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号角(113)

　　海神号上，通讯已经接通，花间风出现在画面上，柯夏笑了下：“新能源生意合作有眉目了？”
　　花间风脸色一改从前的嬉皮笑脸，脸色正经许多：“先说好消息，因联盟和帝国已经签了和平公约，双方正在按公约要求裁军和撤除一些驻军。我们正在暗自游说促进联盟军方将一些不重要的军产矿星放开租赁，让民间开发，399星已经进入了这一批名单中，如无意外，花间家族应该可以顺利签下长租协议。”
　　“第二个消息，奥涅金家族非常重视这次合作，愿意承担精加工、新产品研发、销售等后继开发销售，甚至提出了四六分成的条件，我们六，他们四，我原本是打算五五分的，但是，他们提出了一个条件。”
　　柯夏冷笑：“是想知道能源来源吧？告诉他们休想，你也要保持清醒，一旦被人发现这是军产矿星，我们一毛钱都拿不到，三大军团会疯了一样来抢的，在我们拥有足够的力量之前，这里一定要藏好。”
　　花间风摇了摇头，他的目光落在了邵钧身上：“奥涅金伯爵是个聪明人，他是不会提出这样的条件的，他唯一的条件只是：让另外一个‘花间风’到他身边，全权负责此次合作事宜。”
　　空气凝结起来，柯夏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他理解了话里的意思，回头看了邵钧一眼，脸色忽然变得铁青：“什么叫另外一个花间风？”
　　邵钧开口：“扮演风少期间，我曾经以风少名义和他有过一点合作往来。”
　　花间风苦笑：“他发现了，有两个花间风，这次谈判除了其他条件外，他唯一提出的条件就是这个，明确指明必须要你到他身边，负责合作事宜，否则他谁都不信，花间家族太过诡诈，这次合作又太过重要而隐秘，他要求你必须留在他身边担任助理至少三年，保证所有合作顺利。”
　　柯夏太阳穴上的青筋暴起，暴怒道：“不同意！他们以为他们是什么？能源在我们手里，我们可以选择其他家族合作，并不是非他们不可！”
　　他来回走着，仿佛一头暴怒的野兽，眼神暴戾：“拒绝他们！不同意我们就找下一个家族！他们以为他们是谁？”
　　花间风看着他有些无奈：“小郡王，你身上背负着滔天血仇，我们目光要放长远，不要拘泥于这三五年。奥涅金家族是最好的合作对象，而且这个时候换合作对象已经不可能，随便哪一家，都会遭到来自奥涅金家族在市场上的狙击，还是那句话，我们经不起查，也经不起这么一个把持军火、能源生意数百年历史悠久的庞大家族的敌对。平心而论，他们提出来的条件也并非那么难以接受，只不过是三年而已，杜因可以做到的。有一个我们的人在奥涅金伯爵身旁负责合作事宜，合作也的确更能有保障和顺畅，除了杜因我还真想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了，无论是我和你，都能完全信任杜因，不会担心杜因会被对方收买……”
　　柯夏怒吼：“不行！我说不行！你听不懂吗？谁都可以，他不行！”
　　他毫不犹豫切断了通讯，仿佛害怕再听花间风继续游说下去，他转过头看着杜因，目光冰冷狠厉：“你不许离开我！”
　　邵钧冷静道：“花间风其实没有说错，只有我去，才能最大保障你的利益，毕竟没有人知道，花间风的背后是你，你也不能完全信赖花间风……”他忽然停止了说话，因为他看到了柯夏仿佛受伤的野兽一般盯着他，然后渐渐那双冰蓝色的双眸涌上了一层雾气，柯夏扼住了他的手腕，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我不许你离开我身边，听明白吗？”
　　“以后你哪儿都不许去，就在我身边，我去哪儿，你就去哪儿。”数日前，他抱着他失而复得的机器人说过的话还言犹在耳，命运就再次糊了他满脸的恶意，仿佛在嘲弄着他的无能。
　　连最后一个属于他的机器人都留不住的无能。


第126章 无声的辞别
　　柯夏将自己关在了房里，谁都不见，晚餐也没出来吃。
　　邵钧想着他需要时间冷静和接受事实，便将晚餐放在桌面上，去古雷那边帮忙做了些事，古雷正忙于跃迁门的建设，看到邵钧来正和下怀，把他支使得团团转，邵钧正对跃迁门也有兴趣，想到以后再也没有机会看到这玩意儿了，便也边帮忙边询问，一不小心就忙到了深夜。
　　等回到房间，餐桌上的晚餐原封未动，卧室里头仍然无声无息，邵钧索性推开了门进去。
　　屋里漆黑的，厚重的遮光窗帘拉得紧紧的，但黑暗对邵钧并不会起到作用，他环视了下房间内便看到柯夏蜷缩在墙角的单人靠背椅上，垂着头,头发凌乱披散着，遮住了脸。
　　邵钧低声问了句：“主人？您不用晚餐吗？”他向前走了两步，他的嗅觉报警器却提示他，有血腥味。
　　他蓦然回转身将灯光打开，雪亮的灯光立刻充满了卧室，一切无所遁形，柯夏伸出手遮住了这太过强烈的光，邵钧却已经上前握住了他的手，将他已经被血浸透的衬衫袖子强行撕开，露出了下边新添了几道划痕皮肉翻开丑陋伤痕，有的血已经凝住，有的血却还在慢慢往外渗着。
　　邵钧拿出了止血喷雾凝胶往上喷了厚厚一层，然后抽出绷带包扎伤口，期间柯夏一直垂着头任他施为，表情漠然，仿佛那还在不断流血的手臂不是自己的一般。
　　邵钧一想到以后自己走了，不知道他还会这样自残多少次，气得发抖，已经无法再去思考他查阅过的那些抑郁症、自残应该如何科学应对的资料，忽然扬起手，抽了柯夏一个耳光。
　　柯夏的脸被抽偏向一边，震惊地转过脸，瞪视这个竟然会打主人的机器人：“你打我？”
　　邵钧冷冷道：“我拥有可以适当惩戒和教育犯错误的小主人的权限。”
　　柯夏蓝眸里跳跃起了愤怒的火花：“我不是孩子了！你凭什么打我！”
　　邵钧道：“可我现在看到小主人像一个巨婴一样，拒绝自己的机器人保姆离开，不肯接受现实，遇到了事情只会躲在阴暗中哭泣，伤害身体，回避问题。”
　　柯夏脸上气得铁青：“胡说八道！”这是第二次了！第二次被他的机器人鄙视甚至侮辱！
　　邵钧冷冷道：“请你成熟一些，像一个成年人一样面对世界，接受事实。”
　　柯夏恶狠狠瞪视着他，忽然抬起手，唰的一下刀光一闪，邵钧这才发现他右手上一直持着一把匕首，他低头看到自己的手臂上，被柯夏用刀割下了深深一道痕迹，他抬头看着柯夏，柯夏两眼通红却冰冷：“你知道什么是痛吗？”
　　“只有这样的切肤之痛，才可以压下我的焦虑和仇恨，对自己无能的仇恨——你不知道，你没有感觉，你甚至没有心。”
　　他看着他，胸脯上下起伏，喘着气：“你没有心。”蓝眸里忽然泪水滑落了下来，这一刻他多么痛恨他面对的是一个冰冷的机器人，偏偏他在他跟前永远像个孩子，他人生的所有经历过的痛和爱，软弱迷茫和坚持，都投射在了他的身上，可是他不知道。
　　他缩回了他的靠背椅里，苍白的脸上嘴唇颤抖着，还有些单薄的身体佝偻了下去，金色的头发胡乱披散着。邵钧看着他，终于闭了闭眼睛道：“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我一直留在你身边，没有分离，没有痛苦。”
　　柯夏哑着声音道：“什么办法？”
　　邵钧道：“放弃你的仇恨，放下所有的过去，无论是帝国还是联盟，他们都当你已经死去，新能源直接卖断给花间风和奥涅金家族，拿上一笔丰厚的钱，去联盟任意一个小国，隐姓埋名，过一个平淡的人生，你不再是帝国的小郡王，也不是优秀的机甲高材生，你不需要再负担任何仇恨，可以重新开始你的人生，同样……”他深吸了一口气：“我也可以一直陪伴着你。”
　　柯夏沉默了许久。
　　邵钧道：“三天后花间风的飞船会过来接我，并且带上一批新能源核，你可以想清楚。”
　　他转身走到房门处，手才触摸到门把手，身后声音传来：“我做不到。”
　　邵钧没有回头，柯夏低下头，眼泪还在滑落，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膝盖上：“我不能放弃仇恨。”
　　古雷说你的机器人说的话其实是你的真实想法。柯夏在这一刻清醒地认识道，他每一刻都希望放弃这条太过艰难看不到希望的路，去选一条更舒适，更平静的路，和他的机器人过着轻松愉快的日子。然而他不可以，金鸢帝国皇室永不言弃的血液在他血管里涌动，他绝不会让自己的下半生在平庸中度过，他也绝不能接受杀了他亲人的仇人在帝座上安然度过有生之年。
　　他的机器人什么都没有说，走了出去，房门关上了。当然，机器人没有心，永远理智冷静，他一定早就知道他的主人必然会选择这条利益最大化的路，即便自己痛得仿佛心脏生生被扯开，离开自己的胸腔。他的机器人陪伴他太久了，以至于不过是离开去做别的事而已，就让他感觉到血肉分割不能呼吸的剧痛。
　　三年而已，很快的。
　　即便这样安慰自己，他仍然感觉到不能呼吸。
　　他一直没有出房门，邵钧离开的时候，到卧室门口敲了敲门，低声道：“飞船到了，我走了，主人，保重。”
　　柯夏沉默着，一言不发，这三日他在黑暗中数次想要用习惯的疼痛来惩罚自己的无能愤怒，却在每一次握紧匕首之时，想到了那个尖锐刻薄的词——巨婴，然后刀子便再也刻不下去。
　　邵钧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始终没有等到里头的回应，飞船要出发了，他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了这座他亲手建造的冰蓝色城堡，小鹰总要学会自己飞，柯夏总要学会独立，他也终究不是一个没有心永远能够跟随主人永不分别的机器人，分别是迟早的，时间会冲淡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