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人太宠我怎么办(3)
步渝居然会让他住在这儿?
顾琰心中狐疑,故作惶恐:“这……弟子岂能住在宗主的寝殿……”
“你是我的侍从。” 不知是不是因为外头的日光太柔和,映在步渝那张冰塑的脸上,仿佛也带了几丝戳人心肺的人情味,“不住这儿,日后要如何侍候我?”
这话听起来有点怪怪的,但似乎也有道理。左右能接近步渝就好,旁的东西,他现在也没心情深究。
“弟子明白了。弟子日后一定勤于修炼,不负宗主厚望!” 沉重的心思传到脸上,却盛开出了一朵对未来充满期待的小白花。
步渝看了他一眼:“别逞强。”
顾琰藏在被子里的两只死死握紧的拳头猛然一颤。
“你身体底子不好,日后若还像昨日在大殿上那样榨尽体内所有的灵力,就会爆体而亡。”
原来说的是这个,顾琰松了口气。
他长活百年,像今日这样孤注一掷的局面不知遇上过多少回,跟爆体而亡、魂飞魄散、死无全尸这些词早就混熟了眼,他不在乎。
他真正在乎的……
顾琰朝步渝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多谢宗主关心。”
步渝没有再说话,他面无表情地偏过头,几乎是在同一刻,顾琰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看着步渝清冷到几乎没有人烟气的侧影,目光深邃而沉郁。
有了步渝的相助,顾琰恢复得很快。身体刚能动弹,他就开始闭目清修。想起自己前世成日插科打诨不务正业,被师父拎着耳朵训戒,再对比今日……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可惜的是他难得想当一回好学生,有人还不遂他的意。
选举大会翌日,鹿灿死了。
深夜,道清殿内聚集了一堆宗门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有好些还是前世被顾琰恶作剧过的熟面孔,那场面比步渝选侍从的排场还要大。
“步宗主!我儿惨死于您那侍从手下,万望您务必还我儿一个公道啊!” 大殿内,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红着眼睛哭诉,下腮上的胡须随着他激动的情绪一晃一晃。
他的身后就是一口纯黑色的棺木。
被控诉成杀人犯的顾琰正站在聚灵椅边,他豪不怀疑如果不是现在步渝坐在那把椅子上,底下这眼熟的老头一定会飞身上来扭断自己的脖子。
他万万没想到那个被自己踩碎脊梁骨的小子居然是花石谷的少谷主。
花石谷在世间留存了千年,谷民整体修为一般,但山谷后头有大片灵石矿,加上花石谷素来精通炼丹术,这一点即使是天玄宗都要自愧不如,因而包括天玄宗在内的所有数得上名号的仙门素来都要卖花石谷几分薄面,毕竟没有哪个门派会跟灵石丹药过不去。
这也是为何鹿灿修为废成那样,却依旧能在流云门当上掌事弟子,这后门简直就是用黄金砌起来的。
土皇帝把太子爷送来修行,顾琰却把太子的脊梁骨给踩断了,虽说是没要人性命,不过现在人确实死了,全宗门都知道他和鹿灿之前有冲突,这话说出去也没人信。
何况人家爹,堂堂花石谷谷主鹿承都亲自找上门来了。
顾琰眼珠子转溜了一圈,赶在步渝发话前先跪了下来,言辞恳切道:“宗主明鉴!弟子虽然之前因为一些摩擦伤了鹿师兄,但绝没有取他性命!只要开棺验尸就会明了!”
虽然他不知道鹿灿的尸体是什么样,但只要有机会接触,以他几百年来烂在肚子里的那些经验,也一定能探查到他的死因。
尽管他现在只是个小侍从,一般人碰到这种情况都会为了不得罪大金主把自己交出去,但顾琰知道步渝是不一样的。
这人站在修真界顶峰,目下无尘的性子注定他不会追求什么和气生财,自己这个侍从是他刚选的,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把他交出去。
最好的证据就是他大晚上招了一帮人在这儿开集会,而不是在鹿承进宗门的时候就把自己推给他。
“我儿已死,棺木已阖,岂能因你一句话说开就开,扰他清净?!”
“不是一句是好几句,”顾琰接得顺溜,“何况鹿师兄生前也不是个爱清净的,与其让他闷在棺材里,不如放他出来透透气,以防他耐不住寂寞自己跑出来。”
“你!” 鹿承气得瞪大眼睛。
倒是宗门里一些看不惯鹿灿,或者曾经受过他欺负的弟子暗暗笑了笑。
顾琰嘴角上扬,没多久却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一转头,就见步渝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嘴角的弧度迅速垂下,顾琰暗道自己大意,险些在步渝面前暴露了本性,人性子冷淡,生平最讨厌油嘴滑舌之辈。
“宗主……”他暗搓搓地叫了一声,企图挽回自己乖巧的小白花形象。
步渝心里不知作何感想,脸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他俯视着下头咄咄逼人的鹿承:“你想如何?”
鹿承心中一喜,他就知道步渝再如何,也不会听信一个小侍从的话:“请宗主将您的侍从交给我,我要带他回谷替灿儿讨回公道。”
“你想要他?” 阳光落进殿内,将步渝的脸一半湮没在阴影里,有那么一瞬间,顾琰仿佛看到步渝的唇角轻轻勾了勾,神情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森然。
他慢慢走下玉梯,下头明明已经留了一大条可供十人通过的通道,众人却还是出于本能又往后退了退。
鹿承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步渝乃正道第一人,照理来说应该是让人敬大于畏,可是……
即使他现在被丧子之痛所笼罩,身体却还是感到了一阵本能的恐惧。
然而步渝并没有打算对他做什么,而是饶到了他身后,直接一掌拍开了他身后的棺材板。
“步宗主?!”
步渝无视鹿承和一众修士惊讶的目光,对着还站在玉阶上的顾琰道:“过来看。”
第4章
步渝出其不意的举动让顾琰呆了好一会儿。
他没想到步渝会这么一声不吭地就把鹿灿的棺材板给掀了,方才听他问鹿承的意见,还当步渝并没有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融,步渝清冷的声音在顾琰的脑中响起:“要我抱你下来吗?”
隔空传音,顾琰见几丈之外的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以为步渝等得不耐烦了,连忙从玉阶上跑来去扒鹿灿的棺材口。至于他说的那句话,则被顾琰归结于步渝不耐烦之下的产物,完全没往心里去。
步渝看着眨眼就到眼前的人,心里莫名有些遗憾。
顾琰笃定地开始翻看鹿灿的尸体,自觉一定能从里头找出蛛丝马迹。然而当他将尸体在棺材里来回滚了三遍之后,脸色却沉了下来。
没有。
除了前两日被自己踩断的脊椎骨和不知怎么又骨折了的双手,尸体上再没有别的伤痕。一般来说,即使是在人的三魂七魄里动手脚,特征也多少会反应一点到肉体上,可鹿灿身上,除了那几处绝对不是致命伤的骨折以外,再没有别的。
步渝见顾琰脸色不太对,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下,也伸手到那尸体上去探查了一把。顾琰认真地看着他的动作,一圈下来,步渝一句话也没说。
他那张脸向来面无表情,鹿承也不期待能从步渝脸上瞧出端倪。但是顾琰的反应他从头到尾都是看在眼里的,遂冷笑道:“现在可以死心了?”
顾琰看了他一眼,这么一会儿工夫他已经恢复了冷静:“从鹿师兄身上找不出根本的死因,如此,谷主何以能武断地认为就是我杀了师兄?”
“他被你踩断了脊梁骨,两臂皆断,这难道不是死因?!””
顾琰刚要辩驳,步渝的声音就插了进来:“是我折了他的手臂。”
“什……” 鹿承的舌头有些打结。
步渝面无表情: “他手不干净。”
顾琰若有所思,他记得自己教训鹿灿的时候,鹿灿的手还好好的。后来他被自己踩碎了脊梁骨,照理来说应该乖乖躺在床上养伤,怎么还有机会惹上步渝?
鹿承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即使不成器,他还是费尽心机把他送到天玄宗来修炼,却没想到在这里受了这种折磨。
他没有办法对步渝做什么,因而将所有的矛头都对准了顾琰。
顾琰自然也感觉到了这点,无奈道:“花石谷的炼丹术天下闻名,师兄作为谷主爱子,想必从小大补药就吃了不少。这寻常有点灵力的修士,也不会因为断个骨头就送命。谷主如果要这么说……”
顾琰的脸上浮出一丝极淡的笑意:“是不是太看不起师兄了?”
鹿承第二次被这朵看上去纯良的小白花气到说不出话来。他当然知道只是断骨根本不会要了自己儿子的命。可是他也查不出别的死因,因而顺理成章地把怒火牵到了顾琰头上。
“就是因为你先折了灿儿的骨,令他行动不便,最后才会枉死!” 独子身死,鹿承能憋到现在才开始无理取闹已是不易,“今日你必须和我回花石谷替灿儿赎罪!”
局势突然失控,鹿承单手成爪,气势汹汹地往顾琰的方向探去。
就在这时,一道虚影晃过,步渝攥住鹿承的手腕,将顾琰严丝合缝地护在了自己身后。
“不是他杀的人。”步渝的眼中似有寒光闪烁,他俯视着因为被自己扣住手腕,疼得歪了身子的鹿承,声音冷彻心骨,“有我在,没人可以碰他。”
沉而有力的声音让已经准备好和鹿承硬碰硬的顾琰直接愣住了,他虽然知道步渝出于身份和立场应该会站在自己这边,但没想到他居然会说得这么直接。
百年过去,这人似乎和当年自己认识的那个人有哪里不一样了,似乎没有当年那么拒人于……
垂在身侧的那只手骤然收紧,顾琰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他盯着步渝挡在自己面前的背影,眼下趁他的注意力被鹿承吸引,这时候若是趁其不备出手……
“躲开!” 步渝的语调罕见地有些急促。
就在顾琰出神的那一瞬,鹿承居然越过步渝到了他面前!
“鹿老儿,你竟敢下毒!”
殿内众修士突然动弹不得,就连步渝的行动都跟着迟缓了一下。
电光火石间,鹿承的手几乎就要揪住顾琰的心口,顾琰却忽然侧身避开了他的招式,只有左手臂被堪堪擦出了一条伤口。
鹿承面露惊愕。就在这一瞬间的空档,他的身体被赶来的步渝狠狠地踹飞了出去。
鹿承趴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盯着步渝:“八成的双象毒,怎么会……”
双象毒顾名思义,只要小小一袋,就可以毒死两头大象。此物无色无味,用料十分珍贵,鹿承将其中的八成都用在步渝身上,只匀了两成给剩下的人,足见他对步渝的功力十分忌惮。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指望能将顾琰带出天玄宗了,只想着能在这里替他儿子从顾琰身上讨回点东西。
可结果……步渝的恐怖程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伤的如何?” 步渝捧起顾琰受伤的左手。
“只伤到些皮肉,劳宗主挂心。”
还好他前世天天被各路人马用千奇百怪的法子暗算,自己研究出了一套用灵力抗毒的独门心法,否则他可能就真得要在完全动弹不得的情况下被那老头整成残废了。
“啊——”
鹿承的一只胳膊被步渝踩在脚下,后者眼神晦暗,周身若隐若现围绕着一个暴虐的气息:“你想步鹿灿的后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