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陆先生(46)
这时脚步声从走廊那端响起, 他抬头看到了两个熟悉的伙伴,叹了口气:“你们来了。”
来人正是从北京赶过来的周一山和老丁,他们风尘仆仆,脚步急切,看到刘伟志就急问:“先生呢?”
“还在手术。”
“情况怎么样?”老丁问。
刘伟志摇摇头:“七个小时, 抢救了好几次, 手术也中断了好几次, 现在还不知道具体情况。”
“靠,这是谁干的!”周一山急怒地想杀人,又没有目标, 一把拽起了刘伟志的衣领,“你怎么保护先生的?”
老丁阻拦他,让他冷静点,刘伟志挣脱开来,面无表情地说:“货车司机当场死亡,查起来很困难,我现在也没法分心去查,所以叫你们过来。”
老丁冷静地说:“查肯定要查,但现在这都不是重点,现在最要紧的是先生的病情,还有,我们得到你的消息立即赶过来了,但其他人肯定也会得到消息,他们很快也会赶过来。”
想到那些,刘伟志皱起眉头。
先生手下有很多能人,他们这边三人属于最早跟先生的一批,也是关系与先生最密切的,彼此关系也很好,还有一些是后来提拔起来的,另外还有一部分是先生的父亲留下来的老人。
他们的忠心都毋庸置疑,但彼此之间并不特别和谐,先生在的时候自然能压得住他们,但现在这种情况,谁都不服谁,谁都不信谁,很难做到同心同力。
虽然当初先生来海宁的时候,已经给众人都安排了自己的位置,但现在先生万一有个不测,那就是被谋杀身亡,和平静隐退完全不同,根本不可能出现一个平稳的交接。
再者还有陆家的人,那又是一个阵营,他们与先生并不同心,但占了一个血缘关系,照理是有继承权的,至少他们有权要求拿回先生从他的父亲手中继承的产业。但这么多年下来,哪些产业是怎么来的,很难完全厘清,总之,万一先生不测,他们会趁机狠咬一口。
“我们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老丁说,“在先生出事的时候,他身边只有你,如果有心人拿住这一条联合起来对你发难,情况就很糟糕了,甚至如果他们声称你是害死先生的帮凶或者叛徒,加以操作,是提高自己威望的捷径。”
刘伟志揉了揉额头:“这些倒没什么,只要先生能醒过来,都不是问题。”
“我就是担心我们自乱阵脚,有人浑水摸鱼对先生不利,总之,我们尽快调查出真相,同时老刘你把医院的布防交给我和十三,自己引咎接受调查,这个姿态我们先做出来,让人就是想闹也闹不起来。”老丁说。
刘伟志考虑了一会儿,点点头。
周一山在手术室门口焦急地走来走去,忽然问:“不是说车祸的有两个人吗?那小子呢?躲到哪里去了?”
刘伟志说:“骆文承失血过多,经过抢救现在已经没事了,周前守着他。”
周一山哼了一声:“我看得把那小子转移走,车祸时他还是全程在场的,一会儿人都来了,保不定说要审他一审,有几个脾气比我还差,万一动起粗来,我们还得分心护着他。”
“那万一先生醒过来问起他怎么办?送他走还要另外派人手保护,”刘伟志说,“现在全海宁哪里还有比这医院更安全的?”
周一山憋屈地没说话。
三人又说了会,留下刘伟志在这守着,其余两人便去各做各的事了。
时间继续一分一秒地流逝。
天渐渐变亮,新的一天开始了,阳光开始照耀大地。
手术室依旧紧闭着。
然而北京那边闻讯而来的人却都一个个踏上了海宁的土地,朝医院赶了过来。
骆文承一直昏睡到中午才醒。
睁开眼是明亮的房间,窗外灿烂的阳光,他呆了一会儿,猛地坐了起来,坐到一半又倒了回去。
他扶上额头,摸到了一圈纱布,整个人晕晕乎乎的。
“您醒了?您有脑震荡,加上失血过多,不宜下床。”
骆文承听到周前的声音,转头看:“陆崇呢?”
“先生还在抢救。”周前说。
“抢救……”骆文承抓住他的手,“他什么情况,抢救多久了?医生怎么说?”
周前说:“先生已经进手术室快二十多个小时了,本来都手术结束要推出来了,但北京那边专家团赶到,就没出来了,一群人现在都围在那边,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骆文承听着就要下床,但起身到一半动作就停住,他对周前说:“有吃的吗?”
“我去拿。”
周前离开病房之后,骆文承掀开了被子。
被子里,他身侧放了一支针筒,模样很普通,就是医院里很常见的那种打皮试用的一毫升的针筒,但里面装的是淡蓝色的液体。
他看到东西的第一眼,脑海中就浮现出它的作用。
修复剂,注射后24到72小时生效,无论伤势多重,只要人还没死就都能救活,并且恢复如初。
他一下子握紧这个东西,拔掉手背的针头起身,床边有新衣服,他直接拿过换起来。
周前端着吃的进来:“您要去哪里?”
“我去见陆崇。”骆文承说。
周前沉默了一下:“恐怕您现在去不了。”
骆文承整理衣领的动作一顿:“为什么?”
“去手术室的通道已经被封锁了,一般人根本去不了,而且北京来了很多人,他们也不会让你见到先生的。”
骆文承慢慢坐下来,想了一会儿问:“刘伟志呢?我要见他。”
“您见他也没用,刘经理也被隔绝在那之外了,而且现在有人在调查他,说是因为他保护不力才让先生受到袭击,甚至怀疑他是叛徒。”
骆文承眉头一皱:“那陆崇身边还有谁?”
“是丁先生和周先生,他们凌晨就从北京下来了。”周前回答。
骆文承放心了一点:“还有别的办法吗?我必须见到陆崇。”
“想见先生就能见,你当你是谁?”一道冰冷的嗓音响了起来,病房门口进来了一个高挑修长的人影,这人二十五六上下,面容英俊帅气,眼神却阴冷至极,看着骆文承的目光像一刀一刀在凌迟他。
骆文承脸色微微沉下,目光凛然,他在这人身上感觉到了强烈的杀意,目光扫过这人腰侧,那里微微凸起,藏着一把枪,右边大腿外侧应该别着一把刀。
就在他目光落在对方大腿外侧的同时,这个男人的手已经迅速在那里抹了一下。
速度快得骆文承几乎看不清,他只觉得一抹寒光携着杀意迫近,他迅速抬起手挡在面前,但下一刻便被压倒在床上,一只手卡着他的脖子,一把刀子就对着他的眼睛,只差几厘米的距离。
他用尽全力挡着对方持刀的手,然而对方给力气大得惊人,刀尖依旧一分一分地逼近。
这时周前冲过来帮忙,慢一步进门的刘伟志也喊了起来:“凌宿你疯了?!”
两个人扯着这个叫凌宿的男人,用尽全力才把他扯开,骆文承侧过身捂着脖子咳嗽。
凌宿冷冷嗤笑:“弱鸡。”
骆文承慢慢坐起来,刚才一番用力,他头上的纱布和手腕上的纱布都重新渗出了血,他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时更难看了两分,整个人惨白惨白的,眼珠却是乌黑冷漠,看着凌宿,眼中的寒意杀意不比对方少。
凌宿一怔,有一个瞬间他险些以为眼前这人会是一头没有感情的凶兽,因被挑衅,下一刻就会扑上来撕咬自己。
随即他又嗤笑一声,这么个娇娇子,自己一只手就能捏死他,他拿什么来拼命?
他甩开周前和刘伟志:“这么紧张干什么,我真想杀他的话,你们来得及拦吗?就这么个半残似的家伙,你们竟然放心让先生和他单独出去。”
刘伟志冷着脸说:“问话就问话,别动手动脚。”
凌宿靠在一旁的床头柜上,手里甩着刀子:“事发的时候,你在先生身边?”
骆文承从他身上收回目光:“……是。”
“你在副驾驶座上,先生在驾驶座上?”
“是。”
凌宿笑了一声“能让先生纡尊降贵给你开车,你也是厉害。”
刘伟志斥道:“说正事!”
“所以货车撞上来的时候先生在开车?”
“没有,那之前他突然停下车,和我说话。”
“他说了什么?”
骆文承微微愣住,回忆起当时陆崇的表情和语气,是啊,他当时要和自己说什么呢?那样的神态,说的似乎不是普通事。
他回过神,淡淡说:“是私事,他没说完货车就撞了上来。”他抬起头看着凌宿,“不过你问这么有什么用呢?难不成还能从货车撞上来的角度姿态分析出对方是什么人,谁派来的?”
凌宿脸色难看。
骆文承讽刺一笑:“还是说,你觉得我也参与了这件事,害陆崇我也有一份?”
“真是不爽呢,先生躺在那里生死未卜,你睡上一觉就好好的一点事都没了,明明你们在一辆车里,凭什么你受伤这么轻?”凌宿凑近弯腰逼视着骆文承。
“所以这就是你想要杀我的理由?”骆文承很清楚,刚才这个人是真的想要杀死自己,如果不是自己反应快,如果不是周前和刘伟志把他架开,这个时候自己恐怕已经死了。
凌宿直起身:“如果先生死了,我真的会让你偿命,你最好祈祷先生能醒过来。”
他放完这句狠话便出去了,刘伟志叹了口气,对骆文承说:“你既然醒了,还是离开吧,像凌宿这样迁怒你的人还有不少,甚至有比他更激进的,你留在这里不安全。”
他脸上再没有以前那弥勒佛一样的笑,眉头皱着,对骆文承并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和善。
骆文承知道他这也是对自己迁怒了,只不过他没有太过表现出来。但骆文承不在乎,这些人对他是什么态度他都不在乎,他问:“他怎么样了?”
“情况非常不乐观。”刘伟志神色严峻地说,“陆先生头部遭受了致命的撞击,身上还有多处骨折,现在暂时是稳住了他的病情,但接下来怎么样很难说。”
“不乐观、很难说,这些难道不是医生用来敷衍家属的吗?到底什么情况,你给我交个底吧。”
刘伟志沉默了片刻,说:“现在看来,没有奇迹发生的话,最好的情况就是植物人了。”
那些医生专家的原话是,那样严重的头部创伤和那么大的失血量,没有当场死亡都是个奇迹了,虽然幸运地在手术中稳住了情况,但最终能醒过来的概率,非常非常小,小得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