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号角(52)

　　邵钧坐下来，沉默着接过茶杯喝水，和平日完全不一样的花间风让他知道，今日这个会面非比寻常，但他仍然一言不发，直到花间风放下壶，凝视着他半晌，笑了：“许久不见，你还好吗？你表弟身体好些了吗？”
　　邵钧没说话，一双眼睛看向他，花间风被这样一对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看过来，忽然微微有些失神，过了一会儿才又笑道：“好吧，我还是直接说来意吧，我知道你的表弟患了大病，我愿意为他支付所有医药费和生活费，只需要你帮我一个小忙。”
　　邵钧依然一声不吭，脊背挺直，一双漆黑的眼眸依然凝视着花间风，没有放过他脸上肌肉的一丝变化，他的眼神若有实质，花间风感觉到了之前从未有过的压力，这种被洞察一切的压力甚至让他有一丝的退缩，这让他不由有些惊诧，毕竟这可是从前默默无闻在自己身边的平凡助理所不具备的。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柔和的灯光里，睫毛阴影落在眼睑上，仿佛一只蛰伏的野兽：“简单的说，我需要离开洛兰去做一件事，这件事需要瞒着许多人，因此在我离开的期间，我需要公众们仍然看到‘花间风’一直活跃在洛兰。”
　　他看向了邵钧：“你是最佳人选，除去相貌，你在我身边工作也有一段时间了，熟悉我的举止，要扮演我其实很简单，只需要不断的接戏，演戏，活跃在公众前就可以了。你放心，没有生命危险，我聘请了最专业的安保团队，欧德也会在你身边协助你提醒你，最关键是——”
　　他嘴角浮现了一个薄凉的笑：“除去这浮夸的妆容、浮夸的性格举止，没有人熟悉我，也不会有人识破我，你甚至可以任性的、随心所欲的，非常容易扮演我，放心，绝对不会让你做任何违法的事情，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甚至能动用我目前所拥有的财产，事结以后，我可以给你和你的表弟一个合法光明的身份，让你回到原来的身份和生活，如果你不想呆在洛兰，可以选别的城市，我会提供足够让你们生活的保障。”
　　他微笑而笃定地看向邵钧：“这事真不难做，时间大概是两到三年的时间，足够你表弟治好病，回到校园，这个交易不错吧？我们可以签订合约，甚至可以给你预支医药费，条件很丰厚。”
　　邵钧抬眼看他，将杯子里的茶一口饮尽，淡淡道：“对不起，我拒绝。”他站了起来，毫不犹豫地转头就走。
　　花间风抬头，显然十分意外，但仍然及时应对：“知道了这样的秘密，你还敢拒绝——你不怕走出去，就被我灭口吗？”
　　邵钧站住了，淡淡道：“杀了我你能得到什么？”他的声音也笃定到了极点：“你将长期离开洛兰，对这里的局势完全失去掌控，你需要心甘情愿的扮演者，威逼达不到目的，杀了我除了麻烦你什么都得不到，既然我是最佳人选，除了利诱你别无他法。”
　　他还有一张底牌，他这具机器人的身体，当揭开的时候，对方一定会吃惊而忌惮，因为既然是机器人，背后必然有主人操纵。唯一的弱点是柯夏，但一旦对方知道自己是机器人，就不会对柯夏轻举妄动。
　　但这其实是不得已的揭露自己身份的底牌，但如今他却不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这是一场命的博弈，不能落入对方的套路。
　　花间风握紧了手里的半透明的玉杯，笑了声：“随便一个整容手术，就能做出和我一模一样相貌的人来，不知道你的自信在哪里。”他的确不明白对方的底气从何而来，但他身上的气势太淡定了，他从来没有在他身上感觉到一丝精神力的波动，冷静，沉默，不动如山。
　　这个已经在自己身边工作这么久的助理，甚至还救过他，有着不俗的身手和巧合的长相，明明已经查了又查对方的底细，对方如今又是如此糟糕的境况，随便一个普通人应该已经在这生活的重担和命运的戏弄中疲惫、脆弱甚至崩溃，他却还是没有看到他低头，退步过，甚至连一丝软弱狼狈的神色都没有，他究竟是什么人？他真的有如此底气？他背后真的没有别的势力吗？而自己选这么一个看不透，控制不了的人做替身真的做得对吗？他同样也选了一步险之又险的路，他甚至承受不了赌输后的后果。
　　邵钧没有回答，直接往门外走去，眼看就要走出房门外。
　　底线已经被人看穿，花间风终于失去了之前的淡定：“可以问问拒绝的原因吗？”对方是在以退为进，争取更大的利益，他明明看穿了对方，却不得不随对方的意。
　　邵钧道：“第一，我从来不信有白给的好事，好事背后必然需要付出代价；第二，我不和无法彼此信任的人合作，在风险高的任务里，一个错误的信息就能导致死亡。”
　　花间风笑了声：“好吧，是我不坦诚了，请您坐下来，我给你再解释一下前因后果。”他声音里终于带上了认真和诚恳：“杜因，我需要你的帮助，也请你相信，这是一个双赢的局。”
　　邵钧终于转身，重新坐了下来，花间风重新审视着跟前这个黑户助理，缓缓开口道：“我们花间家族，世代都是最优秀的间者。”
　　邵钧心里一震，双眸望向花间风似笑非笑的眼，知道这家族秘事，今天自己无论如何都只能接受这个任务了。虽然之前就已知道今日之事就已不能善了，他只能以退为进争取更多的利益以及知道更多的真相，但如他所说的，当不得不接受一个高风险的任务时，他必须尽力掌握最全最真实的信息，必须保证自己和合作对象是暂时可以信任和交托的。
　　花间风再次掌握了话语权，心里却并不轻松，虽然面上的神情依然是悠然的：“花间家族有嫡四枝，即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嫡枝，每一代都是纯血，我们有着代代相传的传承技艺，伪装、隐匿、潜伏、挑拨、诱骗、威胁，也因此花间家族得以屹立不倒，并且累积下惊人的财富。每一代的族长，会轮流在这四嫡枝中的候选人中产生，选拔的条件，就是完成族长挑战任务，完不成的，则失去继承资格，由下一个嫡枝的候选人来参加任务。”
　　“按顺序，下一代族长轮到朱雀枝了，我就是朱雀枝这一代的嫡子，只要我能完成族长挑战任务，就能够顺利继承族长，掌握世人难以想象的权柄和财富，如果我完不成，那就会由另外三支嫡支的候选人来挑战。”
　　花间风轻描淡写地述说着，声音低柔，仿佛不是再说一个黑暗中延续了数千年的古老家族的秘事，而是在说一个风趣的故事一般：“每一个族长挑战任务，都由长老们精心拟定，投票选出，任务必须有可行性，并且必须对联盟有着巨大贡献。”
　　他微笑了下：“其实也就是为联盟当政者做的投名状，由做出最大贡献的人来担任花间家族的族长，有利于与联盟当政者缔结更牢固的利益关系，并且延续家族。花间族数百年的延绵生息，全靠私底下替当政者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撑起来的。”
　　花间风看向邵钧：“这一次的族长挑战任务，在帝国，具体的任务内容，恕我不能再透露更多了，毕竟这与我们的交易内容无关。族长挑战任务何时开始、内容等等都是完全保密的，仅由执行任务的候选人自主决定，即使是下达任务的长老也完全不能干涉和知晓，其他三嫡支的人也只会在任务结果出来的时候才知道详细的任务目标和挑战结果，毕竟他们可是族长的竞选者。虽然族规不能自相残杀，但是每一代的族长挑战任务，几乎都伴随着鲜血和背叛。”
　　花间风双眸闪动着光：“族长挑战任务可以自行放弃，我需要一个人在公众面前营造一个我还在联盟的形象，这并不仅仅是掩护我的身份不被帝国人发现，其实更是为了迷惑其他候选人以及藏在暗处的敌人，让他们以为我已经决定放弃任务，也就是说你扮演的这个角色需要连花间家族的人都要一起瞒过去。”
　　“你的安全会受到和我一样级别的保障，我之前扮演的角色任性随意，这也给你留下了扮演的空间，你只要化好妆，穿上那些夸张的衣服，每年拍个两部片子，保持在公众前出现的几率，就足够了。任务完成后，我个人会保障你和你表弟的安全，可以给你提供基因面容改造手术，让你更名，拥有一个全新的身份。”
　　“当然，假如我回不来……”花间风面容平静：“你可以继续一直用这个身份，你可以拥有我的所有财产，我只希望你能照顾一下我妹妹，任务失败以后，我和花间雪这一枝，就会自动开除出嫡枝序列，每年在基金会中领取一些生活费，慢慢淡出人们的视野。”
　　“那么，我说得够清楚了吧？”花间风看向邵钧，面容平静：“你还需要考虑一下吗？”
　　邵钧沉默了许久，才道：“你早就计划许久了？花间财阀相对于其他世家，要低调许多。我猜，你们家族其他候选人，平日里肯定极少现身于人群前，毕竟最优秀的间者都是默默无闻的人，而你却一反常态要站在公众前，扮演一个张扬的明星——上一次大峡谷，也不是意外，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人对你动手了是吗？”
　　花间风坦然：“是的，公众面前活跃的明星其实也有个好处，没人能正大光明的暗算，族规摆在那里，之前我只是想让亲信去整成类似我的容貌来扮演我，但是见到你以后，我觉得你更合适。当然我也对你和你表弟之间进行过多方面的考察了解，毕竟你和我长得实在太相似了，令人难以相信这是个巧合。我应该可以相信你吧？”
　　邵钧皱紧了眉头，看向花间风，花间风微笑着，目光清澈，态度诚恳，他已经坦诚道出一切，任务的确有风险，但却是邵钧能够完成的，除此之外还能顺便照顾病重的表弟，这样丰厚的条件，应该不会有人拒绝。
　　邵钧忽然站起来，毫不犹豫地往花间风脸上挥了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