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75)
近半年来,杭州港全体技术人员为这艘‘龙宫号’的又一次技术改进地都付出了无数心力。
从最早流产数百次的设计图在首都终于得以幸运诞生。
到选定船舱设计和测试地点,再到实际安排人员真正地在这里开始进入入水测试阶段,都耗费了太多的人力和物力。
所有人的内心其实都在紧张而焦虑地等待着一个明确的结果。
那就是曾经只存在于图纸上的这艘‘龙宫号’,究竟能不能有机会通过技术走出那张苍白的图纸,成为一艘行驶在东海,黄海,承载中国士兵继续远航的大船。
此刻底下依稀可见,港口处蔚蓝色的海水若隐若现,用场地内所有卡车赶紧清理完所有障碍物的仓库前,依稀有几个在下方协助的小兵。
不远处,更有一台如同海中猛兽般的吨级别升降吊车,在一点点地将一架并未彻底组装起来的金属舱底投入实验水域中进行测试。
“嗡——”
升降台运作的声音闷闷的,似乎是实际操作不顺利。
吊台上的重物被钢丝勒的很紧,还在高处开始来回晃动,把在场的人的心脏也跟着弄得揪了起来。
但这一次实验的各方面计算数据已经是经过缜密计算过得。
包括说前期实验船舱材质的质量,体积,承受压力,这都是一次次经过专家计算的,原则上,眼前的一切就是完美的,是不该存在任何误差的。
但待那底部吊着的小铅块没入水中的那一刻,海面上快速泛起的涟漪还是令人一下子心惊胆战了起来。
见状,指挥中心内的所有技术人员包括那脾气暴躁的邓大校一时都紧张盯着远处屏住了呼吸。
但一秒的视觉误差后,伴随着上方的实验红灯‘嘀——嘀——嘀”亮了三下后,象征船舱第四入水技术测试再次失败的黄灯还是亮了起来。
“滴——”
这一亮起来,无疑是说明前四个月大伙的努力再次成为了泡影。
水平台上的专业测试仪器上显示出水深度再次出现了十分微小却又奇怪的计算误差。
可也正是这肉眼甚至难以辨别,却能使水底压力一瞬间摧毁船身的误差造成了眼前这场实验的又一次失败。
而一时间,所有人的脸上不可避免地用上了希望再一次落空的莫大失望。
那守在这儿一早上神经紧张的哪儿都没敢去的邓大校更是脸色憋得爆红,又甩手就咬着牙重重地拍了下眼前的桌子。
“碰——!”
这一下,把指挥室里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窒息般的紧张,焦虑和不安充斥在这空间不大的屋子里,更将连续一年来所有人日日夜夜的崩溃与压力都增加到了一个可怕的临界点。
可但凡是多年专门搞这类技术科研的人大多又都懂这种心情。
那就是有时候在真正充满着各种各样艰难的技术研究面前,付出真的与回报并不对等,失败,一次又一次的失败真的能把正常人都活活逼疯。
等好不容易才从那再一次惨遭失败,更难以和上级交代的糟糕情绪中挣脱出来,抹了抹脸的邓凌峰大校还是虎着脸一字一句地低头问身边的技术人员道,
“……这次,到底又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还是吃水深度的问题,我们调整了那么多次船舱底部的压力计算公式的,但是还是有误差。”
“……”
“这个误差数字在此之前我们用最精确的电脑计算已经尝试着缩小到了小数点后十六位,但是一旦进入压强完全不同的海洋环境,数万倍的压力还是会将体积本身大于一般轮船的‘龙宫号’挤压成一堆废铁……”
“所以说,这他娘的误差都在小数点后十六位了还是不行?”
那邓大校又勉强压着火气往下问。
“……对,目前看来,可能还是不行,只要存在误差,无论多小,都会产生对于压力,都会影响水下压强,这是一个无解的命题,连最精确的电脑可能都无法解决……”
这个答案,不得不说,还真是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
因为上几次的船模拟舱现场实验,若说有什么始终无法解决的关键技术性问题,也就是这个‘倒霉’的吃水深度问题。
可眼下快一年了,这个即便是电脑测算也很难做到精确误差的压力问题,眼看着还是积压在所有杭州港军部的心头无法得到实质性的解决。
偏偏就在这气氛尤其烦躁紧张的时刻,外头指挥室的门却被轻轻敲响了,随之才有个外头站岗小兵的声音若隐若现地响了起来。
“大校,您现在有空吗?有您认识的客人来了……现在在楼下。”
这一句话,算是勉强打破了这一室的沉默。
里头站着的邓大校原本今天心情就正烦着呢,一听说这种时候还有人过来没事找事,更是粗着嗓子就烦躁地吼了句。
“谁?哪个认识我的!都这种时候了还跑来添乱!”
而一被吼,吓得立马不敢吱声了,过半天,那装着胆子的小兵疙瘩才敢结结巴巴地继续开口道,
“……是,是梁先生,说是带着什么东西来的,说要找您,这会儿就在食堂那边等着您呢。”
梁先生这三个字不说还好,一说那邓大校的脸就更黑了。
等像个一点就着的炮/仗似的脱口而出了句‘这个货色这时候跑来做什么!你们先去吃饭!吃完饭再回来开会’,又蹬蹬蹬就立马摔门跑下去,像是要和人打架似的走了。
而指挥中心里面的其他技术人员见状也是顿时松了一口气,这才各自一脸了然地目送着自己上级这就去和他那位‘老仇人’叙旧去了。
……
楼下,杭州港内部的厂工食堂。
此刻那位远道而来的梁先生,也就是咱们的梁飞龙老板倒是一路从萧山机场过来,又正赶上这里的饭点。
因为‘龙宫号’这一年多来持续在此地进行的测试实验。
这里如今四处可见年纪还挺轻,拿着饭盒满地跑的小兵蛋子。
远远地见这么个一看就和这里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男人突兀地出现在这里,眼神中难免有些好奇。
对此,快有半年多没来的梁老板也没觉得自己大中午跑这儿来专门蹭饭有什么不对。
和只铁公鸡似的一毛钱没花就给人食堂窗口的大妈报了这最大的官的名字,又心安理得地打了这满满当当的一顿饭。
眼下,他的面前是一小份红烧萝卜,一碟黄鱼,二两米饭,另还有一大碗海螺炖蛋。
卖相看着还不错,不愧是我国海军的基本待遇,又地处富饶的浙省,荤素搭配也是相当合理。
正好现在食堂里人不多,梁生一边思索这一边就给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又在心里寻思着某个脾气比驴还大的大/炮什么时候能知道他人已经到这儿来了。
而正好这边他才刚一坐下,大老远的,那头食堂门口就传来声一阵喧哗。
待咱们的梁老板这边察觉到什么又慢腾腾往来人的方向看,一双风风火火,端着个大饭盆的冷酷铁手就‘碰’一下砸他面前,又挺吓唬人地粗着嗓子开了口。
“梁飞龙,你这骚/包又摇头摆尾地跑这儿来显摆什么?你还真当杭州港是菜园子,你有钱就可以随便往这儿来是不是?”
“……”
“我再郑重告诉你一遍,这里是是专心搞国家技术科研的地方!没你们这帮人心里一天到晚盘算的哪点东西!你个半只脚早晚要踏足美利坚的!再来不安好心的成天找事就趁早给我滚蛋!”
“……”
这话一听上去知道就是老熟人了。
这么些年了,他和这位邓大校就算再看对方不顺眼,因为龙江飞腾与政府间多年的合作也实打实是老交情了。
只是这老交情吧,大多还是建立在梁生更多地是在谋取企业与个人利益,而眼前的这位则一心系在政府和国家利益,所以就谁也不太能瞧不上谁的基础上的。
所以脱了西装,挽上衬衫袖口坐下吃饭的梁生一见眼前这大嗓门又一看见自己就在这儿大呼小叫的也没动气,看着还挺随和地笑笑,又张口道,
“邓大校,您有话完全可以坐下来好好说,这‘龙宫号’的项目,本身也和龙江飞腾,还有我个人的切身利益相关,我怎么可能完全不关心。”
“……”
“而且,我觉得您可能对我有什么误解,打我从娘胎里出来,我就是个中国人。我的家乡是Y市,在我人生中最倒霉的时刻,也是这个国家的政府,医院,想办法挽救了我作为一个普通中国人的性命,所以我始终明白,我脚下站着的地方,就是生我养我的故土。
“……”
“前半辈子,我不可能改变我是一个中国人的事实,往后的半生里,我想我也压根不会动摇这点。”
“……”
这话,收敛起嘴角笑意的梁生难得说的挺一本正经的。
像他这个岁数的,顶级商圈里有不少人其实多年来都是一边心安理得吃着国家给的红利,一边寻思着海外移民。
这十年来,他发了家之后,也曾经不止一次被人询问过是否将来会移/民或是选择为了将来子女后代考虑而移/民,他从来都没给出什么正面答案,这倒是头一次这么正式地回答了。
而那位脾气一直以来都很糟,人倒是不坏的邓大校闻言语塞,一时反倒有些不知道该往下说什么了。
不过好在他俩也向来没什么客气不客气,礼貌不礼貌的,因此一瞬间的尴尬后,原本也只是想当面呛他一次的梁生就自觉转移话题开口道,
“听说早上‘龙宫号’的第四次入水模拟测试再次失败了?”
这个话题,算是目前为止,两人之间唯一能够坐下来和和气气商量的正常话题了。
那邓大校一听就又想起来先前在指挥室的事了,一时间脸色也不太好,而看到这一幕顿时也明白了大概是怎么回事,这趟大老远过来就是想着解决这个问题的梁生想想还是先招呼他坐下又说道,
“所以,现在还是吃水深度的问题?”
“……嗯。”
一想到这点,盯着面前的饭盆,却一点胃口的没有的邓大校就愁的饭快吃不下去了。
“那个新配上去的组装零件呢,上次不是说装上实验后,压力误差已经缩小到了很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了吗?”
同样很清楚这件事当前的严重性,梁生又问。
“不行,还是不行,就现在这个情况,这误差还得继续减小,组件改良是一回事,但实际入水压强的误差不可能局限于小数点之后十六位,还需要更精密的误差计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