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重生)掌丞天下 (一)(6)
作者:月神的野鬼
时间:2017-11-01 08:38
标签:强强
“你在干什么?”王悦总算从那顶水色泱泱的粉色头发上转开了视线,打量了眼王乐身上套的乱七八糟的衣裳,他忽然一怔,那是套竹青色的汉服,看上去应该经过了简化,但保留了汉服最基本的特色。王悦看着那件款式熟悉的衣裳,望着屋子中央穿着古装的王乐,眼神停住了。
身穿汉服的王乐。
王乐扯了半天腰带和衣襟,皱着眉开口道:“学校有个文艺晚会,我们班排了个节目,每个人都要穿汉服上台,烦死了,还要带一副字过去,这衣服是我们班班长管学校艺术团借的衣服,我试一下大小。”她说着话攥着那衣襟一角又去扯,咬着牙道:“学校旁边理发店老板说他老婆跑了,要打折促销,老子昨天去染了个头发,二十块钱,不要钱似的。”
王悦看得眉头一紧,“别拽那衣角,这衣裳不是这么穿的,王乐你别拽它。”他走上前,下意识就伸出了手理了下那衣裳的衣摆,动作轻车熟路。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衣裳款式,他看了眼王乐,“把手抬起来。”
王乐看了眼帮他整理衣裳的王悦,先是诧异,犹豫过后慢慢抬高了手。
王悦一点点慢慢替她整理着衣襟,最后伸手环住她的腰从背后将腰带轻轻系上了,轻轻一声响,他起身看向王乐,眼中忽然就静了。
亭亭玉立的古装少女,细腰广袖,眉眼清丽,正像是旧时画上走下来的魏晋士女。王悦一直没能想象得出来王乐穿古装的样子,可这一幕真的出现在眼前,他脑海中一下子就想象出了王乐走进乌衣巷王家府邸的模样,少女穿着襦裙坐在庭院里煮茶看书,那就是琅玡王氏养出来的女儿。
王乐看着对着自己发愣的王悦,皱了下眉,“怎么了?哪儿不对吗?还是很奇怪?操!老子就说一定很奇怪!他妈的艺术团一群王八蛋非得要穿!”
“不,没有。”王悦摇了下头,“你这样穿很好看。”
谢景倚着门看着这一幕,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王悦。
“好看?我操!真的?!”王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从一旁的椅子上拿了只东西过来,“对了,还有这玩意,王悦,这玩意儿怎么戴?斗篷!”
王悦看了眼王乐手中的灰色的竹戴笠,看着她拿在手里翻来覆去,他眼神微微动了下,伸出手轻轻将那戴笠拿到了手上。
王乐打从拿到那戴笠起就没停下来过对它的嫌弃,此时定睛一看,这灰蓬蓬的跟块抹布似的,真是丑到一言难尽,她忍不住开口道:“我操!这他妈的也太丑了吧?我去!这要怎么往头上戴?靠!”
王悦闻声掀起眼皮淡淡看了眼王乐,单手捏着那戴笠的边缘,抬手轻轻戴上了,他的动作很熟练,可谓驾轻就熟行云流水,轻轻压了下戴笠边缘,他抬眸扫向王乐。
王乐猛地住了嘴,忽然就瞪大了眼,卧槽!这人……这人怎么戴起来那么好看?卧槽!
青黄色竹戴笠,淡灰色轻纱,王悦抬眸静静望着他,眼中有山水,他轻轻敲了下戴笠的边缘,轻轻一声响,好像这巍巍魏晋两百年尽剩下了风流。
谢景原本只是静静看着,直到王悦抬头那一瞬间,他眼底忽然起了浩瀚波澜,他目不转睛地望着王悦,没有说话。
“就这样戴,不丑。”王悦伸手将那戴笠摘下了,递还给了王乐,开口道:“你刚说你们每个人还要带一副字过去?”
王乐愣愣地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修文截止!!!
后面的章节对不上!!!
慎入!!!
前后剧情完全衔接不上!!!
第14章 家书
谢景走后,王悦铺开纸,提笔蘸了墨,正要落笔,手腕却又顿住了。
写什么呢?
挂肠搜肚了一阵子,王大公子发现他这人肚子里确实没什么墨水。这辈子唯一背的滚瓜烂熟也就一篇王氏家训,那还是他从小抄到大抄了十多年才记住的,他在白事店里写挽联,那话都是王老板提前给他备好的,他照着抄就行了,如今忽然要他写些辞赋文章,说实话有点为难他了。
在王悦小时候,王导可谓是对他寄予了厚望,不耐其烦地从深山老林里请了一位又一位名士回家教他读书,指望着把他教成个魏晋君子。无奈王家大公子实在不上道,天天变着法子糊弄那几位夫子,一转身又照样吊儿郎当,老丞相看得心拔凉拔凉的。后来到了建康国子监读书,王家人一个没留意,他一转眼就又勾搭上了太子司马绍,这下彻底好了,他自己不学无术,还整日带着司马绍一起游手好闲,几位老太傅看得抓心挠肺,奈何这两人一位是东宫太子,一位是丞相世子,忍无可忍,那也得忍着。
王家大公子这性子,说实话是有几分稀奇的。
东晋王朝重文轻武,同级别的文臣地位要比武将高上不少,像王悦这种不读书的世家子太少见,尤其是后来玄学兴起之后,王悦这种人基本绝迹。
东晋初年,曹魏尚儒的风气早已经去了七七八八,上流世家大族都开始讲起了玄道,世家大族的子弟不会讲几句玄学出门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单就说王导一代名相纵横一世,入了江左,那也得老实地跟着大家品玄论道共同提高自身修养,正经事儿都不干了,整日就坐在新亭陪着一群江东土著豪阀唠嗑。文臣尚且如此,武将莽夫地位如何不尴尬,要是稍微不入流一些的武将那则更是不被人待见了。
北方几位乞活军流民帅,手掌重兵坐镇江东,陶侃、祖逖、郗鉴、苏峻,谁不是一流人物?可这帮人连挤进东晋上流权贵圈子的资格都排不上,唯一一个出身相对相对还行的郗鉴,那也得和江东几大豪族联姻来稳固和抬高自己的地位。
可就这么一个各家各户都讲究读书论道的环境下,王悦他就是对读书不上心,这种情况俗称又叫烂泥扶不上墙。
王老丞相自从发现自己的嫡长子长歪了后没少苦口婆心地劝,偶尔见王悦太不上道了也会忍不住骂一两句,奈何王家小世子后台硬背景黑,他当爹的打不得骂不得,反倒回回把自己气得够呛,后来王丞相索性就撒手不管了,你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吧。可琅玡王家是江左第一大户,王家大公子没文化,这说出去实在太寒碜,于是王导对王悦的要求就剩下了一条,也不高,有事儿没事儿你记得装一装文化人。
王悦装的一直挺像的。
小时候各种诗书功课都是司马绍帮着混过去的,王悦早忘了脑子里有东西是种什么感觉,这会儿忽然让他为王乐写点什么,他一下子有些不知道怎么弄了。
想了一整个下午加半个晚上,终于,犹豫了良久的王悦蘸了墨,沉住气缓缓落笔写了起来。
他将写好的字卷了卷,放在了王乐书包旁。忽然瞥见那套汉服叠得整整齐齐摆在一旁,他拿起来看了会儿,一双眼静悄悄的。
他忽然就想,也不知道王导怎么样了。
自己死的太突然,他的身后事也不知道王导会如何安排,弱冠而亡,没有子嗣也没有妻妾,一个人来一个人走,那灵堂前也不知道是谁替他守灵,谁为他上这一炷香。
他母亲曹淑平生就他一个嫡子,养了二十年,说没就没了,她要怎么办?这余生几十年,她一个人究竟是怎么过下来的?
王悦放下了那汉服。
一大清早,起迟了的王乐匆匆忙忙拽着鞋子从屋子里窜出来,一头粉色头发乱得跟被人刨过一样,王悦坐在桌子前喝着水,静静看着王乐满屋子手忙脚乱地窜。
王乐发现自己迟到了,准确来说,她觉得自己都快旷课了,她慌乱地将那汉服一把塞到书包,伸手就从一把抓过了王悦昨夜些的大幅字帖,看都来不及看,抓了转身就跑,冲出门的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跟台旧机器似的,浑身零件都在抖。
这他妈绝对迟到了!
王悦见王乐连脸都没洗,就漱了下口,忍不住探头喊了声,“你不吃早膳了?”
“不吃了!”
“我写的字你看过了吗?”
“我知道了!有事回来说!”王乐的声音从大老远楼下飘过来,逐渐远去直至彻底没了声音。
王悦慢慢将手里的杯子放下了,思忖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写的东西应该没什么问题,他毕竟是琅玡王家大公子,再没文化也是个晋朝人,唬唬这儿的人还是没问题的,他点了下头,他抬手又端起杯子慢慢喝了口水,转身回厨房找吃的去了。
王乐走了没多久,王悦一个人没事儿干,起身又回房间把笔墨收拾出来了。
他总觉得昨晚那几个字其实没写好,闲来无事,他打算重新写写找点感觉。
面前摆着裁得整整齐齐的雪白宣纸,漆黑的墨,王悦提笔蘸墨,写了一两行却总是觉得不满意,过了半天,他甩手把笔轻轻撂下了。
心境不太对。少年时跟着琅玡王家的几位先生学写字,那时候不知道天有多高,也不知道地有多厚,胆气粗得很,下笔透出股狂劲,我手写我心,当然豪气干云天。可如今呢?
说着不恨不怨,心平气和,实则不甘又愤懑,快憋死了。既没有看清云淡风轻的胸怀,也没有只手回天的本事,却要装出这副随遇而安的从容样子,到底给谁看呢?
可笑说不上,挺可怜的。
王悦的手抖了下。
他回身从桌子的抽屉里翻出王悦的课本,翻到最后面的附录处,看着上面那篇兰亭集序。
这是他堂弟的字,王悦也没想到,千年后琅玡王家最出名的不是他父亲王导也不是他叔父王敦,而是个只会写字的书呆子,王悦还记得自己一次看见这字时的震惊,他真是没想到,后世吹得天花乱坠的,大名鼎鼎的书圣,书法世上旷古绝今的一号人物,会是琅玡王羲之。他记起一幕场景,抽着鼻涕擦着眼泪的小孩团坐在他家堂下写字,院中桂花树开得正好,一转眼春来冬往,忽而玉树临风一少年。
他看着这上面熟悉的字,忽然觉得这其实也算封家书。
王悦正愣着,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那声音不急不缓,王悦隔着门脑海中忽然就浮现一个人。
开门一看,谢景静静立在门口。
王悦望着他,不知怎么的,他望着这人皎皎的样子竟是有几分转不开眼,“进来吧。”顿了片刻,他侧过身拉开了门。
他让谢景进屋坐了,见屋子里有点乱,他随手扒拉了一两下桌上的笔墨,正准备收拾宣纸和课本,面前忽然伸过来一只莹白修长的手,王悦手中的宣纸被轻轻抽了出去。
谢景垂眸扫了眼宣纸上的字,这还是他第一次认真端详王悦的字。
龙蛇横飞,笔力之雄浑全然不像是个少年人写的。谢景看了好一会儿,抬眸看向王悦,“你写的?”
王悦点了下头,“我写的。”东晋琅玡王氏,满门书法大家,从未浪得虚名。王悦这辈子什么都混,唯独一手字是货真价实的好,幼年受罚一抄家训就是几千几万字,这一手的好字那绝对是实打实从根基上练出来的,即便是他如今心境不对,可是形还摆在那儿,瞧着总是好看的。
谢景垂眸望着那字看了会儿,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却忽然听见王悦开口道:
“正巧你来了,一起喝酒去吗?”
谢景抬头看去。
王悦手里头随意地拿着《兰亭集序》,手有些抖,或许他自己都没察觉。
王悦忽然就想喝酒,人不开心的时候,要学着自己找乐子。他从个建康数一数二的纨绔落到这步境地,说实话真的很惨了,他又不能和别人诉苦,那憋屈的时候他找人喝两杯总成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绝对是我写文以来发展速度最快的一对cp
第15章 歌谣
老胡同老地方,风情万种的老板娘还是戴着一双水红色袖套,笑着给王悦拎过来两大坛子青梅酒。
谢景看着对面心情不错的王悦,忽然觉得有些头疼。这世上大约没有比一个三杯倒的人要请你喝酒更让人头疼的事儿了。
王悦笑了笑,倒酒的样子相当熟练,做人嘛!首要的是开心。
“干!”王悦伸手将碗抬起来,对上了谢景,难得一副豁得出去的样子。
谢景看了他一会儿,抬起了手。
两只青花碗撞了下,清越一声响。
王悦抬手一饮而尽,相当爽快。
谢景静静望着他,抬手喝了一口,平生第一次尝到酒味,尝不出别人说的辛辣也尝不出什么清冽,只是觉得有些涩,味道过去了,又有些清苦。他习惯了清醒,喝了一口就放下了,看着坐在对面的王悦一个人闷头喝。
王悦喝多了,其实他没有喝多少,可是谢景知道他喝多了,少年一只手随意地放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捏着只空碗轻轻敲着桌案,瞧着百无聊赖的,可实际上是因为喝醉了没缓过神来。
谢景伸手从他手里将那只敲着桌子的空碗拿出来,“怎么了?”
王悦抬头望向他,认了一会儿才认出来这人是谁。
他低下头,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好多话说不出来,可憋在心底又感觉快要憋疯了。忽然,他拿起筷子轻轻敲了下酒碗,对着谢景笑道:“我给你唱个东西吧?”
谢景望着他,“好啊。”
王悦望着碗底的清酒,忽然笑了下,那是千年前的调子,应和着竹筷敲着瓷碗的节拍。
少年朗声唱道:“秦川中,血没腕,唯有凉州倚柱观……”
王悦唱的很大声,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他喝醉了,手敲着碗,自己给自己打着拍子,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眼前人不是眼前人,眼前景不是眼前景,闭眼又是这江东滚滚东逝水。
他唱高贵乡公今何在,唱草木萌芽杀长沙。
他唱的有些兴起,眼前是家国动荡风雨飘摇,耳边是铁马冰河声。他敲着碗。
他唱刘将军孤悬塞北,唱中流击楫净胡沙。
他唱洛中朱衣冻死骨,他唱新亭对泣江左夷吾。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却又忽然高昂,男儿重横行,轻千金,犯意气,也曾有三两豪言壮志,要满弓射西北,醉酒杀天狼。
到如今,皆成空!
王悦敲着碗轻轻地笑了起来。
如何放得下?
当年仓皇南渡的衣冠长歌当哭,那一声声的依旧唱不休这东流水,唱不废这万古流,而今终于轮到了他。他知道自己从来就放不下。
这琅玡的草木,江东的春草,长安的雪又满了无人问津的长安道,如何放得下?
王悦在醉意中回忆起一些旧事。
二十年来他从来没唱过这词,当年北土动荡,胡人乱华,年轻的大晋皇帝着青衣为刘聪侍酒,侍中庾珉的痛哭声千里外的建康依旧依稀可闻,中原大乱,无数中朝衣冠仓皇南渡逃难,却在长江江头听见江东的孩童学唱长安童谣,中朝老少忍不住均放声痛哭,一夜之间,长安调子传遍了江东的大街小巷。
王悦听过这些童谣无数遍,但是他一个字都没唱过,也没哭过一场。那一日,他和司马绍坐在建康街头的酒旗下,听着这满城长安调子,淋着大雨喝了个痛快。
他喝醉了,敲着碗对那人说:“以后你当皇帝,我接管我伯父的兵马,我来给你做将军,我去为你挥师北上,咱们打回长安去。”
年轻的大晋皇子没喝醉,大雨浇酒碗,他开口只说了一个字。
“好。”
两只青瓷碗用力地一撞,哐当一声响,荡出了大半杯浊酒,撞出这十年生死交情。
你当将军,我做皇帝,我们一起回长安。
长安有什么?有箜篌有美酒有佳人,有花有月有东风!
去长安干什么?赏箜篌喝美酒睡佳人!看春花秋月,剑斩东风。
多少年后的今后,王悦坐在树下,用力地敲着碗,一个人唱着这百年家国,一个人唱这少年志,一个人唱这长歌行。古老的长安调在千年后的老皇城的角落里悠悠地响起来,日光越过皇城宫殿碧瓦飞檐轻轻落在少年的背上,喝醉的少年敲着筷子的手开始发抖,脸上却依旧带着笑,他像个迷路的人,固执地敲着碗,唱着歌,一遍遍说着那些再也无人提起的旧事,一遍遍讲述着那些扑朔迷离而又无人相信的历史传说。
百年家国,唱到最后是,“凭栏望,裂肝胆,谁与收拾小河山。”
王悦敲了最后一下碗,当一声清响,余音散开,到这一瞬间,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满脸都是眼泪了。
胡同巷子小饭馆,满座鸦雀无声,所有人一起愣愣地看着他。
王悦不知道自己难受些什么,脑海中一片混沌。
少年空负凌云志。
谢景猛地伸出手,将扒着桌案低头大口吐着的王悦一把用力地扶住了,王悦吐得太厉害,他明明没喝多少,可却弯腰吐得停不下来。谢景紧紧扶着他,抬手给他倒了碗白开水。
王悦吐干净了,抬头望向谢景,眼中有瞬间的迷茫。
谢景扶着他,抓着他的胳膊的手一点点紧了,他低头看着他,慢慢将人扶了起来,“没事吧?”
王悦看了他一会儿,“没事儿啊。”
不过是痴人说梦一场,有什么事?王悦笑了起来。
谢景给他喝了口白开水漱口,王悦坐在那儿轻轻按着太阳穴,整个人都慵懒起来。
他终于还是喝得开心了,彻底尽兴了,心里头畅快多了,就连撒酒疯都透出股寻常没有的猖狂,他望着谢景,正好手里还捏着筷子,于是他拿那根竹筷子去轻轻地挑他的下巴,认识倒还是认识他是谁,可脑子已经懵了,瞧着谢景长得好看,便开口说了一句前世不知哄过多少人的话。
“瞧你顺眼,以后跟着我算了。”
谢景扶着他,闻声看了他一眼。
王悦抹了把脸,笑道:“你要什么,我都能给,要钱要东西你只管开口,但凡我有的,你全拿去,你跟着我吃不了亏。”王悦其实就是想让这人陪陪自己,他现在一个人瘆得慌,他忘记了自己一无所有,开口就是钱,他说:“我王家有的是钱。”
谢景正在给他擦脸上的泪水,忽然一顿,缓缓低声问了一句,“我要什么,你都能给?”
王家大公子打出生起就没被人质疑过,钱,不就是钱?要么就是权!说到这儿王悦那就真的很得意了,他堂堂琅玡大公子,不差钱!还是出了名的有权有势!除了庾家那位大小姐,他平生就没有在砸钱买高兴这条路上遇到过绊子。他望着谢景大方道:“什么都行,你开口!”
不就是钱?不就是权?老子有的是,拿钱什么买不到?从古到今,兜来转去不就这么点事儿?
谢景擦着王悦的脸,手中的动作慢了下来,“什么都行?”
……王悦觉得这人实在太磨叽了,“什么都行!”他重重地敲了下碗,财大气粗的王家大公子表示:“来来来,别客气,说出来,全是你的!”
钱、权、美人、珍宝,说出来,这些全是你的。
谢景看了他很久,一直到王悦都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他才低声道:“这算是要我乘人之危?”他抬手轻轻抚了下王悦的脖颈,感觉到少年的温暖体温,他轻轻摩挲着,看着王悦因为嫌弃他手凉而缩了缩,他忽然极轻地笑了下。
王悦脸上眼泪都还没干,刚刚痛痛快快地发泄过情绪,如今整个人正处于“但求醉生梦死,不问昨日今朝”的状态,他一听谢景说这话便笑了,“你情我愿的事,怎么扯上乘人之危了?你不要以为我醉了,我清醒着呢,好多年没这么清醒过了,我说的话每一个字都算数!”
谢景扶住了一站起来就冷不丁往下摔的王悦,从兜里掏出钱包付过了钱,揽着他往外走。
刚走出饭馆没多远,胡同巷子冷清处,他被忽然发作的王悦一把揪住领子压在了墙上,谢景没什么办法,背抵着墙抬眸看着他,忽然感觉到王悦凑近了些,温热的酒气喷在自己的脸上。他有一瞬间的僵硬。
“谢景。”
王悦忽然低声唤了他的名字,那声音带着些醉意,漫不经心的,偏偏又像是极为认真,谢景听见喝醉了的王悦低声慢吞吞地唤了他一声。
谢景的手忽然就一抖,他垂眸望着王悦,没了动作。
王悦见他不搭理自己,轻皱着眉头又喊了一声,“谢景?”
良久,谢景才低声道了一句:“嗯,是我。”
王悦听见他应了自己,眼中似乎有片刻的清醒,却又瞬间混沌开来,“你上哪儿去?”他抓紧了谢景的胳膊。
谢景望着他,“我送你回家。”
王悦似乎怔了下,没了声音。
谢景抬手轻轻揉着他的头发,“我刚想了件事,王悦,我觉得我该和你说。”
“什么?”他有些站不住,伸手攀上了谢景的肩,把这人用力地勒住了。
王悦听见谢景说了一句什么,但是他没记住,一下子就过去了,于是他点点头,装作自己听到了。他好像心里也知道些,其实他没别人了,就只剩下这个人还陪着自己,他下意识迁就着他,于是他点了头。
谢景望着王悦的眼神忽然就变得幽深浩瀚起来,他抬手抚上了他的脸,没说话。
王悦却笑了起来,“我有的,你只管都拿去。”他如今还有什么舍不出去的?人活一世,痛快就好,他用力地勒住了谢景,把自己所有的重量全压在了这人的身上。
其实王悦不重,可谢景感觉自己勒得有些喘不上气,他低头盯着他,正好看见王悦垂着头轻轻笑着,那笑好看极了。
王悦那天趴在谢景的肩头回家,整个人一下子清醒,一下子又糊涂,睡过去又醒过来,每一次他醒过来,他都要问一句谢景,他一遍遍地确认着,却总是忘记。
“谢景。”
“嗯。”
……
“谢景。”
“嗯。”
……
“谢景?”
“嗯?”
王悦听着耳边那人的声音,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就觉得,日子在波澜壮阔之后竟也有几分宁静意味。不能说最好,却也说不上太糟糕,聊以慰藉。
城市的另一头,静安中学。
王乐一直自嘲自己是个脸皮厚如老城墙的爷们,一到中午,班委喊了声让她上,她动作利落,套了件汉服拎着那副字就上台去了。
艺术节,学校要举行汇演,班里排了出国风节目,为了增强趣味性,大家上台前也没统一过每人手上的字画写了些什么。台上清一色的汉服小姑娘,挨个走上前抖落字画,大多是些讨巧的吉利话,也有的是些激励自己的话,毕竟临近中考了,而最惊艳的是有人拿了一副泼墨山水上去,抖落那一瞬间实在美不胜收。
王乐一向心大,上台前也懒得翻王悦给她的那副字,她只当这活动也就走个过场,抖完走人,还能提早放个学,挺美。
她这样想着,上面就轮到了她,她甩了下自己那头噼里啪啦的潋滟粉红头发走上去,装模作样行了一礼,甩手啪一声将字画抖开了。
前排的评委和学校领导本来说着话,忽然一下子全安静了下来,静默了两三秒,后排的人也突然安静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就连台下偷偷摸摸玩手机的学生都开始抬头看向王乐。
王乐站在台上,一抬头发现全校师生的视线都聚焦在了自己的身上,场面一时之间特别安静。
王乐慢慢拧起了眉,忽然就觉得背后阴嗖嗖的,犹豫了一会儿,她低头扫了眼手里的字画。
斗大的四个狂狷大字,真的是斗大的四个魏晋狂草。
绝代佳人。
第16章 男风
王悦在谢家老宅的床上醒过来的时候,天色都已经黑了,他盯着天花板看了两三秒,整个人刷得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
什么状况?
这哪儿啊?
王悦也是睡懵了,隐隐约约记得自己拉着谢景去喝酒,他喝高了,他瞧着谢景好看,拿筷子去逗人家,后面的事儿全然没有印象。等等,王悦猛地一愣,他浑身怎么这么酸痛?
王悦低头看了眼,手臂胳膊上全是淤青,愣了两三秒,他忽然猛地去拉自己的领口,脖颈和肩膀上全是淤青,他猛地一下有些傻眼,刚睡醒整个人都懵本来脑子就转不动,正好有人推门进来,他抬头看了眼,顿时更傻了。
谢景手里拿着药,一抬头正好看见王悦坐在床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醒了?好点了没?”谢景问了一句。
王悦觉得自己的脑子不会转了,他有了一个很大胆的想法,于此相印证的是,他真的浑身很酸痛,就跟被人拆了一遍似的。王悦瞧着谢景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谢景看着王悦的异样神色,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有哪儿不舒服吗?”
王悦瞅了谢景大半天,问了一句,“我……我……我怎么在这儿?”
谢景望着他那结结巴巴的样子,拿着药的手一顿,“你怎么了?”
本世子怎么知道本世子怎么了?!本世子怀疑本世子和人睡了?!这怎么一身全是伤?
王悦震惊地看着谢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说出来他可能都不相信,他怀疑自己被人睡了,可僵住的脑子第一反应竟然是,谢景竟然好男风!王悦简直被自己的反应吓傻了。
在床上醒来第一反应和好友睡了,这还真不是王悦思路刁钻,魏晋好男风,这事儿太正常了,好友闲来无事睡上床,互相慰藉,或者单纯就是闹着玩,这是件很普便的事儿,王悦的思路还僵化在这一步,发现自己浑身酸痛又瞧见谢景走进来,加上醉酒刚醒,整个人都懵,一下子就想到了这方面的事儿。
头一次,真没经验,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和人睡了。
谢景看着王悦的神色变了又变,问了一句,“你哪不舒服?”
“我、我们……”王悦看着他,有些想问,却又有些问不出口,“我和你……”
“什么?”
“我喝多了,我记得我……之前不在床上,我们……我们……”
王悦话音刚落,谢景就反应过来了,拿着药的手微微一顿,良久才开口道:“没有。”
“什么?”
谢景打量着王悦,过了一会儿,才又说了一遍,“没有。”两个字里有些自己都没察觉的轻微情绪波动,他望着王悦,“你喝多了,摔下了楼梯,伤是这么来的。”
王悦顿住了,“什么?”
谢景没有多提具体的事儿,只说是摔了,倒也没有细说。王悦一下子极为尴尬,他也不知道自己尴尬什么,下一刻,手就被谢景捞了起来。
谢景轻轻卷起他的袖子安静地给他搽药,他低着头,似乎也不想多说话。
王悦一下子更尴尬了。
浑身是伤这事儿,其中的细节是之后王悦才了解到的,他不是喝多了摔的楼梯,事情的真相其实有些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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