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人(10)
老白瞪大眼睛,横起眉毛:“怎么每次还都要我上赶着求你学?要真这么痛苦你和我言语一声,我二话不说就把你逐出师……”
“冤枉,我没有啊!师傅你赶紧消消气,回头气坏了身子谁传我手艺啊。”周小村机灵的把热茶送到老白手里,对于经常把逐出师门挂在嘴边的老白师傅,周小村已经钻研出一套以哄为主以骗为辅哄骗结合的应对套路。
老白倒也不是真生气,只是一想到自己真心传授那徒弟却是可学可不学的,就有些抑郁。
“那好,让我看看这一年来你都有哪些长进?”老白收敛了随意,正色道。
周小村这才发现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摆上了一条长案,上面琳琅陈列着易容器具、药膏和一切杂七杂八的材料。长案边的架子上端坐着盛满清水的铜盆,上面搭着质地柔软的素白毛巾,铜盆一侧,则是面打磨得光滑的上好铜镜。知道老白这回是认真验收了,周小村也不敢怠慢。
走到长案面前,周小村屏气凝神。待片刻后,用右手指尖拈起少许纯白膏体,往眉骨和鼻翼两处轻轻一抹,顷刻间,原本的两道剑眉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挺拔高耸的鼻子则被模糊了风貌。之后,他又从一小巧的兰花白釉瓷瓶中倒出些许青色粉末,于浅浅的盏碟中用几滴药液和匀了,待成透明无色,便端着盏碟走到铜镜面前,对着镜子小心翼翼的用毛笔蘸取碟中液体轻轻涂于下巴四周及两颊。薄薄的涂抹痕迹很快被风干,只见笔尖所到之处,再不是男人的粗糙,更不见了青青的胡茬,取而代之一片细腻白皙。周小村将盏碟放回案上,又取过玲珑的雕花胭脂盒,将粉轻轻扑在了脸上,很快,纯然的白皙变成了血色红润的粉嫩。拣起染得血红的纸片于唇间轻轻一抿,不消片刻,薄唇娇艳欲滴。而后,他拿过眉笔,对着铜镜认真而细致的描出了两道秀美的峨眉。放下眉笔,他又取过挂在笔架最右侧的那只笔,只见那笔尖极细,如绣花针般,周小村先是用笔飞快的轻触案上的一方黑色块状物,而后轻轻点上自己的鼻尖,微微偏右一点点,拿捏的恰到好处。
大功告成,周小村带着些许得意些许紧张以及些许期盼的转向老白,微微作揖,柔声道:“大侠,这厢有礼了。”
肤如凝脂,螓首蛾眉,齿如瓠犀,口吐兰花,鼻尖一点痣如画龙点睛般,映着眼眸间的欲语还休。
尽管衣衫发髻并未改动,但眼前的人除了那眸子,再无一丝周小村的样子。横看竖看,从身段到声音,都活脱脱一个美娇娘。
老白很欣慰,那感觉就像自己种了多年的倭瓜地忽然结出了宝葫芦似的。要不是正巧刮来阵冷风把他刚刚热起的眼眶吹个正着,兴许还真能挤出一滴半滴的老泪来。
第9章 小村学艺(二)
继美人后,周小村又按照老白的吩咐依次易成了老者、孩童以及独眼刀客。老白看着,一眼比一眼欢喜,嘴巴就没合拢过,尽喝西北风了。
“来,再试试半老徐娘!”老白飘飘然的,那架势就像坐茶馆里让唱小曲儿的再来一段。
周小村终于忍不住开始恶狠狠的磨牙:“师傅,再这么折腾下去我自个儿那张脸怕是保不住了。”
老白这才发现,卸卸洗洗的小孩儿那脸皮儿已经有些不自然的泛红。
“你也是,用毛巾蹭得那么厉害干什么。”
“我这是毛巾蹭的么!”
“哪那么多话,过来给为师看看!”
周小村撇撇嘴,连嘟囔带翻白眼的走到老白跟前。十余年的相处他别的没看清,自家师傅这死不认错的劲儿倒是摸得透透的。
待周小村走近,老白忙从椅子上起来,于近处细细查看小孩儿的脸,还好,看起来并无大碍。但老白还是不放心的问了句:“疼吗?”
“没有伊姐姐捏的疼。”周小村顽皮的笑。
老白闻言把眼睛瞪成了核桃:“她居然敢捏你?!什么时候的事?”
周小村眯起眼睛:“师傅,就跟你没捏过似的。”
“我俩能一样吗?”老白理直气壮。
周小村叹口气,决定不和人老心不老的老白一般见识:“师傅,您老验收完毕,要没别的事儿我可就睡回笼觉去了。”
小孩儿脸上不自然的红晕还是让老白有点心疼,恍惚间,他不自觉的伸出手。即将碰触到的对方脸颊的时候,小孩儿忽然打了个喷嚏,老白猛然反应过来什么,硬是把那手又往上面抬了几寸,最终成了轻抚小孩儿的头。
“睡什么回笼觉,走,进屋,正事儿还没开始呢。”说罢,老白也不待周小村出声便转身先行回了房。
周小村耸耸肩,莫名其妙的跟了上去。
“易容之术,分为上中下三乘。纯以药膏者仅能改其面目,为最下乘。”老白看着周小村,一字一句的认真传道授业。原本他是想把那院子作为讲堂的,却被周小村一个喷嚏轻易的打进了屋里。
周小村闻言,讶然道:“师傅,您老是想告诉我,光一个最下乘的易容我就学了五年?”
“最下乘是根基,反而是需要时间最长的,就像习武者先修内功再练招式一样。根基打得稳,后面的自然水到渠成。”老白耐心道。
“哦,”周小村听明白了,“师傅,你是不是打算教我中乘了?”
老白微笑的点点头:“纯以药膏易容,所扮之人并无原型,乃易容者根据自身样貌脸型随意为之,其作用仅仅让他人认不得自己罢了。然易容术之中乘,乃附异皮遮盖己面,皮下辅以特殊材料以修其形,皮上则辅以药膏等描画脸孔,此种易容,掩己而扮他,精妙者,几可以假乱真。”
周小村听得眼睛发亮:“那就是想变成谁都成了?我可以是师傅,你也可以易容成伊姐姐!”
“想当师傅?你还早八百年呢!”老白没好气的敲小孩儿的头,然后指指屋内桌案上的笔墨纸砚,“喏,把那些都拿你屋去,从今天开始,你给我学画画。”
“画画?”周小村不明所以。
老白叹口气:“画人,只有你这人相画得惟妙惟肖了,落到那面皮儿上才能以假乱真。”
“那我画谁啊?”周小村问,同时眼巴巴的盯着老白。
老白皱眉:“怎么着,还真想扮成为师啊。你平日里不总爱学伊婆子说话吗,就画她吧。”
“那画完是不是我就能易容成伊姐姐了?”新来的盼头让周小村莫名兴奋。
“先画神似了再说吧。”老白好笑道,“你个没定性的猴小子还指不定能不能坚持住呢。”
“肯定能!就为你这话,我熬也把伊姐姐熬上宣纸。”周小村贫嘴道,接着把笔墨纸砚一溜烟的拢进自个儿怀里,毛毛楞楞的就往外走。
老白刚得空喝口茶水,周小村那脑袋又从门口探了回来:“对了师傅,你还没说那最上乘的易容是什么呢?”
“没学跑你就先想着扑拉扑拉飞了?”老白没好气道。
“起码先让我知道飞起来啥样嘛。”周小村讨好的笑。
老白最受不得这个,心先软了一半。浅浅吸口气,老白正色道:“动刀。以异皮易容终是可以除去,唯有动刀,若手法精妙,那脸便真是想成谁成谁,天衣无缝了。”
“那……”周小村咽了咽口水,涩涩道,“还能变回本来面目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