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神级鉴赏大师(252)
是非还在海里,那雪白僧袍只成为一个小小的点。
海风吹拂,浪涛嶙嶙,整个海面十分平静。
颜色不一样的海水,泾渭分明,呈南北向的一条分线向着两头延伸开去。
一望无际的海,一望无际的蓝和紫。
两种颜色几乎没有混杂,只是挨在一起,像是两块拼盘,互不相触犯。
只是在这样的交接之中,唐时感觉到了那种压抑——还有隐约浮动着的奇怪力量。
他开始觉得冷,看向下面的是非,而后又落下来,站在海面上,悬空着。
“这便是罪渊吗?”
他问是非。
是非的目光越了很远,又垂下眼,道:“下来吧。”
在是非这话出口的瞬间,他便感觉到了不对,像是脚下悬空的感觉忽然之间消失了一样,站在塌陷的地面上,一下便跟着栽倒下去。
一瞬间,海水围上来,再次让唐时陷进去。
是非拽了他一下,扯了他袖子,便已经带他往下面游去。
海面上的光,逐渐地消失,唐时没说话,跟着是非一路往下沉。
越往下,受到的海水的压力也就越大。
这里看不到任何的海底生物,即便是什么海藻一类的东西都看不到。唐时几乎要以为这里是一片死海了,瞧不见任何的生机。
下沉的过程持续了很久,若非唐时现在是个出窍期修为,恐怕早就被这周围海水的巨力给压破了五脏六腑。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眼前已经一片黑暗,只有是非拽着他的手指,还透着些微的温度。
忽然便停下来了,是非说:“到了”。
他手中一盏灯,忽然又出现了,唐时觉得这灯太过眼熟,想起来是在四方台的时候他用过的。
即便被海水包裹着,这灯也亮了起来,是非手指上的佛光跟着涌动过去,那森白的光,与周围的世界,如此格格不入。
然而在它亮起来的一刹那,周围的黑暗,也转瞬之间被点亮了。
像是忽然通明的灯火,一下便辉煌起来。
——其实不过是唐时的错觉,这样的光亮,在平时自然是算不得什么的。可是与方才那样深重的黑暗比起来,当真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唐时屏住了呼吸,目光从是非手中的这一盏灯,转向了周围的世界,忽然再也转不开目光了。
是非道:“东海罪渊,乃是半轮月被取出之后,从地心之中涌动而出的罪力——佛门称为罪力,业力。乃是这枢隐星一切怨、恨、嫉……种种情绪业力汇聚之地,原本是没有的,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便有了。”
这些话,唐时听见了,却像是没听见一样。
他们已经站在海底了。
眼前应当是一片巨大的海盆,无数泛白的大圆石柱从地底探出,巍然屹立于这深海之中,太高,也太粗大,五六人环抱。这一片石柱,只刻画着条形的竖纹,除此之外竟然少有旁的花纹。只这样朴素地,直接从地底伸出来,像是天然形成的一样。
可是这沧桑感觉,在唐时看到它们的那一刹那,便已经被这样的场景给震撼了。
入目所见,森然林立,唐时眼前有数不清的石柱,海水从中间涌流过去,不带起半分的微尘。
暗流,像是这样淌了千百年。
他只看到石柱,还没看到罪渊,
只往前走去,慢慢地走进了这无数的石柱林中,在最外围一根石柱外面停住,唐时站在它脚下抬头望,这石柱之所以能被唐时看到,并非是因为是非这一盏灯的照耀,而是因为这石柱本身是亮的。在是非那一盏佛灯亮起来的时候,它们像是都感应到了一样,也跟着亮起来。
这石柱,很高,抬起头来几乎一眼望不到顶端。
唐时只看到这石柱,戳向头顶那一片透出光的海面,却知道这肯定没有到达海面,只在海水以下。
正要走过去,却又停住脚步。
这石柱上,刻着两枚小字——法定。
这一瞬间,他忽然有了一种很奇怪的预感,只回过头去看是非,跟来时不一样,这个时候的是非是走在唐时的身后的,他只是看着他在这里查看,却不说一句话。
似乎是,等着让唐时发现这一切。
他换了一根石柱查看,果然也在上面看见了被海水侵蚀过的文字——巫晴。
这一根石柱,跟之前的那朴素的石柱,又略有差别,在巫晴这个名字的上面,画着半只抽象化的翅膀,代表着的应该是……天隼浮岛。
“巫”这个姓氏,唐时有印象。这是天隼浮岛妖修之中鹰族的姓氏。
天隼浮岛,隼者,亦属飞禽。天隼浮岛之上,其实一向是飞禽的势力比较大, 毕竟上面有金翅大鹏鸟。天隼浮岛的标志,便是这样的一枚翅印。
而现在,这印记出现在了东海罪渊下面,那么这一根石柱代表着的便是天隼浮岛了吧?
至于之前那法定二字,唐时忽然回转过身,伸出手指来细细摸索着那名字上面的位置,果然在那被海水侵蚀过的石柱表面,摸出了一枚小小的卐字印。他一下便明白过来了,这里……竟然同时有天隼浮岛和小自在天。
到底是怎么回事,唐时还不是很清楚,他继续往前查看。
妖修,佛修,妖修,佛修……
这样的过程重复了很久,不知不觉之间,唐时已经走过了这一片石柱之林。
海水将唐时的衣袍掀起来,从那石柱边走过的时候便偶尔拂在石柱上,带起一片尘埃。
石柱被侵蚀的程度不一样,证明这些石柱并非同一日忽然之间全部出现在这里的。唐时越往里面走,看到的石柱被海水侵蚀的程度就越轻。举目四望,前前后后都是石柱,高大的,参天古树一样。
他背后站着是非,是他的掌灯人。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这漫长岁月积累之下的壮观景象。
在这样的壮观震撼之下,心里却又压抑了起来。
唐时很清楚这样的感觉——压抑。
那一种,来自即将知道的未知的压抑。
继续往里面走,唐时终于看到前面的石柱越来越少,也透出些灵光来,可之后他便感觉出了不一样的地方。
走过去,眼前豁然开朗,两边都是石柱,可面前没有。
单单看周围这一圈,唐时便已经将整个石林的形态脑海之中勾勒出来。
环形的——外面是一个圆,中间却空了一部分。
根据这一点,又可以推测,原本这里的面积是很大的,从外面到里面,最开始的石柱都立在外面,而后这个范围逐渐地缩小,甚至可以说是往里面逼近。
中间空出来的这一片圆,竟然是一片镜面,像是陆地上的湖泊一样。
然而这里是海下。
唐时走近两步,便看到了堪称熟悉的场面——在映月井之下看到过的,那心脏一样鼓动着的东西。
下面有光华一直闪烁,不过始终不曾突破那镜面。
在被是非手中灯盏的光照耀着的时候,下面的动静忽然之间大了,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一股黑气从里面奔涌起来,将整个圆形的镜面给堵住,黑漆漆的一片。
然而始终是没有声音的。
东海罪渊?
唐时抬眼,看着以这圆形为中心的海水,一面是深蓝,一面是深紫,就这样分离地接合在一起天衣无缝又泾渭分明。
他心跳忽然有些快,也不知道为什么。
回眸看了是非一眼,嘴唇一动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开始绕着这圆形的镜面走,在距离这镜面最近的石柱上查看,他在找,找两个合适的名字。
石柱上有隐约的灵光从上流泻到下,顺着这海底的岩石便汇聚到最中间,结成一个锁印,偶尔闪现一下。
唐时终于停住了,他暂时没找到自己想要找的名字,却在一根崭新的石柱上,看到了一个名字。
枯心。
枯心禅师……
旁边的那一根,则是“慧定”……
还有许许多多僧人的名字,十多年前,唐时还在小自在天见过他们,如今他们的名字都刻在这里。
唐时往里面走了一点,终于找到了那已经有过海水侵蚀迹象的石柱。
——枯叶。
在这一根石柱的旁边,他也像是终于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一样,看到了殷姜的名字。
这小小的名字,似乎被那腾飞的羽翼遮挡,只看着这名字便像是看到了当初的殷姜。
他忽然有些站不住,“这便是罪渊?”
以修士之身,来封印这下面涌动的罪力。
每一名修士,便是这里的一根石柱,唐时看得很清楚,然而这里,放眼望去,又有多少修士?
多少大能修士投身其中,万劫不复?
“这里便是罪渊。”
是非以缓慢的语速,重复了一遍。
“上界修士剑裂枢隐,取其一瓣而有半轮月,罪渊凌于半轮月上,集星辰之罪力,却奔涌而出。其祸不在半轮月,而在于星桥。”
唐时手搭在殷姜那名字下面,想起了变得灰暗的折难盒,声音有些有气无力:“星桥?”
枢隐星哪里有星桥?
唐时还记得自己在青鸟仙宫看过的地图,有的有,有的没有。之前没有注意到,可当初在大荒之中目睹了冬闲登仙门之后的场景,唐时怎么可能还没注意到?
“星辰有力交错,而枢隐星是被封死的一颗星。”
是非说得很简单,不过唐时聪明,很快领悟了他的意思。
正是因为没有星桥与外界相连通,所以枢隐星的修士不能登仙,白日飞升也就成为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这样的事情,在大荒小荒之间的传播范围是不一样的。大荒之中的高等级修士都隐隐约约知道一些,而小荒之中的人根本没机会接触到那样高层的世界,所以对星桥一事根本没有知觉。
飞升也是很机密的事情,谁人飞升了那都是只有一个圈子里的知交知道,有人喜欢隐逸,所以即便飞升了也没人知道。
可是这么多年来,唐时搜索自己的记忆,竟然真的找不出一个有关于什么修士飞升的消息。
也就是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并没有什么人飞升。
没有星桥,也就没有与三十三天星域别的位置想连接的通道,自然不可能向着更高等级的世界飞升。
修士修炼到一个境界之后,比如飞升期的修士,普通行星之中散布的能量都是很普通的灵力,而他们都算是半只脚踏入仙门之人,需要的乃是仙力。无法从这样低等级的星辰之中获取能量,便只能依靠自己从灵力之中抽炼出的仙力生存。
低等级的行星,不适合高等级修士的修炼。
更何况,修士的寿数是有限的。若不飞升,时间到了,任是你有通天的修为,也只能老死。
有翻山填海之力的修士老死,何其可悲?
现在更有这东海罪渊的存在,不与外界交流,怨怼之气所形成的罪力,便逐渐地堆积起来——这其实是一个恶性的循环,整个枢隐星越是没有星桥,罪力便越是深厚。有人镇压还好,若是无人镇压,这罪力弥散开去,便能影响人的心智,甚至对修士的修炼造成不良的影响。
星桥,罪力,罪渊,半轮月……
这些修士,若说是已经接受了不能飞升的事实,却还要遭受这罪渊的折磨,或者为了阻止悲剧的发生,将自己投身于这罪渊。
唐时几乎已经能想见这些情景,这枢隐星上,兴许还有许许多多与冬闲相同境界的修士,可他们无法登仙。
没有星桥,甚至枢隐星的内部还出现了深重的危机。
四面楚歌而十面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