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骨凌霄[古穿今](43)
晏白梦见了上辈子的事,比起叶梦舟,他记得的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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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毕业的暑假,父亲开始给他安排门当户对的富家小姐相亲,碍于生意和面子,他去过几次。
父亲问他:“你有看中哪家小姐吗?苏家他们家做染料生意,在军中也有亲戚,但他家兄弟姐妹多,他大哥看起来不大好相处;刘家虽然败落,但是她父亲叔伯在文界都颇有名气,祖上又和你曾祖有旧谊,我们倒也不缺她那一份嫁妆,从长远考虑,或者与他家联姻也不错;孙家就别考虑了,家风不正,孙家老爷抽大烟,早把家业抽垮了,如今就是想叫女婿继续供他抽大烟罢了,他家大小姐倒是长得漂亮又懂事持家,可惜生在了这样的家中。可惜归可惜,你可别升起什么怜惜之情。”
什么苏家小姐、刘家小姐、孙家小姐,在他眼里都无甚区别,他听父亲犹如对待商品般分析,只觉得好笑:“当初您与母亲结婚,也是这样挑选的吗?”
父亲抬眸,眼神复杂,隐没在灰色的一缕烟雾之后,模糊地看了他一眼:“你母亲是你奶奶相看定下的,我从父母之命所以与你母亲成亲。你命比我好,你可以自己选。”
他问:“这叫有的选吗?”
父亲说:“是。早点选好,有了儿子以后,你想怎样就怎样,但在这之前,你还是先老老实实地给我传宗接代。”
他不知道父亲知不知道他和小石头的事,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或许父亲只是不在乎。父亲说:“发妻是很重要的,我知道你还不想结婚,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不想结婚。可你一直没有正经交往的小姐,别再整日和舞厅的女人厮混了,事情我先给你按下去了。你若不服我给你的人选,到时你母亲给你挑的就是些乡下出身、没念过书的小脚女人了。”
这话有些刺激到他了:“母亲就是乡下出身、没念过书的小脚女人,怎么了?你瞧不起母亲吗?”
父亲竟然直接点了点头:“是,我瞧不上她。别说漂亮话了,换作是你,你愿意和一个在拜堂之前素未蒙面的女人结婚吗?她没念过书,你说一句话,她甚至连什么意思都听不懂,非要守在老宅,让她进城都不愿意,要她念书也不肯,还要劝你孝顺守礼。你喜欢这样的人做你的妻子?”
他被父亲问住,仿佛被狠狠地扇了一巴掌,但实在不想承认父亲说的话,梗着脖子,嘴硬地说:“假如我说愿意呢?”
父亲嗤笑一声,说:“我不愿意。这样的人,不配做如今晏家的长媳。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女人才能做你的妻子。”
他写信给母亲,母亲回信说全由他父亲决定。
他收了心,半年之后,两家互相相看之后,最后与刘家谈妥,先订婚,大概一年后再结婚。两家人开始筹备订婚宴。刘大小姐一直在教会女校读书,要办西式婚宴,得给她购置一件白婚纱,新娘穿白婚纱,新郎也得有一身匹配的高档西装。
他在西装裁缝店量尺码,扯了几套布料放在身上试,问陪在身旁的小石头:“你觉得怎么样?哪个颜色好?黑色还是灰色?我觉得黑蓝色也不错。”
小石头郁郁寡欢地说:“都挺好的,少爷。”
他笑了下,说:“还在闹别扭啊?那女人又不算什么。”
小石头有点倔强地说:“什么叫不算什么?她是您的妻子,她是一个人。”
又说:“少爷,您以后有了妻子,就不需要我伺候您了吧?”
他说:“怎么不要?她是她,你是你。父亲除了母亲还有月姨娘,在外面也有别的相好。你和以前一样陪我睡觉就是了。这事不用你操心。”
小石头:“我知道了。”
过了几天,他和舅家的人商量订婚宴的酒席回来,他那个讨厌的妹妹幸灾乐祸地说:“爸爸让你去书房,你的小石头今天带了个男人来我们家,我听见他好像是攒了一笔钱,说要给自己赎身。”
他这次真的慌了。
他快步走到书房门口,还没进门,听见父亲的声音:“小石头,你来这里这么多年,我哪有把你当成奴才?你把钱收起来,这钱我肯定不会要的。你有赵先生的引荐,要转去名校读书,我肯定支持你,至于身契,你不必担心。不过你的身契现在不在我手里,还在老家,我会书信一封,让他们寄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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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46章
他听见小石头像是松了口气似的说:“谢谢老爷。”
他再听不下去, 黑着脸推门而入, 径直地望向房中三人之中的小石头,从小到大, 他给过小石头这种不悦的眼神无数次。就像是训狗一样,只要他这样看小石头一眼, 小石头就会乖乖地听他的话了。这次小石头也吓得脸白了一下, 却没有躲开视线,他看到小石头下意识地退了半步,然后又重新向前了一步,直视着他, 毫不退避。
那位碍眼的赵先生就在小石头身旁,一身旧式长衫,文质彬彬, 并不高大强壮,但他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心生敬畏。
他忍住想直接揪住小石头就拖走教训的暴戾之气, 憋屈地调整了下气息,有条有理地说:“父亲, 小石头是我的人,你不经过我的同意就答应放他身契,似乎不好吧?”
赵先生不疾不徐地说:“晏先生, 您说您能做主。恕我直言,您是个宽宏大量、高瞻远瞩的人,令子却未免心胸狭隘。现在是新社会了, 像晏石这样天纵奇才的年轻人,他身上承担着这个国家的未来,将他视为猪狗般驱使是否太过折辱。”
听到这里,晏白忍不住嘲笑出声,连珠炮般飞快地说:“还国家的未来?他一个小东西,担得起这么重的称赞吗?赵先生你未免也太高看他了,不过是书稍微读得好一些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照你这样说,他身为我家的人,却吃里扒外,背着我偷偷联络你,趁我不来直接越过我,找我父亲要弄什么狗屁赎身,这是个人品端正的人做得出来的事吗?”
小石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赵先生的眉头也越皱越紧,正要开口,书桌后的晏大老爷先拍了桌,“啪”得一声炸响:“孽子!”
晏白正在气头上,胸膛起伏着,他一直睁着眼,目眦欲裂似的瞪着小石头,眼睛都干涩地显出了红血丝。父亲一声暴喝不但没有让他冷静下来,反而如同火上浇油,使他更加暴躁了:“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他是我的人!”
既然说不通,他索性上前两步,想把躲在赵先生背后的小石头揪出来直接抓走,小石头竟然没有乖乖地站着不懂,还在闪躲他,赵先生也上前阻拦,他推了赵先生一下,胸口陡然涌起一股戾气,举起拳头就想砸下去。
晏白的手刚举起来,还未落下,就被人抓住了手腕,他转过头,看到父亲阴沉着脸:“你闹够了没有?赵先生是清流大家,你敢对他动手动脚?还嫌自己不够丢人吗?你自己出去,还是要我叫人过来把你叉出去?”
晏白说:“我不出去。”
父亲往后仰了下,站直身体,父子俩的手都用力到青筋凸起,他的手硬生生被一寸一寸地按了下去:“你是非要我把你的丑事都说出来吗?是我太惯着你,把你养得一身纨绔脾气。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不是东西?小石头没有了名头,他有赵先生给他出头,有几位大家的推荐信。你呢?你要不是晏家的大少爷,你以为还会剩下几个人捧着你?”
晏白答不上来,指尖都在发抖,身边凝固的氛围像是变成一个囚笼,而他是被囚其中的困兽,无处可去,再张牙舞爪也无法挣脱。父亲说得难听,但每个字都是对的。
父亲重复了一遍:“出去。回自己房间去。”
赵先生对父亲微微躬身:“看来今天是没办法心平气和地谈下去了,晏石同学怕是也不方便继续住在这里。晏先生,您若信得过我,能否让我先把晏石同学带走,改日我再带他上门继续商榷身份之事。”
父亲点头:“当然可以。小石头他有落脚点吧?我可以帮他定一家酒店暂住。”
赵先生摇了摇头:“不必了。我家还有空房,我已经和内子提过了,她把客房都整理出来了。”
晏白闻听此言,眼睛都要滴血了:“你还真是处心积虑地要走啊。就这么想离开我吗?”
话音还未落下,立即又被父亲训斥了:“你要我把你的嘴巴缝上吗?”他想追上去,被父亲拉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石头走了。
那家伙,竟然敢头都不回。
他狠狠地说:“你真的敢走?”
小石头的背影僵了一下,依然没有回头。父亲说:“你就给我待在这里。”
“坐下。”
父亲说:“你之前怎么不和说小石头结识了赵先生?还这样受赵先生的赏识?你知道和赵先生交好有多大的益处吗?”
晏白现在恨都恨死那什么姓赵的了:“不就是一个穷酸老书生?”
现在没有外人在了,父亲直接抽了他一巴掌,把他打得偏过头去。父亲恨铁不成钢地说:“穷酸老书生?你能不能给我争点气?你的脑子里都装着什么啊?我之前教过你的东西全都忘光了吗?你要是想玩男人去戏班子找,你要几个我给你找几个,小石头的用处可不止给你暖床,你只想着那丁点儿小情小爱的事吗?”
晏白遥遥听见门口有黄包车夫的吆喝声,和车轮辘辘远去的声响,他却被父亲紧紧盯着,连去看一眼都不行。他心里只有小石头离去时那决然的背影,小石头已经走了吗?他居然真的敢走吗?他去了哪?那个赵先生住在哪?那家伙胆子那么小,只要他去吓一吓,肯定就发着抖回来了。
都是因为他太心善了,让一个小奴才读书识字,若不是他放任小石头上学,小石头也不会遇见那些个多管闲事的酸儒,就不会生起反骨,胆敢背主去自立门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