送?”
  还残存着一丝希望。
  莫名的,陆骁在脑中想象了一番,觉得阿瓷穿精致衣裙定然是好看的,但……穿文士服似乎更好看些?
  口中还是老实道:“真的什么都没送。”
  又想,不过那些铺子里也不知道有没有阿瓷的尺码,阿瓷身量高,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开春后,阿瓷好像又长高了一点?
  不过没关系,反正他也长高了!
  见陆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十一叔差点把栏杆拍断了,声如洪钟般催促:“那你还坐在此处作甚?赶紧去把礼物补上啊!要是那姑娘跑了,你就等着孤苦伶仃一辈子吧!”
  晚上,谢琢看见陆骁递到他面前的木盒时,不由好奇:“里面是什么?”
  木盒上是白鹭照水,雕工精致。
  陆骁握在木盒边沿的手指紧了紧,心底还有些犹豫。
  此前,阿瓷就因为不想连累他和连累陆家,故意与他疏远。
  他又安自己的心——可是现在的情形又和那时不同。现在他们已经这般亲密,想来,若阿瓷得知自己已经知道他就是阿瓷了,应该不会再度疏远吧?
  但,陆骁就是有些压不住的心慌。
  因为即便他们现今的关系已经如此亲密,阿瓷却仍未有与他相认的打算。
  似是有所顾忌。
  可阿瓷……又是在顾忌着什么?
  陆骁心绪几番上下,还是决定稍稍试探一下,他打开木盒的盖子,露出里面折叠整齐的月白衣裙:“我……我今日去买的。”
  谢琢自是一眼就认出木盒中装的是什么,他想起陆骁买的胭脂、做的耳坠发簪,不由想到——难道陆骁买的女子物什,已经多到连库房都放不下了?
  是这样吗?
  他没有说话,一时间,风声俱静。
  没过一会儿,他就听陆骁问道:“可以放在这里,延龄先替我保管吗?”
  有什么沉滞的东西一松,谢琢应下:“当然可以。”
  谢琢去沐浴时,陆骁耳力好,不好意思离门太近,会听见水声,干脆站到了院中的老树下,看葛武练了一套拳法。
  练完后,陆骁与葛武一同坐在石桌边:“你——”
  可只说出一个字,原本想问的关于谢琢的问题又重新压了回去,转而夸赞道,“你的拳法很好。”
  葛武没想到会突然被夸奖,愣了片刻,连忙摆手:“教我拳法的师傅总是说我愚笨,后来还是公子看两遍,先把拳法学会了,回头来指点我,我才终于把师傅送出了门。”
  “延龄确实十分聪慧,”陆骁想起他递出木盒时谢琢的神情,眸光略深,嘴上又问,“这几日怎么不见葛叔?”
  “清源那边有事,跟上次一样,忙不开。昌叔就带信来,让老头子赶紧回去帮忙。”
  其实是因为衡楼在筹集送往凌北的粮草,这事不能太过明目张胆,得暗着来,昌叔交给别的人不放心,就又把老头子叫回去了。
  虽然葛武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向陆骁透露他们给陆家运粮的事情,但公子不让说,他嘴就闭得紧紧的。
  陆骁记得昌叔,是照顾谢琢长大的两个老仆之一,一直留在清源的。
  他追问:“昌叔可是留在清源打理田产?”
  “田产虽然也有,但主要是家里做着的小生意,事情多,人手不太够。”
  看得出葛武有些紧张了,陆骁一笑,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怕沐浴后着凉,即使是春日的天气,谢琢怀里也抱着一个精巧的暖炉。陆骁站在谢琢身后,正用布巾笨拙地帮他绞干头发。
  明明刀枪棍棒都舞得生风,但就一条布巾,左右摆弄得很是艰难,陆骁又怕弄疼了谢琢,更显得笨手笨脚。 Fx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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