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孤岛[末世](157)

　　关远峰点头：“也行，秦暮那个暗影猫的技能还不错，就是等级低了些。如果他能够尽快把暗影异能等级给提起来，那确实是很出其不意的助力。”
　　周耘道：“是的，老师今天还给他针灸了下，我今天和老师学了这针灸提升异能的针法，你累不累？我给你针一下吧？”
　　关远峰笑：“改天。你今天应该很累了，小唐说你中午就开车出去了，现在才回，又忙这忙那的。见到老师很兴奋吧？”
　　周耘点头：“是，我被人误导，一直以为他岁数大了，没扛住病毒去世了。今天听秦暮说他就在中州，新药的报告书如果能让他签名最好，我才知道他竟然还活着。”
　　他眼眶微热，关远峰拍了拍他肩膀：“幸好遇上了——你运气好。”
　　周耘被他一打趣，心里那点失而复得地难过又散了些，笑了：“你可真会安慰人。”
　　关远峰低头看他：“我还奇怪，你恩师这么有名，你怎么会回家乡这么个小地方窝着，之前也一直不提，小苏不是还问你导师是谁。”
　　周耘撇了撇嘴：“一双势利眼，配听我恩师名字吗，懒得理他。”
　　关远峰看到他脸上生动表情，笑了。
　　周耘这才叹息：“太久了，现在回头看过去，很小的事情……但是当时太年轻了，一点很小很小的事情，我却觉得难以承受，只想回避。所以辜负了恩师一番栽培，我像个逃兵一样的辞职逃回丹林。”
　　关远峰看他脸上掠过落寞伤感，明明平时都很乐观从容，仿佛没有什么事能难倒他，不由问道：“什么事？”
　　“一个女学生向我告白，被传到了校内论坛区，闹得沸沸扬扬。影响不太好，其实很小的事情，但当时觉得很大，很困扰。”周耘避重就轻，并不愿意给关远峰提及沸沸扬扬的原因。
　　他当时硕士刚毕业，在学校里给老师任助教，一边攻读博士学位，同时也帮老师做一些课题研究项目。
　　时常有女生向他大胆表白，大部分女生，他明确拒绝也就不再坚持。
　　但那时候有一个女学生，马上就要毕业了，人十分开朗热情，人缘很好，长得也漂亮。表白被拒绝后也不灰心，坚信他只要还没有女朋友她就有机会。
　　每天锲而不舍地天天在实验室里找他，又是同一个课题，很难避开，而且声称为了他要申请留校，放弃家里让她出国的机会。
　　他当时还年轻，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又不想耽误对方的前程，便私下对那女生说了真正的原因，他是同性恋，也不愿意师生恋，请她还是慎重考虑未来的选择。
　　当时女生虽然惊讶，但最后也还算姿态漂亮地祝福了他，随之也迅速办理了出国手续。
　　然而这事在女生出国后，不知为何传得到处都是，就连校内论坛里都被人拿出来讨论。
　　然后是校园表白墙上有男生大胆示爱。
　　沸沸扬扬中，学校很快找了他谈话，又找了老师劝说，委婉表示影响不好，建议让他主动辞职。
　　恩师自然是不肯，脾气太爆，还把人家政教处来劝说的大姐骂了一顿。
　　他从小一路顺风，成绩好，老师喜欢，父母宠爱，一直尊重他的爱好。无人机很贵，他想玩，父亲立刻花一个月工资给他买。考大学他要选传统医学，也由着他选，哪怕其他人各种劝说不好找工作也都只说尊重孩子自己的选择。
　　他就这么在宽松自由的家庭环境里，上了好的大学，选了好的老师，本硕连读，又得恩师器重，恩师从本科就看好他一心栽培他，确实不曾受过一点大的挫折。
　　他从来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性向他自己也觉得他没有错的小事，竟然最后闹成这样，他这辈子没有见过那么多侮辱咒骂嘲笑的语言充斥在校内论坛和他的邮箱、手机短信里。
　　还有着不堪入目的赤裸裸的求爱和调戏，交友请求，他的照片和联系电话被发去了交友网站。
　　事后已经出国的女生听说了此事，千里迢迢专程和他联系，再三表明此事绝对不是她透露出去的，她对父母姐妹闺蜜都没有说。
　　他当时身心疲惫，又觉得愧对恩师，加上母亲摔了腿，便索性递了辞职信直接回乡，恩师当然是大发雷霆。
　　如今想来，实验室里是有监控的，那是老师的实验室，监控也是他们学生自行安装的以方便管理，主机就在老师的办公室里。
　　窦志钧极有可能在监控里看到了听到了他和女生的对话。他心机深沉，特意等女生出国了，才宣扬出去。
　　只怕校内论坛以及那些污言秽语，甚至把自己邮箱照片手机号码发去交友论坛的，就是他干的。没人推波助澜，这么一件小事，怎么可能闹到那样程度。
　　只是他当时还太年轻，想不通，直接放弃了。
　　他忍不住再次吐槽自己：“以前觉得怎么都翻篇不了的事，现在想起来，真的是太小太小了。”退让只是让那些小人得志，还深深伤害了爱自己的人。
　　关远峰转头看他严肃道：“不要责备自己不够坚强，你没有错。再小的事情，你当时既然觉得没办法忍受必须要逃离了，那你做得一定是对的。”
　　“而且我觉得不是小事，如果是小事，你现在应该是风轻云淡地和我说起来，而不是连倾诉都不愿意。它一定深深伤害了你。所以你走得对，我如果那时候在，一定支持你。”
　　“相信你的恩师也不会怪你。”
　　周耘其实觉得自己早就看开，而且他不愿意和关远峰详细说的原因其实也只是不想挑明自己性向的事。
　　但关远峰忽然说出这么几句话来，他忽然鼻尖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
　　好像这么多年了，真正有个人宽慰着隔了一世的那个狼狈逃跑的年轻人：“你没有错，我支持你。”
　　那些令他夜不能寐的零碎尖刻犹如凌迟的辱骂，回想起来隔了一世仍然感觉到羞辱万分，仿佛又被拎到了聚光灯下再次被审视批斗审判了一回，四面八方暗处射来的箭让他遍体鳞伤。
　　而他隔了这么多年，仍然还想要为自己辩白，哪怕那些人可能早就忘了，可能早就死于末世，那些小刺却仍然还牢牢扎在他心里。
　　关远峰看着周耘落泪，吓了一跳，不敢再说话，很想过去抱抱他安慰他，又知道对方已经是个成年人，不是孩子了，并不需要这种哄抱安慰。
　　……早知道刚才就把彗星放上来了，没有周耘在，董可心唐安辰他们当心彗星晚上乱跑，就把彗星栓在楼下睡了。
　　他有些手足无措，只能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干净的手帕来递给他。
　　周耘接了过来擦了眼泪，低声道：“对不起，今天……想起往事比较多。”
　　关远峰听他声音里鼻音很重，心里感觉那一点心尖酸软得厉害，不知道如何安慰他：“没关系，不要想难过的事，多想想开心的事。”
　　“丹林多美啊，我也想回去。哪里都是绿色的，东西又好吃，我特别想念我们的天台。这个时候天一定都热了，晚上喝点冰葡萄酒，弄个烧烤架，摘一把小葱烤肉，小日子多美。”关远峰原本是要宽慰周耘，结果几句话把自己都给说馋了。
　　周耘长长叹息：“我也好想回家。”想念他的小小的空中孤岛，没有利益得失需要算计，没有人心需要应付，但是他偏偏有想要保护的人，不得不走出他的孤岛，放弃他的王冠，来这里殚精竭虑。
　　虽然再次见到老师，还处理了垃圾，很高兴，但是……他确实觉得这些日子有点累。
　　他抬眼看着关远峰，灯下的他实在是英俊得过分，他看着自己的眼睛，让他觉得一切都值得。
　　还有老师……还有这么多人被自己改变了命运。
　　他忽然觉得收拾好了心情，又可以披上盔甲，再去战上三千回合。
　　他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桂圆茶，发现里头有桂圆有红枣有枸杞，竟然还放了姜片，但出乎意料微微甜中带辣，一路流入胃中，令身体十分舒服，他忽然想起其实自己没有吃晚餐，事情太多了，他竟然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