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一条生路[快穿](59)
“怎……怎么样?”他又变得结巴了,“成……成功了吗?”
冥府之路将肩上的人放了下来,让他平躺在地上。“安东尼”其实醒着,半睁着眼睛,神情显得呆板而木然。他微微转动眼珠,目光触到一脸紧张的埃里克,在他脸上停顿下来,似乎是认出了他。
埃里克在他身边跪坐下来,“安东尼”的目光也跟着转动。埃里克迟疑着,片刻后,小声地叫了一声:“……妈妈?”
被转换到了安东尼身躯中的、薇拉的灵魂,只是茫然地注视着他。过了一会,她像是觉得疲倦,闭上眼睛陷入了沉睡。埃里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慢慢变得湿润起来。
“薇拉之前在那个身躯中的时候曾经清醒过,后来一直处于精神崩溃的状态,她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恢复。”冥府之路站在埃里克身边,“抱歉,我没有能够直接让你妈妈恢复健康的方法,也不可能去找到另一个健康的人来进行这个交换灵魂的仪式……”
“这样已经很好了。”埃里克的眼泪掉了下来,“这样已经……”
冥府之路停顿了一会,接着说:“你可以好好照顾她……直到她恢复清醒。在那之后,无论她是想要在这个身躯中继续活着、还是死去,她都能凭自己的意愿做出选择了。”他转头望走廊尽头望了一眼,从那幽深的黑暗中,还在断断续续传来微弱、癫狂的哀鸣,“至于里面的那个东西……既然他觉得他所选择的是通往两人幸福的道路,就让他自己好好品尝吧。那个躯体中的生命力早就溢出了,不需要祭祀或者再进行改造,也会能长久地活着……”
“要是……”埃里克低声问,“要是妈妈想要把那个毁掉……?”
冥府之路很小幅度地耸了一下肩,似乎对他这种什么都要提问的态度感到无奈。“这就是你们的家事了。”他口吻不太客气地说。埃里克受到惊吓般重新低下头,开始用袖子擦眼睛。
“接下来是不是就剩下毁掉法阵了?”生铁煮水问。他想打没打成,又恢复到了刚刚汇合时那种恹恹的状态。
第57章 晏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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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楼房间内外空间变换的规律, 与法阵的力量流动路线关联, 冥府之路是唯一在这方面有点研究的人, 他对着埃里克找来的楼层图和安东尼留在房间里的笔记研究了半天,又来来回回走动过几次, 得出的结论是:得先拆了楼下那个用于献祭的法阵, 破坏掉力量来源。
他们下楼时, 遇见了早已等在那里的弗丽达。本以为他们将安东尼与薇拉的灵魂交换、让他被困在了他亲手制造出来的怪物身躯中, 会让这个深爱他的女人陷入狂怒,然而弗丽达听到之后,先是有片刻的茫然失措, 随即竟流露出了喜悦而激动的神情。
她没有气愤,也没有悲伤,只是提出了一个要求:在摧毁法阵之前, 她想要成为最后一个祭品。
让她变得畸形的身躯、全部的血肉和灵魂,化作养料, 供奉给她所爱的那个人……
谁也没有试图劝她。地面上用于掩饰的砖石被挪开,露出了潮湿黏腻的黑红色泥土,以及深深刻入底下的复杂线条。弗丽达被下半身那些灰白的肉须簇拥着,挪动到法阵中央,她将手放在自己高耸的腹部,温柔地摸了摸, 表情又似遗憾, 又似幸福。一根肉须扬起来, 用曾经攻击过冥府之路的相同方式飞窜而出, 瞬间洞穿了她自己的的心脏。
鲜血让法阵的线条亮了起来,倒下的尸体皮肉很快化作血水,骨骼则被活物般翻涌的泥土吞没。冥府之路趁机去追踪法阵中力量的流动路线了,剩下几人又等待了一会,直到献祭完成,法阵重新平静下来,才开始了破坏和挖掘的工作。
法阵底下累积的白骨,有人类的,有动物的,也有深渊生物的,时间最久的已经化作了砂砾,最近几年间的则还有些许残留。裘德的遗骨很好分辨,他是唯一一个死去时没有经过改造、或者其他乱七八糟仪式的祭品。弗丽达在自我牺牲之前,说出了他死亡的真相:并没有什么恰好出逃的合成兽,那次袭击是安东尼指引的。他不允许埃里克脱离他的掌控,发现裘德在策划带着他逃离,就干脆动手消灭了这个“隐患”。
已被侵蚀得十分脆弱、一碰就碎的骨头被从饱浸罪恶的泥土中捡出来,埃里克找了一个原本用于装糖果的铁皮罐将它们放进去,其他人为了破坏法阵在拆房子的时候,他抱着罐子呆呆地坐在一边,过了一会,俯下身将额头碰在罐子边缘,肩膀抽动着无声地哭了起来。生铁煮水满脸沾着砖石粉碎后的灰尘,瞥见这一幕后简直想仰天长啸。“我就没见过这么废物的家伙!”他恶狠狠地、偏还得压低声音说,“裘德为这种人送了命,真是太不值了——”
客梦回负责对付法阵中残留的黑暗力量,他抱着陆攸慢吞吞地走来走去,在哪里停住脚步,陆攸就把手里的灵力箭像投飞镖一样投到地上,泥土波动一阵,从浸满血液的黑红慢慢转为了灰烬般的颜色。“别气愤了。”他心平气和地说,“我觉得……裘德自己应该不会这么想吧。”他朝埃里克望了一眼,那个佝偻着肩背的身影瘦削得只剩一把骨头,像个注定终生离不开阴影的孤独的鬼魂。
是那个青年主动去接近了阴影……即使知道完成拯救的希望有多渺茫,还是用全部的力量进行了尝试。即使预料到会被连累、会被拖向厄运中,还是朝他伸出了手。进行着得不到回报的付出的人,对值得与否的评价标准,定然与他们这些毫无关系的旁观者不同……
第七支灵力箭投下,整个法阵都摇晃起来,大概是触动到了中枢。客梦回后退一步躲开震动,目光滑过被摆在边上的那具最新鲜的骨骼。“你是不是还觉得弗丽达也很不值得?”他随口问。
“她自己大概不这么想。”生铁煮水学着他刚才说的话嘟囔了一句,“说不定她就喜欢别人利用她、不回应她,明知没希望还单方面地拼命付出……”他扔下一块碎砖,拍掉手上的灰,搓了搓手臂苦着脸说,“这个任务都要给我留下心理阴影了,感觉每个人都不太正常。”陆攸察觉到他偷偷看过来一眼,用更轻的声音说,“冥府那家伙也是……”
“当着我的面说别人坏话啊?”客梦回笑着说,从法阵边缘退开,“说起来……冥府用的那个卷轴还挺有意思的。交换灵魂……这应该是很珍贵的道具吧,他就在NPC身上这么用掉了?”
“不用也要过期了吧。”生铁煮水对这件事倒是比较了解,“那是他以前做任务拿到的,有使用时限……那东西也就是听起来厉害,实际没什么用,谁没事干给两个人交换灵魂啊。”
他挽起袖子,给客梦回看他手臂上一个浅灰色纹章模样的印记,“那次是我们团里几个人一起去做的,你那时候还没来呢。不知道冥府干嘛接那个任务,难得要命,折腾得死去活来、失败了两次,好不容易做完,奖励只给了一堆莫名其妙的卷轴……”
“我和桃子茶拿到了‘强化’,冰沙是‘转移’,打钱和退订是‘漫游’,冥府是‘投影’……也只有‘强化’听起来靠谱点,桃子茶是个奶妈用不到,就和冰沙换了,多出来的那个‘交换’给了冥府。”他说起时神情颇为郁闷,“结果用过之后就给我盖了这么个章,属性半点没变,天知道‘强化’到哪里去了……”
虽然同属一个工会,客梦回平时很少参与集体活动,对他提到的几个人都不太认识,只是随意听着。破坏献祭法阵的任务已经做完,就等冥府之路在楼上处理掉转化和接收的法阵了。他们两人闲着没事做,就站在一起聊了会游戏里的事情,还提到了Monster——Monster也在他们工会待过,他进游戏比较晚,加入工会也比客梦回更晚一点,不过没待几天就走了,自己另外建了一支队伍。
“Monster和冥府关系不错?”客梦回还没遇见过Monster,只知道这次任务他有帮忙来踩过点。
“我不知道。”生铁煮水耸了耸肩,“他们两个的相处模式也挺奇怪,做任务什么的会共享信息,有事情也会互相帮忙,但平常都是各干各的,我都没见他们一起出现过……”他八卦到一半,看到冥府之路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赶紧打住了。
“都处理完了?”他朝走过来的冥府之路问。
“结束了。”冥府之路说,走到了客梦回身边。“我来吧。”他说,从表情变得有些怪怪的客梦回那里将人鱼抱了回来。
“你准备怎么处理……”客梦回顿了顿,换了种说法,“带他去哪里?买个鱼缸养在家里吗?”
“怎么会……当然是放生了。”冥府之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先放到星光河里去吧,那边捕猎的人过不去,水里也没什么猛兽。不知安东尼除了抽血当材料以外还对他做过什么,先休养一阵看看情况……等查到和安东尼合作的那个商人是从哪里抓到或者进货的,就送他回到原生的水域去。”
客梦回有些不好意思地“哦”了一声,陆攸倒是诧异起来了,盯着冥府之路的侧脸看了半天,好像突然又不认识他了似的。按照他之前几次遇到的人的表现,他还以为要是继续待在这条人鱼的身躯中,他接下来得住在某栋私人住宅的浴缸或者游泳池里呢……
放生……这家伙转性了?
陆攸想了一会,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其实还没确定林珩和之前几个人是同一个灵魂。似乎自从有了这样的猜测,他就常常忘记这还只是猜测,下意识地将过去的感情延续到现在,习惯性地去亲近和接受亲近……明明尚未得到任何实质性的证据,他却全然没考虑过这猜测只是妄想的可能。
反应过来后,陆攸的情绪突然就有些低落下来了。他发了会呆,将侧脸轻轻地靠在冥府之路的肩膀上,传递来的体温和气息带着无法解释的熟悉感,试图说服他放弃质疑和思考……他仿佛陷入了某种怪圈,越是迷茫不安,就越是想要依靠,也越是畏惧担忧、踟蹰不前。
真不公平啊。陆攸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这种单方面的记得、和单方面的纠结……
一小片阴影落在他脸上。陆攸回过神,对上了冥府之路的目光,他们的面孔此刻贴得很近,足以让两人之间的空气被暖热并变得暧昧。“怎么了?”冥府之路小声问,“突然露出这么难过的表情。是哪里觉得不舒服吗?”
陆攸抿起嘴唇,贴在他后颈的手指动了动,指甲碰到皮肤的触感像是小猫的爪子。冥府之路分出一点心神关注了下周围几个人的情况:生铁煮水正和客梦回说话,埃里克正看着地上残损的法阵。确认没有人的注意力在他们这里后,冥府之路挨近过来,像要感受他的温度似地与他额头相贴,继而用鼻尖蹭了蹭他。在陆攸看不到的背后,他垂落的尾巴尖勾起来,小幅度地晃了晃。
陆攸被他突然表达的亲昵弄得有点发愣,呼吸间充斥着他身上的味道:在疗养院中沾染上的气味不知何时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有细微烧灼感的奇妙气息,会让人联想起火光,还有树枝燃烧时的噼啪作响。
冥府之路蹭过他的额头和鼻子,之后仿佛附赠般将嘴唇在他脸上轻贴了一下,留下一点温热柔软的触感,接着一本正经地直起身子,将目光移到别处去了。