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岸(124)
公元1148年,在大珠朝的历史上,应该翻开一个新的纪元,但因为新帝没有正式登基,所以延续的,依然是过去的年号。
这一年的第一天,大珠吹起了反攻的号角,是夜,血染柳江河,两日后,戎族驻守在靖安县的部队有了反应,以三千兵马冲击只多,双方共交战四天,血流成河,戎族溃败。
这是在这一次侵袭中,戎族第一次发生溃逃,在只多之战之前,他们只胜而不输,而纵观过去百多年来的战争,他们会投降会撤退,却几乎没有过溃逃,在后世历史学家们来看,这是戎族失败的先兆,而那些精研这段历史的先生们更是这样说的:“其兴也匆匆,其忘也忽忽,这可以说是少数民族兴亡的特点。不过戎族的这次兴亡能转换的这么快,除了热兵器的登场以及其他各方面的因素外,从政治的层面上来说,还在于内斗,如果戎族的大王子古力其没有被困上京,那么戎族溃逃的时间会大大的延后,不过也就是因为有这次溃逃,中原地带才没有遭到毁灭性的破坏。”
不过就连一次平常人的约会都没有如果,更何况历史了,事实上,古力其不仅被困在上京,而且根本就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不仅是他,就连此时已经登基为汗的科达麻也不清楚,通过层层的瞒报,他们所知道的只是,大珠人大军攻袭只多,当地守军血战到底,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当然,就算他们不知道真相,这份战报也令他们震动。
科达麻瞪着战报,好一会儿反应不过来,珠人反攻了?一向懦弱的珠人竟然反攻了?他们连皇帝都自尽了,现在竟然反攻了?是新皇登基了吗?但那个小屁孩能做什么?
他想不到大珠的太子能做什么,一时也想不到自己要做什么,在思忖了片刻之后,他还是召来了已经被封为大贤王的古力其,古力其看了战报只是沉默。
“大贤王可有何良策?”
古力其在心中叹了口气,却还是抬头道:“臣以为……可先派使者前往豆满。”
“豆满?”
“臣以前以为豆满不足为虑,大珠不管是败是守,时日长久下豆满都可不战而下,但现在来看,大珠是有心和我族一绝死战的,这豆满,却可为我族前锋。”
科达麻皱着眉,古力其又道:“珠人一向习惯内斗,此时的情况,相比于我们,南方的珠人恐怕更恼恨豆满的那一支,而豆满,也绝对害怕南方的珠人重回中原,只要许以一定的利益,豆满必能为我所用。”
“既如此,大贤王为何当初不主张与豆满接触?”
科达麻身边的一个老者道,古力其的嘴动了一下,却没有解释,只是对着科达麻拱了拱手:“臣先前思虑不周。”
那老者还想再说什么,但已经被科达麻制止了:“大贤王对珠人了解甚深,此事,还要请大贤王多多费心,拿出一个章程了。”
古力其的心中更是苦涩,但还是恭敬的领了旨,他退出后,那老者立刻道:“大汗,大贤王心思未息,大汗就这样将此事交给他,若是……”
“此事他是最合适的。”
听他这么说,那老者更是大急,科达麻却已经摆了摆手,然后,笑了起来。他知道,他过去的这个教导师父想的是什么,对于古力其,他也有同样的忌惮,可是,为帝者的心思是绝对不能让别人猜到的,哪怕是最亲近的人,至于古力其……
无论发生什么,他都是注定走不出上京的!
戎族这边接到了战报,李思安那里当然更没有落后,而且因为是胜利的消息,这传播的速度也就更快了一些,不过,随着报喜的声音,弹劾郑定辉的奏章也一起到了,因为郑定辉的身份,这些奏章倒也没有太过激烈,但是都含蓄的说出了他桀骜不驯,擅自杀俘。
李思安在看到这些战报后,先让人把喜讯公布了出来,然后召来了刘文,两人客套了两句,李思安把弹劾郑定辉的奏章递给了刘文,刘文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做静默严肃状。
“刘大人如何看此事?”
“属下不懂战事,只是看这上面说的……好像是挺严重的。”
“那刘大人就没有自己的想法吗?”
刘文想了想,道:“属下在一本书中看到过这样的话‘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此事……属下所知甚少,这个……”
“刘大人的意思可是,如果具体知道了,就能提出来了?”
这话说的有点漫不经心,刘文顿时囧住了。
第 135 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静默,静默。
李思安抛下那一句后,就没有再开口,刘文心思如电,想着这位李相到底是什么意思,没有恶意这一点是肯定的,否则就算叫他来,也不会亲自和他谈了。那么,是真的想听他的看法?刘文又觉得这个可能性实在不大。像李思安这样的,手下不知有多少谋士西席,关于各种事情早就有合乎自己利益的分析,而李思安在朝中这么多年,对待各种事情恐怕早有了自己的看法,不管谁来忽悠,突然改变的可能性都不大。
“那就是想包庇了!”
其实对于郑定辉杀俘,刘文也有很大的怨念,不是觉得杀俘不对,而是……怎么能杀的这么没有水准?像这种事,一看就知道是落人话柄的,如果非沾不可,自然要想办法避免麻烦。
他心中这样想着,嘴中已道:“属下自不敢如此夸口,只是若知道一些,也能对事情有更多的了解。”
他这一句等于是废话,李思安却笑了笑:“刘大人果然谨慎。”
刘文连称不敢,李思安又道:“关于此事的具体情况……老夫也知之不详,所以刘大人若想知道个清楚,恐怕还要辛苦一趟了,好在那东西的使用,本就要刘大人亲自压阵,这倒是一举两得了,不知刘大人意下如何?”
他都这么说了,刘文还能怎么说,只有满面欢喜的受了,李思安又道:“不过我这里,还有一些不太具体的情况,李大人看一看,写个章程,也好让其他大人心中有个数。”
他说着,递过去一个卷宗,刘文接了,估摸了一下,若是簪花小楷,这起码要有一万字,以古人的文字表达方式,别说郑定辉的问题,就算是一场战争也描述下来了。
“这位李相爷,果然开始在军队上用心了。”他心里想着,嘴中道,“李相放心,属下必竭尽所能。”
这里说的竭尽所能,也就是怎么用心忽悠了,刘文回去后,就将那份卷宗了仔细看了几遍,越看越是心惊,不是惊讶其中描写战争的场面,也不是郑定辉的手段,他就算没有经验,也知道,军队中要的是一个雷厉风行,手软了反而坏事,令他惊讶的,是这份卷宗的细致。
整个杀俘的过程,郑定辉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这个卷宗中都有详细的描写,甚至第一个杀俘人脸上的表情,都做了描述,这养的卷宗,在现代不稀奇,因为有各种监控设备,可在这古代,那就只有靠人力。
当然,李思安是绝对有充足的人力物力的,可是,郑定辉值得他这么用心?或者说,不仅是郑定辉,所有一定级别的将领,都有这样的待遇?如果是前者,那么为什么?是忌惮郑定辉还是想培养他?
若是前者,那么这个卷宗又为什么会让他看到?他可不相信李思安会犯这样的错误。
若是后者……
刘文的身上不由得开始冒冷汗。
看中了一个年轻人的潜力,所以培养,然后多加关注,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但郑定辉,说到底还是个宗室,就算是隔了十多辈的,也总是得到了承认的,上了玉碟的宗室。
大珠朝的历史上有出息的宗室有没有?有,但大多是在书画上,少有的,在朝中有作为的,也是极特殊的情况,而在边关武将中取得成绩的,可以说一个也没有。
普通的武将在边关守久了,朝中还要忌惮,更何况是宗室了。
而郑定辉这情况又算是什么?联想到那个小太子现在还不能正名,他的汗更多了,呼吸也不由得粗重了起来,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响,他的心一跳,然后就听到七娘的声音:“大爷,可要茶?”
他慢慢的吐了一口气,看了眼自己的茶杯:“进来吧。”
七娘提着茶壶走了进来,刘文起身接过:“辛苦你了。”
“大爷客气。”
七娘说着,又去查看火盆,衡州是不怎么冷的,但这几天也有些凉意,刘文又是个怕冷的,所以屋中还是升了火,她看盆中的碳烧的差不多了,就又添了几块,又问刘文是否要点心,刘文摇摇头:“罢了,天时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也不值什么,做两个小蒸糕,很快的,大爷要吃,我现在就去做。”她说着,就退了出去,果然不一会儿,就端了个两个盘子,一个是干果,另一个就是四片蒸糕,这种蒸糕有些发黑,但卖相却是酥软的,上面还夹着葡萄干和梅子干,看起来很像是现代的黑森林蛋糕,而口感上也有点类似。
她将盘子端上,又帮刘文倒了一杯茶:“也是时间晚了,怕积食,否则是要再配着杏仁茶的。”
“这样也就罢了,哪用得了那么啰嗦?”刘文洗了手,拿了一个蒸糕放在嘴中,微甜的感觉,果然很令人放松,一口之后,他又咬了一口,“就算是这,也多吃了。”
“哪里就多了,二爷当初在的时候,可要比这讲究多了。”在一起时间长了,又经历了那些事,七娘再和他们兄弟说话,当然也就自然了很多,“这二爷一不在,大爷您在各方面都马虎了下来,将来二爷回来了,可是要怨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